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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完喜事的第二日,侯府裏四處懸掛的喜燈彩帶便都收起來了,有官職在身的蕭榮、蕭璘父子倆也前後出了門,隻剩繼續養傷的世子蕭琥與備考春闈的蕭瑀兄弟倆賦閑在家。
蕭瑀吃過早飯就去了前院書房,羅芙當他讀書心切,自己帶著平安出門了,去萬和堂給婆婆請安。
鄧氏熱情地接待了小兒媳:“不是說咱們府裏不用晨昏定省那套,芙兒怎麽還來了?老三呢?”
羅芙笑道:“他在讀書,我一個人待不住,來陪母親說說話,也沒提前讓丫鬟傳話,會不會打擾了母親?”
鄧氏:“不打擾不打擾,我整日悶在家裏都快閑瘋了,巴不得你天天過來。”
婆媳倆脫了鞋子,麵對麵坐在次間的榻上,旁邊窗台上是一排嵌著琉璃的雕花窗,明媚的晨光透進琉璃照進來,照亮大半張榻,亮堂堂的,同時隔絕了外麵涼颼颼的初冬風。
羅芙摸摸擦得亮晶晶的琉璃,細聲同婆母閑聊:“我在廣陵從未見過這樣的窗戶,我姐夫在淳化坊賃的宅子也是普通門窗,想來隻有京城的高門才用得上?”
鄧氏:“是啊,我也都是聽你公公說的,說這種能當窗用的透光琉璃特別稀少,都是皇宮裏用的,哪年進貢的多了,皇上再賞賜一些給功臣之家,旁人捧著銀子都找不到地方賣。不過咱們這宅子是你公公剛封侯時皇上賜的,幾個院子的琉璃窗也都是侯府自帶的,指望你公公得這種賞怕是難嘍。”
這種琉璃相當於奇珍了,非金銀綢緞等富貴人家常見俗物可比。
羅芙:“可父親能掙到這樣的好宅子,本身就說明皇上看重他呀,我看是母親太貪心,想把侯府所有屋子都換成琉璃窗呢。”
嗔怪挑錯的話也哄得鄧氏笑不攏嘴,點點小兒媳花瓣似的唇瓣,打趣道:“真是稀奇,我們家老三長了一張抹了毒的嘴,娶的媳婦竟是個塗了蜜的,真好奇你們倆待在一塊兒的時候,是你被他毒了,還是他被你甜到。”
鄧氏指的是說話,羅芙卻想到了夜裏的唇齒交纏,毒不毒的,蕭瑀的唇舌一片火熱,總是把她親得渾身發軟招架不住,一次次地遂了他的意。
突然冒出來又不受控製的念想讓羅芙雙頰發熱,怕被婆母瞧出來,假裝繼續欣賞琉璃。
鄧氏都當祖母的人了,哪能看不出小兒媳想歪了,歪了好啊,這說明老三在床上夠中用,沒讀成個文弱廢物。嗯,回頭讓管事多給老三那邊送一段時間的雞羊蓮子黑豆等物,新婚燕爾的小夫妻憋是憋不住的,隻能多喝湯補補。
“聽說老三陪你逛了一下午的園子,怎麽樣,路都認熟了嗎?”
“差不多,隻大嫂二嫂那邊沒去拜訪過。”
“一個家門的,談不上拜訪,你想去隨時都可以去,親妯娌多走動走動也好。”
能跟兩個高門嫂子談得來,是小兒媳的緣法,談不來,小兒媳碰幾次壁自己就不想去了,鄧氏不會幹涉。
在屋裏聊了半個時辰,隨著日頭升高外麵沒那麽冷了,鄧氏帶著小兒媳去了花園邊走邊聊,然後遇到了湊在一起玩耍的二郎、三郎、盈姐兒。六歲的大郎今年正月就去國子監讀書了,每日要讀到黃昏才回來。
孩子們都是由乳母丫鬟們跟著,見到祖母三嬸後圍過來撒了一會兒嬌,很快又去捉迷藏了。
羅芙陪侄兒們玩了幾場,她愛笑,也喜歡抱孩子們,,三個娃娃都很親她。
快到午時,跟婆母侄兒們已經十分親近的羅芙才意猶未盡地回了慎思堂,見蕭瑀就在前院中堂坐著,羅芙示意平安叫人把水、巾子送到中堂,她直接去見蕭瑀了。
“這半日一直在讀書嗎?”瞥眼蕭瑀才放在桌子的書卷,羅芙笑著問。
蕭瑀的視線自妻子繡鞋鞋尖上多出來的一小塊兒灰土上掃過,微微頷首,等妻子坐下再關心道:“你去了何處?”
