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弟子驚恐的尖叫聲還在水牢陰冷潮濕的空氣中回蕩。
    藥天風那張剛剛因為孫兒獲救而舒展開的臉瞬間凝固，隨即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藥不然！你這個孽障！欺人太甚！”
    藥天風須發皆張，一股屬於藥王穀大長老的威勢轟然爆發，整個水牢都為之震動，頂壁的碎石簌簌落下。
    他剛要衝出去，一隻手卻輕輕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葉不凡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的身旁，那隻手看似輕描淡寫，卻仿佛蘊含著萬鈞之力，讓藥天風暴怒的氣血壓了下去。
    “急什麽。”葉不凡的語氣平淡如水，仿佛外麵那陣仗不過是幾隻蒼蠅在叫，“他既然想唱戲，我們便陪他唱。觀眾越多，這出戲才越精彩。”
    藥天風一愣，瞬間明白了葉不凡的意思。
    是啊，自己怎麽糊塗了！有這位深不可測的葉神醫在此，區區一個藥不然又算得了什麽？
    他這是關心則亂了。
    想通了這一點，藥天風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怒火，重新恢複了那份屬於大長老的沉穩。
    “一切聽憑葉神醫吩咐。”
    此時，水牢外已經火光衝天，雜亂的腳步聲和兵刃的碰撞聲越來越近。
    “咚！”
    水牢的精鐵大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
    藥不然身穿一襲代表少主身份的錦繡白袍，在一群身穿黑色勁裝、手持利刃的執法堂弟子簇擁下，滿麵春風地走了進來。
    他的視線第一時間就落在了藥天風的身上，臉上掛著一抹虛偽的痛心疾首。
    “大長老，您真是讓本少主太失望了！”藥不然的聲音不大，卻傳遍了整個水牢，“身為長老會之首，本該是全穀表率，卻深夜私會重犯，意圖不軌！您這是要將我藥王穀千年的清譽，毀於一旦嗎？”
    好大一頂帽子！
    跟在他身後的幾名長老也紛紛附和。
    “藥不然！你休要血口噴人！”藥天風怒喝道，聲若洪鍾。
    “血口噴人？”藥不然冷笑一聲，他指了指葉不凡，又指了指安然無恙、甚至氣色紅潤的藥玄，“人贓並獲！大長老，您還有何話可說？這外人廢我心腹藥平，您不但不將其拿下，反而還將自己的親孫子帶來讓他醫治！你們之間，究竟達成了什麽見不得光的交易？”
    他轉頭看向身後神情各異的執法堂弟子，朗聲喝道：“我藥王穀的規矩，勾結外人，意圖染指穀中聖物者，當如何處置？”
    “殺無赦！”執法堂弟子齊聲爆喝，殺氣騰騰。
    藥不然很滿意這個效果，他要的就是這個氣勢，要的就是將藥天風徹底釘在恥辱柱上。
    隻要拿下了藥天風，長老會便群龍無首，明日大典，穀主之位還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來人！”藥不然大手一揮，眼中閃爍著得意的光芒，“將藥天風拿下，打入水牢最深處！連同這幾個奸細一並收押！待明日大典之時，與我父親一同審判！”
    “誰敢！”藥天風怒目圓睜，真氣鼓蕩，準備動手。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一個慵懶的聲音響了起來。
    “等等。”
    葉不凡緩緩從藥天風身後走出，他先是看了一眼被秦夢如抱在懷裏，睡得正香的藥玄，溫柔地替他理了理衣角。
    然後，他才抬起頭，用一種看跳梁小醜的眼神看著藥不然。
    “你要抓他？”葉不凡指了指藥天風。
    “沒錯！“一個都跑不了！”藥不然勝券在握。
    “可以。”葉不凡出人意料地點了點頭，他環視了一圈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執法堂弟子，慢悠悠地開口，“不過，審判這麽大的事，在這又髒又臭的水牢裏未免太掉價了。”
    藥不然眉頭一皺：“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葉不凡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水牢之外，“要去，就去長老殿。把所有長老，所有管事，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叫上。我給你這個機會，讓你當著全藥王穀的麵來審判我們。”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森寒。
    “也讓所有人看看，究竟是誰背叛了藥王穀，是誰，該被千刀萬剮！”
    此話一出，全場皆驚！
    瘋了！這個外來者一定是瘋了！
    身陷囹圄，不想著如何脫身，竟然還敢主動要求公審？
