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所謂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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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譯隻覺得可笑又可悲。到了這種地步,周母仍舊不覺得自己有錯,張口閉口還是把責任推到他身上。
    “這些話,娘留著跟警察說吧。”周譯嗓音冰冷,字字如刀,“到時候你就把這些理由原原本本告訴警察,說不定還能少判幾年。”
    “判、判刑?”周證被嚇了一跳,聲音都抖了。
    “是啊。”周譯盯著周母,冷聲道,“下毒害人,這是故意傷害罪,當然要判刑。”
    周母是真的慌了,聲音發顫:“我……我沒有故意!是麗麗說的,說那藥就是讓人多睡會兒……我才想著,給他下點,能睡到中午,就趕不上考試了。”
    她越說越快,語氣帶著哭腔:“我怕不夠,就多加了兩粒!又怕吃出味兒,就特意加了蝦皮,把味道蓋住……我沒想害人命啊!”
    周譯眼神一凜:“李麗?是她給你藥的?”
    周母結結巴巴:“是……不是,藥是我自己買的……”
    李秀秀原本還抱著看戲的心思,聽見李麗的名字,猛地坐不住了,臉色“唰”地白了,急忙打斷:“娘,你別亂說啊!麗麗什麽時候跟你說過這種話?你是不是記錯了?”
    “我沒記錯!”周母著急分辯,“那天你跟我說了老四要去高考,第二天我就去鎮上,碰見了麗麗,是她給我出的這個主意。”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落到李秀秀身上。
    周譯眯起眼,目光淩厲,像刀子般剜過去:“大嫂,你又是怎麽知道我要參加高考的?”
    李秀秀心虛,囁嚅著:“我……我聽別人說的。”
    “聽誰說的?”周譯逼問。
    李秀秀低下頭,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是……是麗麗告訴我的。”
    “什麽?!”周評臉色驟變,怒瞪著媳婦,“這事兒,你咋沒跟我說?”
    周證也反應過來,眉頭緊蹙:“咋又是這個李麗?”
    鄭紅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人家看上老四了唄。”
    屋子裏氣氛更加凝重。
    周譯冷冷轉向周母:“這事兒,除了你跟她,還有別人知道嗎?”
    周母下意識搖頭:“沒、沒有。”
    “那你有證據嗎?是她陪你去買的藥嗎?”周譯步步緊逼。
    “證、證據?哪來的證據?”周母語無倫次,“不是,是我自己去買的……”
    周譯冷笑:“也就是說——藥是你自己買的,也是你自己下到湯裏的?”
    周母沉默不語。
    周譯皺著眉,目光死死盯著周母,嗓音沙啞:“娘不想讓我參加高考,是因為……不想讓我跟知微在一塊兒?”
    他知道周母一直嫌棄林知微,但從未想過,她會做到如此地步,竟親手下藥。
    周母一雙眼死死瞪著他,理直氣壯地回:“是!我就是不喜歡那個狐狸精。她早晚要把你拐到北京去!”
    這句話像一根冰錐,狠狠戳進周譯心口。
    “以前你嫌棄知微,說她公分掙得少。”周譯聲音壓得低沉,帶著抑製的怒氣,“現在她已經回城,在北京上班,工資也不低了。你為什麽還是不同意?”
    “我就是不想讓你去北京!”周母脫口而出,語氣帶著幾分歇斯底裏。
    “為什麽?”周譯逼問。
    周母猛地抬起頭,眼裏閃著淚光,嗓音卻尖利:“你還問我為什麽?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麽大,是為了什麽?就是為了將來,你能在家裏,給我端茶遞水,伺候我跟你爹!你要是去了北京,你還會回來嗎?!”
    她一邊說,一邊拍著大腿哭嚎:“早知道是這樣,當初就不該讓你三姐給你在縣城找工作,你就該像你二哥一樣,老老實實在家種地!”
    周譯呆了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那笑意裏透著涼意與悲哀。
    “所以,你攔著我高考,攔著我不讓我去北京,隻是想把我留在縣裏,最好是死死拴在秀水村,是嗎?”
    笑聲戛然而止,他抬眼,目光銳利如刀。
    “爹呢?爹是不是也這麽想的?”
    周父下意識別開視線,不敢看他。粗糙的手在衣袖上來回搓著,神色閃爍。
    “家裏不是有二哥嗎,還有大哥,離得也近……”
    周母絲毫不覺羞愧,反倒義正詞嚴:“那能一樣嗎?你大哥工作忙,家裏還有兩個男娃,哪顧得上我們?你二哥就是個悶葫蘆,沒用!要是真有什麽事,他能頂什麽用?”
    她這番話,說得無比自然,仿佛天經地義。
    周證先是怔住,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這些年,他日日在地裏彎腰流汗,春天給果樹施肥、夏天鋤草、秋天收果、冬天修枝,從來不敢偷懶。遇上爹娘有活兒使喚,他總是二話不說就應下。
    可如今,親耳聽見娘的這番話,他才知道,在爹娘眼裏,自己原來隻是個“沒用的悶葫蘆”,一個不被信任、不能依靠的兒子。
    心口一陣悶疼,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他張了張嘴,嗓子發幹:“爹,娘……我天天在家幫你們幹活,難道在你們心裏,我就真的這麽不頂用嗎?”
    聲音不大,卻帶著掩不住的酸澀。
    屋子裏一瞬間安靜下來,煤爐裏火苗跳動,劈劈啪啪的聲響愈發刺耳。
    周譯就坐在一旁,冷眼看著這一幕,唇邊扯出一抹苦笑。
    直到此刻,他才徹底明白——父母心裏,不是所有的兒子都是一樣的。
    周父也沒想到周母會把話說得如此直白,直白到連場麵都顧不上,一下子得罪了兩個兒子。
    他眉頭緊鎖,抬手抹了一把臉,沉聲道:“你娘她不是那個意思……老四,你要是真能在外麵混出個名堂,爹娘心裏也高興。隻是,你娘擔心你去了北京,就把家裏撇下不管了。”
    “撇下不管?”周譯冷冷一笑,抬手指了指屋裏正劈裏啪啦燃著的煤爐子,聲音帶著幾分譏諷:“這爐子裏燒的煤,是我從山西拉回來的吧。爹,你還想讓我,怎麽‘管’?”
    周父臉色有些僵硬,嗓音壓低:“老四,你別跟爹頂嘴。你要是真在北京能落了腳,那你幾個侄子……你總得管吧?”
    “你現在沒孩子,他們跟你親生的,也沒區別。”
    一個母親,念念不忘的是把他綁在身邊,端茶倒水伺候她,最好一輩子不離開秀水村;
    一個父親,嘴裏說著“為你好”,心裏卻盤算著——你若真能出息了,就得替侄子們鋪路。
    這就是他的父母。
    周譯忽然覺得,這樣的家,所謂的親情,竟是那樣的冷漠、那樣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