羅芙如實相告,注意到蕭瑀往她裙擺下瞄了兩次,羅芙低頭,終於瞧見了鞋尖上的土。這點土在村裏根本不算事,可蕭瑀顯然是介意的,羅芙便頗為懊惱地解釋道:“在園子裏陪二郎他們玩了幾回捉迷藏,小家夥一個比一個能鑽,全挑假山山洞或灌木後麵,我光顧著找人,沒注意腳下。”
蕭瑀聽著妻子柔聲的話語,忽然記起了兩人初遇的那一日,當時她與幾個姑娘同在橋邊的老樹樹蔭下,席地而坐,歡聲笑語。
大家閨秀如此舉動有失端莊,可妻子長在鄉野,這般便是天真爛漫、恣意灑脫了。
“無礙,等會兒換了鞋子便是。”蕭瑀淡然道。
盡管如此,羅芙還是察覺了他身為侯府公子對衣衫整潔的講究,不由地將雙腳往裙擺下麵移,全給蓋住了,並開始後悔沒有先去中院收拾收拾。
這時,平安帶著一個小丫鬟送水過來了。
承受著蕭瑀不知為何又落在她臉上的視線,羅芙去了次間淨麵洗手,這也是來了侯府特意新學的講究做派。擦洗過後,羅芙讓平安幫忙堅持她的儀容,看看額頭、鬢邊有沒有貼了碎發,頭上的首飾是否歪了、鬆了。
平安對著眼前這張白裏透紅吹彈可破的美人麵,小聲道:“我就覺得夫人好美好美,怎麽樣都好看。”
羅芙嘴角一揚,叫兩個丫鬟先退下,再喚蕭瑀進來。
蕭瑀挑開簾子,看到妻子坐在榻邊,手裏把玩著一個疑似胭脂的粉彩盒子,而妻子瑩白的臉還帶著剛洗過的清新水汽。四目相對,妻子微微低下頭,一手虛握著粉彩盒遞向他:“這邊沒鏡子,我怕塗抹不勻,夫君幫我塗麵脂吧?”
蕭瑀:“……好。”
等他接過匣子,羅芙就安安靜靜地坐著,看著他走過來,左手托著粉彩盒,右手打開蓋子,修長的食指淺淺挖了一些潔白細膩的麵脂。
羅芙閉上眼睛,配合地仰起臉。
那一瞬,她千真萬確地聽到了男人喉頭滾動的聲音。
蕭瑀也聽見了,為了掩飾,他快速將指腹貼到了妻子臉上,見她快速蹙了下眉,再及時放輕力道,緩緩地將那團麵脂抹開,沿著妻子嫩滑的臉頰塗勻。別的地方都簡單,靠近妻子的唇瓣時,蕭瑀猶豫了,不知唇瓣那一圈要塗得多近。
“怎麽不動了?”比初夏的薔薇花還要嫣紅濕潤的唇瓣微微開合,吐出輕若羽毛的細語。
蕭瑀剛剛隻僵著一隻手,如今全身都僵住了,包括他在書房偷睡了半個時辰才徹底恢複如常的腰,以及那貪婪之物。
在妻子的濃密烏黑的睫毛顫動著要睜開之前,蕭瑀繼續抹起麵脂來,哪怕食指一側無意壓迫到他刻意避著的唇瓣,蕭瑀也恍若未覺。
塗完臉,還有脖子,當蕭瑀的手擦過她的耳後,羅芙不受控製地哼了一聲,緊跟著麵上就落下一道明顯加重的呼吸,那緊貼她肌膚的男人指腹也加重了力道。
“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怕他大白天地就要壓過來,羅芙朝一側偏頭避開他的手,紅著臉撇清自己:“若非怕夫君笑話我沒塗勻,我才不用喊你幫忙。”
所以以後不要再亂嫌棄她!
