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黃泉有路,故人相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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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臥室的門被輕輕關上。
    葉不凡沒有開燈,隻有窗外莊園的燈光透過紗簾,在房間裏投下朦朧的光影。
    秦夢如依然死死地抓著葉不凡的手臂,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她的身體在不停地發抖。
    “不凡……”
    秦夢如的聲音裏帶著哭腔。
    “別去,好不好?我求你了,別去那個地方。”
    她抬起頭,那雙美麗的眸子裏蓄滿了淚水,在昏暗的光線下像兩顆破碎的星辰。
    她知道那個地方,天海市第一監獄,黃泉路。
    那是葉不凡被囚禁了五年的噩夢之地,是她心中永遠不敢觸碰的傷疤。現在,那個噩夢竟然主動找上門來了。
    葉不凡沒有說話,他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地,溫柔地將秦夢如攬入懷中。
    女孩的身體冰涼,葉不凡收緊了手臂,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
    “夢如。”
    葉不凡開口了,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有些債必須要還,有些事也必須要做個了斷。”
    秦夢如把臉埋在他的胸膛,淚水瞬間浸濕了他的襯衫。
    “什麽債非還不可?什麽事非去了斷不可?”
    “你現在是秦家的家主,是‘龍騰’的希望!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去冒險了!”
    “我不管那個‘老頭子’是誰,他想見你,就讓他來見你!憑什麽讓你去那個鬼地方!”
    她的話語裏充滿了委屈和憤怒。
    葉不凡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像在安撫一隻受驚的貓。
    “傻瓜。”
    “這個世界上,有些規矩是淩駕於金錢和權力之上的。”
    “他教了我一身本事,也給了我一條命。”
    “這是恩。”
    葉不凡的目光穿過窗戶,望向遙遠的夜空,眼神變得悠遠而複雜。
    “他也曾把我踩進泥裏,讓我活得不如一條狗。”
    “這是仇。”
    “恩要報,仇也要報。”
    “這一趟我非去不可。”
    秦夢如在他懷裏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他……很厲害嗎?”
    葉不凡沉默了片刻,他想起了那個瘋子。想起了那個在暴雨中,逼著渾身是傷的自己用牙齒去咬死一條毒蛇的男人,那個笑著將燒紅的烙鐵按在自己背上,問自己“疼不疼”的男人。
    也想起了那個在自己萬念俱灰,準備自我了斷時將一本破舊的醫經扔到自己麵前的男人。
    葉不凡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不是厲不厲害的問題,他是個瘋子。”
    一個徹頭徹尾,無法無天,不被任何世俗規則所束縛的瘋子。
    秦夢如的心沉到了穀底,她能從葉不凡這簡單的幾個字裏,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的忌憚,她抱得更緊了。
    “那我陪你去!”
    “不行。”
    葉不凡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的語氣第一次變得嚴厲。
    “那個地方,你這輩子都不要靠近。”
    他捧起秦夢如的小臉,用拇指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
    “相信我。”
    “這個世界上,能殺我葉不凡的人還沒出生。”
    “我隻是去見一個故人,聊聊天,把話說清楚。”
    “天亮之前我一定回來。”
    他的眼神無比堅定,那份自信仿佛能穿透一切黑暗。
    秦夢如看著他的眼睛,看著那雙深邃如星空的眸子,她的心跳慢慢平複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攔不住這個男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那你……要答應我。”
    秦夢如抽噎著說。
    “一定要回來。”
    “我答應你。”
    葉不凡低下頭,輕輕吻去了她眼角的最後一滴淚珠。
    “睡吧。”
    他將秦夢如抱到床上,為她蓋好被子。
    一股溫和的真氣順著他的掌心渡入秦夢如的體內,女孩緊繃的神經緩緩放鬆,濃濃的倦意襲來,她看著床邊的男人,眼皮越來越重,最終沉沉睡去。
    葉不凡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恬靜的睡顏。
    看了很久。
    直到確認她已經熟睡,他才緩緩起身,走到了窗邊。
    他從口袋裏拿出那部老舊的諾基亞,手機屏幕上還殘留著那串沒有號碼的通話記錄。
    葉不凡的眼神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那份剛剛對秦夢如才有的溫柔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鋒芒。
    ……
    第二天。
    葉不凡像往常一樣,準時出現在了餐廳。他的神情淡然,看不出任何異樣,仿佛昨晚那通來自地獄的電話從未發生過。
    秦天德和秦成海卻是一夜未眠,兩人眼窩深陷,眼球上布滿了血絲。
    看到葉不凡下來,兩人立刻站了起來。
    “家主。”
    他們的聲音裏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憂慮。
    葉不凡點了點頭。
    “坐。”
    他自顧自地坐下,拿起一片吐司,慢條斯理地抹著黃油。
    秦成海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秦天德先開了口。
    “不凡……”
    老爺子斟酌著用詞。
    “今晚真的要去?”
