第62章 切,狗腿子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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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媽歎了口氣,欲言又止。
    她心裏有愧。
    這些年,老易明裏暗裏算計傻柱兄妹,想讓他給自家養老,這些事她都看在眼裏。
    如今人家大哥回來了,不待見他們,也是情理之中。
    隻是,她總覺得這個何雨生,不像是傻柱那麽好拿捏。
    那雙眼睛太利了,好像能看穿人心。
    “老易,”一大媽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我這心裏……總不踏實,這幾天覺都睡不好。要不……要不你拉下你那張老臉,去跟雨生說兩句軟話,這事兒就算揭過去了。他剛回來,咱們別把關係弄僵了。”
    這話仿佛點燃了火藥桶。
    易中海霍然起身,指著一大媽的鼻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你說什麽?讓我去給他低頭認錯?你腦子被門擠了?!”
    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我易中海活了大半輩子,是院裏的一大爺,是廠裏的八級鉗工!他何雨生算個什麽東西?一個毛頭小子!讓我給他低頭?他配嗎?!”
    一大媽被他吼得縮了縮脖子,後麵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丈夫把這張臉,把這一大爺的威風,看得比命都重要。
    再勸下去,也是自討沒趣。
    她不再言語,默默地收拾著桌子,眼角的餘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
    何家窗戶透出的燈火,在這深沉的夜色裏,顯得格外明亮,也格外刺眼。
    那份不安與愧疚,此刻在她心底,被一股更深的、名為恐懼的陰影徹底淹沒。
    酒過三巡,院裏的喧鬧漸漸歸於沉寂。
    幫忙的嬸子大媽們手腳麻利地收拾了殘羹冷炙,孩子們搬著板凳桌椅各回各家,空氣中隻剩下淡淡的酒香和肉香,以及劫後餘生般的滿足。
    月上中天,清輝灑滿院落。
    那張主桌旁,卻依舊燈火通明。
    何雨生、趙衛國、許大茂、閻解成和陳文建幾人,還在推杯換盞,聊得正酣。
    “雨生哥,那我們先回了啊,你早點歇著。”一位收拾完碗筷的嬸子,臨走前特意過來打了個招呼。
    何雨生立刻站起身,臉上帶著三分酒意,七分客氣。
    “辛苦您了嬸子,慢走啊。”
    待人走遠,許大茂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雙手端著酒杯,身子微微前傾,那張平日裏總帶著幾分雞賊相的臉上,此刻卻寫滿了恭敬與赤誠。
    “何大哥,我……我單獨敬您一杯!”
    他的聲音有些激動,甚至帶了點顫音。
    “打小兒您就是我們這片兒的頭兒,是我的偶像!後來聽說您去當兵,去打仗,成了英雄……我,我是打心眼兒裏佩服您!這杯,我幹了,您隨意!”
    話音未落,許大茂脖子一仰,滿滿一杯白酒如同一條火線,直灌喉嚨。
    他這番話發自肺腑,沒有半點虛偽。何雨生那雙看透人心的眸子,此刻也染上了一絲暖意。
    英雄最怕無人懂,最怕被遺忘。
    許大茂這番話,勾起了他心底最深沉的崢嶸歲月。
    “好!”
    何雨生爽朗一笑,舉起酒杯,同樣一飲而盡。
    “就衝你這句話,這杯酒,我陪你喝了!”
    許大茂眼眶一熱,重重地點了點頭,又給自己斟滿了酒,轉身麵向趙衛國。
    他的姿態放得更低,甚至帶了些許謙卑。
    “趙部長,您是何大哥的老營長,那就是我的親大哥!以後您在四九城有任何事兒,隻要用得著我許大茂的地方,您盡管開口!我這放映員的工作,別的好處沒有,下鄉跑得多,給您淘換點山貨野味,絕對沒問題!”
    趙衛國是什麽人?戰場上摸爬滾打下來的人精,什麽樣的人沒見過?
    他看著眼前這個機靈通透的許大茂,眼裏滿是欣賞。
    這小子,會說話,會來事,更重要的是,會做人!
    “好小子,有前途!”
    趙衛國哈哈一笑,端起酒杯與他重重一碰,杯中酒液激蕩,也幹脆利落地見了底。
    一杯酒落肚,許大茂從懷裏摸出一包嶄新的中華煙,動作熟練地彈出一根,先是雙手遞給趙衛國,接著又遞給何雨生,這才散給陳文建和閻解成。
    他自己最後才叼上一根,劃著一根火柴,先湊到趙衛國麵前,為其點上,火苗一壓,又湊到何雨生嘴邊。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透著一股子在社會上磨礪出的圓滑與老練。
    何雨生深吸一口煙,辛辣的煙氣在肺裏打了個轉,吐出的煙霧模糊了他銳利的眼神。
    他與趙衛國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讚許。
    “這小子,”趙衛國用夾著煙的手指點了點許大茂,“人情世故這一塊,玩得明明白白。知道什麽時候該說什麽話,該做什麽事。是個能成事兒的料。”
    “確實,”何雨生點頭附和,“會來事兒,腦子活,隻要不走歪路,前途不可限量。”
    兩人這番毫不掩飾的誇讚,狠狠紮進了站在何雨生身後的傻柱耳朵裏。
    傻柱從宴席開始就一直站著,沒資格上桌,更沒資格吃飯。
    他聽著大哥和老營長把他這輩子最大的死對頭誇上了天,心裏那股子酸水就跟發酵了似的,咕嘟咕嘟往上冒,五髒六腑都擰巴在了一起。
    憑什麽?
    許大茂這孫子,從小偷雞摸狗,背後下黑手,一肚子壞水,怎麽到了大哥這兒,就成了有前途的人才了?
    他實在沒忍住,撇著嘴,用隻有幾人能聽見的音量嘀咕了一句。
    “切,狗腿子樣兒,就會溜須拍馬,骨子裏壞透了,壓根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聲嘀咕不大,但在場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閻解成和陳文建臉色一僵,不敢作聲。
    趙衛國眉毛一挑,饒有興致地看著這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許大茂身上,等著看他如何發作。
    誰知,許大茂隻是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看都沒看傻柱一眼。
    他淡淡地開口。
    “今兒高興,跟何大哥喝酒,不跟你這夯貨一般見識。”
    這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卻又比任何惡毒的回罵都來得更狠,更誅心。
    它彰顯了氣度,更劃分了層次。
    何雨生與趙衛國的目光再次在空中交匯,這一次,多了幾分無奈與了然。
    趙衛國夾了口菜,慢悠悠地嚼著。
    “傻柱,傻柱,你這名兒……真沒白叫。何大哥,你這當哥哥的,任重而道遠呐。”
    何雨生長長地歎了口氣,那口氣裏,有恨鐵不成鋼的失望,也有深不見底的疲憊。
    “是啊,路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