蕭瑀胡亂應一聲,放下粉彩盒快步去了外麵。
因此這一茬,午飯夫妻倆吃得更沉默了,隻有蕭瑀往碗裏盛湯時發出了一點聲響。
“你也喝一碗?”蕭瑀好意問。
羅芙裝糊塗:“你很愛喝湯嗎?昨日早晚、今早廚房都做了湯,這麽喝下去,我不胖才怪呢。”
蕭瑀:“……母親讓廚房做的,下午我交待一聲,改成每日一頓湯。”
他讀書多,一看這些湯材就知道功效是什麽,左右他都要克製了,無需再補。
當晚,蕭瑀果然睡在了前院,因為明日要回門,羅芙想爹娘了,更不會惦記他。
翌日上午,辭別婆母,羅芙由蕭瑀扶著上了馬車,第二輛馬車上的回門禮都是侯府提前預備好的。
車廂內閉塞,夫妻倆並肩坐在主位的窄榻上,蕭瑀的餘光能看見妻子耳邊隨著車身輕輕搖動的紅玉墜子,也能聞到已經開始熟悉的麵脂清香。
忽然,妻子朝他靠了過來,蕭瑀下意識地將人抱住,看著隻是豐盈卻不胖的嬌小身子,抱起來處處綿軟有肉。
連抱兩晚都尚嫌不夠,隔了一晚再抱,蕭瑀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心猿意馬,就在他掙紮著要推開妻子提醒她白日要守的禮法時,懷裏的妻子悶悶道:“之前光高興可以嫁你這樣俊雅的如意郎君,如今真的嫁了,眼看著我爹我娘要回廣陵了,我又忍不住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選對,一邊是你,一邊是長伴爹娘有人依靠。”
蕭瑀這才明白,妻子隻是舍不得家人了。
他便繼續抱著妻子,低聲道:“我也會是你的依靠,嶽父嶽母能為你做的,我都會盡力而為。”
羅芙仰頭:“當真?”
蕭瑀舉起另一手起誓:“若有半字虛言,罰我不得……”
羅芙連忙拉下他的手,瞪著他道:“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不許亂說。”
蕭瑀反握住妻子的手,默認了這樣親密相擁的姿勢,這一路都沒有再鬆開。
羅家這邊,羅大元、王秋月早就盼著女兒女婿過來了,見到人後,由羅大元、裴行書、羅鬆招待蕭瑀,王秋月與羅蘭激動地將羅芙拉去了內室說貼己話。
一聽女婿居然主動上交了五百兩私房錢,王秋月立即一百個放心了,男人舍得交銀子,比說一籮筐的山盟海誓更可信可靠。
羅蘭以後有更多的時間跟妹妹相處,就把提問的機會都給了即將啟程的母親。
羅芙是真舍不得爹娘:“不能再住幾日嗎?我還想讓蕭瑀帶咱們一家去城外好好逛逛……”
王秋月:“逛什麽逛,蕭瑀不讀書了,你姐夫不讀書了?別說我跟你爹沒這份閑心,你們姐倆也都給我懂點事,關鍵時候別扯男人後腿。再說了,我們進京是為了給你送嫁,之前這一個月早就住夠了,金窩銀窩再好,都不如家裏的草窩舒心。”
大女婿再好,不是親兒子,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也是別扭。
姐妹倆都留不住爹娘,過了兩日,吃完侯府給自家的踐行宴,羅大元、王秋月便帶著兒子羅鬆以及滿滿一車禮物離開了京城。
蕭瑀陪妻子去城外送別,送完了,重新上了馬車,羅芙的臉都哭花了。
蕭瑀打濕帕子替妻子擦臉。
羅芙哭得發絲亂了,眼睛紅了,還趁機朝新婚的夫君撂下幾句狠話:“別以為我爹我娘走了你就可以欺負我,真有那一天,我一個人走也走回廣陵,你換個妻子過吧……”
蕭瑀眼中的妻子是真的狼狽,說話也不講道理,成親數日了,他有做過任何值得被她質疑品行的舉動嗎?