    藥不然也愣住了，他完全沒料到葉不凡會來這麽一出。
    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他下意識地感覺到一絲不對勁，但當著這麽多手下的麵，他已經騎虎難下。
    如果他拒絕，豈不是顯得自己心虛？
    “好！好一個狂妄之徒！”藥不然怒極反笑，“既然你急著找死，那本少主就成全你！傳我命令，將所有犯人押往長老殿！立刻召集所有長老、堂主前來議事！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麽花樣可耍！”
    他自信滿滿，在他看來葉不凡這不過是虛張聲勢，最後的瘋狂罷了。
    長老殿是他的主場，去了那裏更是插翅難飛！
    葉不凡不再理會他，轉身對藥天風淡淡吩咐道：“帶上孩子，我們走。”
    他的語氣不像是對一個階下囚說話，更像是主人在對仆人下令。
    藥天風沒有絲毫猶豫，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是，葉神醫。”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熟睡的孫子，跟在葉不凡身後，昂首挺胸地向外走去。
    那份從容與鎮定，讓所有人都感到了困惑。
    秦夢如和紅袖緊隨其後，秦夢如的臉上寫滿了對葉不凡的信任，而紅袖的內心則掀起了驚濤駭浪，她越來越看不透這個男人了。
    藥不然看著葉不凡一行人離去的背影，眼中的得意逐漸被一絲陰霾所取代。
    他總覺得，事情的發展似乎脫離了他的掌控。
    一場本該是甕中捉鱉的戲碼，正在朝著一個他無法預料的方向瘋狂滑去。
    ——
    長老殿。
    藥王穀的權力中心。
    此刻，殿內燈火通明，氣氛卻壓抑到了極點。
    數十名在藥王穀地位舉足輕重的長老、堂主分坐兩側，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大殿中央。
    那裏，葉不凡、秦夢如、紅袖，以及抱著孫子的藥天風平靜地站著，仿佛不是來接受審判，而是來觀光的遊客。
    藥不然高坐於少主之位，臉色鐵青。
    他已經將剛才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本以為會得到所有人的支持，然後順理成章地將藥天風定罪。
    可現在，殿內的氣氛卻異常詭異。
    所有人都沉默著，看著葉不凡，眼神中充滿了探究和忌憚。
    一個能讓藥天風這位大長老都恭敬跟隨的年輕人，一個能治好絕症“寒髓症”的神秘醫生，一個敢在被包圍的情況下主動要求公審的狂人……
    沒人是傻子。
    “藥不然，這就是你說的審判？”
    葉不凡打破了沉默，他甚至懶得看高坐之上的藥不然，而是自顧自地找了個空位坐下，還順手拉著秦夢如坐在自己身邊。
    那份閑庭信步的姿態，徹底激怒了藥不然。
    “大膽狂徒！在長老殿還敢如此放肆！”藥不然猛地一拍桌子，“來人……”
    “夠了！”
    一聲蒼老的低喝打斷了他。
    資曆最老的長老站起身，他沒有理會藥不然，而是對著藥天風拱了拱手：“大長老，此事究竟如何，還請您給個說法。”
    藥天風正要開口，葉不凡卻擺了擺手，搶先說道：“說法很簡單！他，”葉不凡指著藥不然，“勾結外敵，意圖謀害穀主，篡奪穀主之位。我，是來清理門戶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大殿瞬間炸開了鍋！
    “一派胡言！”藥不然驚怒交加，他沒想到葉不凡敢當眾說出如此誅心之言。
    “我父親正在閉關衝擊更高境界，豈容你這外人汙蔑！”
    “閉關？”葉不凡嗤笑一聲，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他是閉關，還是中了天下奇毒‘七日絕’，命不久矣，隻能靠著深厚的功力勉強吊著一口氣，你心裏沒數嗎？”
    “七日絕”三個字一出，幾位精通藥理的老長老臉色驟變！
    “你……你胡說！我父親身體康健，怎麽可能中毒！”藥不然的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慌亂。
    “是嗎？”葉不凡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藥不然。
    所有執法堂弟子立刻拔刀，緊張地護在藥不然身前。
    葉不凡視若無睹，他停在三步之外，盯著藥不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七日絕，無色無味，中毒初期毫無症狀。但施毒者，右手食指的指甲縫裏，會因為接觸毒物而殘留下一絲極難察覺的灰線，七日不散。”
    他抬起手，指向藥不然的右手。
    “你敢伸出來讓大家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