    葉不凡咬了一口吐司,沒有抬頭。
    “嗯。”
    一個字堵死了所有勸說的可能。
    “我把影子調給你。”
    秦天德沉聲說道。
    “再從秦家護衛裏挑出三十個身手最好的,全副武裝,在外麵接應你!”
    秦成海也急忙補充。
    “我還可以動用關係,讓巡捕房的人在監獄外圍布控!隻要裏麵有任何異動我們的人就……”
    “不必了。”
    葉不凡放下了吐司,他抬起眼,目光掃過兩人。
    “這是我自己的事。”
    “你們要做的就是待在家裏,保護好夢如。”
    “在我回來之前,莊園啟動最高戒備,任何人不得進出。”
    他的話不容置疑。
    秦天德和秦成海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他們知道,在這件事上,秦家那引以為傲的財富和權勢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場,那是一個他們無法觸及的世界。
    一頓早餐在壓抑的沉默中結束。
    這一整天葉不凡都沒有離開莊園,他沒有看任何文件,也沒有過問“龍騰”公司的進展,他隻是在莊園的湖邊靜靜地坐了一下午。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秦夢如醒來後也沒有再提昨晚的事,她隻是安靜地陪著葉不凡。給他沏茶,為他彈琴。
    用自己的方式告訴他,我等你回來。
    夜色終於還是來了。
    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緩緩籠罩了整個天海市。
    子時將至。
    別墅門口,葉不凡換上了一身黑色的休閑裝,整個人如同融入了夜色中的一柄利刃。
    秦夢如站在他麵前,為他整理著衣領,手指有些顫抖。
    秦天德和秦成海站在幾步之外,神情凝重。
    “我走了。”
    葉不凡握了握秦夢如冰涼的手。
    “記住我說的話,天亮之前我一定回來。”
    秦夢如重重地點了點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讓它掉下來。
    “我等你。”
    葉不凡轉身,走向車庫。他沒有開那輛張揚的賓利,而是選了一輛最不起眼的黑色大眾。
    引擎發出一聲低吼,車燈劃破黑暗,車子緩緩駛出莊園,最終匯入遠處的車流消失不見。
    秦夢如站在原地,直到那點尾燈的光芒徹底消失,她才終於忍不住,蹲下身子,將臉埋在膝蓋裏,發出了壓抑的哭聲。
    ……
    黑色的轎車在城市的午夜街道上穿行,車窗外是繁華都市的最後一點光怪陸離。
    越往西開,燈光越是稀疏,道路也變得越來越破敗。
    空氣中開始彌漫著一股潮濕、壓抑的氣息。
    葉不凡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的手指在方向盤上無意識地敲擊著。
    咚咚咚。
    很有節奏,像是倒計時的鍾擺。
    他的腦海裏開始不受控製地浮現出一些畫麵,生鏽的鐵欄,陰暗的囚室,混合著汗水、血腥和黴味的空氣。
    還有那雙眼睛,一雙瘋狂暴虐,卻又清醒得可怕的眼睛。
    葉不凡的眼神變得愈發冰冷。
    車子最終在一個岔路口停下,前方再沒有路,隻有一堵高不見頂的灰色圍牆,如同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沉默地盤踞在那裏。
    圍牆上電網交錯,每隔百米就有一座冰冷的哨塔。
    這裏就是天海市第一監獄,黃泉路。
    一條有去無回的路。
    葉不凡推門下車,午夜的冷風吹來,卷起他額前的黑發。
    他沒有走向那扇寫著“天海市第一監獄”的正門,而是沿著圍牆向左邊走去。
    那裏是一片荒地,雜草叢生,垃圾遍地。
    走了大約五百米,葉不凡的腳步停下了,在他的麵前,高大的圍牆上出現了一扇門。
    一扇很小,很不起眼的鐵門,鐵門早已鏽跡斑斑,上麵爬滿了暗紅色的鐵鏽,像是凝固的血跡。
    門上,用白色的油漆潦草地刷著一個數字。
    “3”。
    黃泉路,三號門。
    這裏,是監獄用來處理死囚屍體的地方。尋常時候,這扇門永遠都是從內部鎖死的。
    但今晚,它虛掩著,留下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縫隙裏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巨獸之口。
    葉不凡站在門前,靜靜地看著那道縫隙,他能聞到從裏麵飄出的那股他熟悉了五年的味道。
    消毒水,鐵鏽,還有……死亡的氣息。
    他沒有猶豫,抬起腳邁了進去。在他踏入那片黑暗的瞬間,身後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
    “吱呀——”
    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後。
    “哐當!”
    重重地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