但這樣的妻子又十分地惹人憐愛,蕭瑀抱緊人道:“不會欺負你,也不會換別人,我蕭瑀今生就你一個妻子。”
羅芙埋在他胸口抽搭兩聲,算是信了。
因為這一哭一小鬧,小兩口的關係又進了一層,夜裏蕭瑀更纏人了,羅芙也從一味的順從變得大膽起來,一兩次可以,次數多了,蕭瑀敢抱過來,她就敢擰他,逮到哪裏擰哪裏,胳膊、腰、腿,疼得蕭瑀縮回自己的那一側後,都忍不住反思究竟是他太過分了,還是妻子本來就有些凶悍。
可到了白日,妻子依然溫溫柔柔地與他說話,情意綿綿地目送他去書房讀書再在傍晚對他噓寒問暖,蕭瑀便確定是他咎由自取該掐,而非妻子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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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瑀可以待在書房埋頭苦讀,外麵也沒有親友惦記他,但親友間相處講究人情往來,蕭家娶了新媳婦進門,親友們去喝了喜酒,回頭就得找機會宴請小兩口一回,好讓自家與蕭家的新婦彼此熟悉起來。
十月二十一,蕭家最先收到了左相府的請帖,左相夫人邀請鄧氏婆媳四個去相府賞菊。
花宴比直接請吃飯更自然,又是後宅婦人們的應酬,不請蕭瑀也就合情合理了。
鄧氏收到帖子,派人把三個兒媳婦都叫過來交待一聲,等大兒媳、二兒媳走了,鄧氏單獨對小兒媳道:“我與相爺夫人話不投機,除了宴請所有親友時彼此去對方家裏吃頓飯,私底下的小聚小宴並無來往,這回的花宴人家是專門為了你請的。等著吧,相府請完,國公府也該送請帖來了,再就是沒有姻親的那幾家公爵、武官之家,各種席麵能一直吃到臘月去。”
羅芙難掩緊張:“需要我做什麽準備嗎?”
鄧氏笑道:“送禮有你大嫂安排,你人過去就行了,再就是做好尷尬的準備,因為咱們這種半路發家的,與那幾家不是一路人。”
羅芙心裏有數,回了慎思堂再把明日去相府賞菊的消息告訴蕭瑀。
蕭瑀隻是點點頭。
羅芙挨著他坐下,抱著他的手臂撒嬌:“我第一次去相府做客,你就沒什麽要提醒我或是教我的?”
婆母自己都不擅長應酬貴婦們,自然無法教她,蕭瑀從小與京城權貴子弟來往,肯定另有一番心得。
妻子問了,蕭瑀的腦海裏瞬間冒出一長串的話,譬如左相楊盛愛聽阿諛奉承,其長子楊延宗看似儒雅博學其實隻是徒有其表,次子楊延泰雖有才學卻心胸狹隘,由此可證楊盛在教導兒子上麵頗有不足,隻有大嫂看起來端莊嫻靜無可指摘。
但明日楊家的男人們都去當差了,妻子見不到他們的麵,蕭瑀便不想背後論人是非。
“看大嫂的舉止,左相夫人應該很重視禮法規矩,你想得她們認同,可以多學學大嫂,不想委屈自己,便學母親行事吧。”蕭瑀認真思索一番後,這麽回答妻子。
羅芙身子微僵,稍稍鬆開他的手臂:“你的意思是,我平時的表現不夠守禮規矩?”
蕭瑀:“……在咱們家足夠了,在外……”
羅芙根本沒聽他說完,氣呼呼地扭頭就走。
蕭瑀看著妻子疾步間裙擺下露出來的裏褲與繡鞋,很想提醒她,這種走法在相府那等人家是會被議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