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現在的你,像極了當初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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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不上去,就不攻了。”
陳慶之的聲音很平靜,卻像一塊巨石,投入死寂的湖麵,激起千層巨浪。
指揮所內,幾十名革命軍的高級將領,全都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他們年輕的總司令。
不攻了?
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總司令千裏迢ed迢趕來,就是為了告訴他們,放棄嗎?
“總司令!不可啊!”
“不攻娘子關,我們怎麽去晉州?難道就困死在這山裏嗎?”
“是啊!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將領們再次炸開了鍋,剛剛因為陳慶之到來而燃起的希望之火,眼看就要被這一盆冷水,徹底澆滅。
“都給我安靜!”沐淵亭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
他雖然也不明白陳慶之的意圖,但他相信,自己的這位兄弟,絕不是一個會輕言放棄的人。
指揮所內,再次安靜下來。但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焦慮與不解。
陳慶之沒有解釋。
他隻是走到那副巨大的軍事地圖前,目光在上麵緩緩移動。
那上麵,山川、河流、城鎮、道路,縱橫交錯。代表著革命軍的紅色箭頭,被死死地卡在娘子的關前。而在它的四周,是代表著共和國軍隊的,密密麻麻的藍色標記。
從圖上看,這確實是一個死局。
“你們都覺得,我們被困死了,對嗎?”陳慶之忽然開口,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將領們麵麵相覷,無人敢答。但這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你們覺得,我們唯一的生路,就是攻破眼前的娘子關?”陳慶之又問。
“難道不是嗎?”一名師長忍不住小聲嘀咕道。
“是,也不是。”
陳慶之拿起一支紅色的鉛筆,卻沒有指向娘子關,而是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巨大的圈。
這個圈,將整個晉州,甚至包括周圍的幾個州,都囊括了進去。
“你們的眼睛,都隻盯著眼前這座關隘。”陳慶之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你們把它當成了唯一的門。所以,當這扇門打不開的時候,你們就絕望了。”
“可你們為什麽不想想,”他頓了頓,手中的鉛筆在地圖上重重一點,“既然門走不通,我們為什麽,不能自己,開一扇窗?”
開一扇窗?
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他鉛筆所指的方向看去,大腦飛速運轉。
“沐瑤的坦克,確實厲害。她的馬克沁機槍,也確實是血肉磨坊。”陳慶之的聲音,在寂靜的指揮所內回蕩,“所以,她把重兵,都部署在了這些‘鐵王八’能派上用場的地方。比如淮水平原,比如劍門關和娘子關外的開闊地。”
“她以為,隻要堵死了這些路,就能把我們困死。”
“但她忘了一件事。”陳慶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這個天下,很大。大到她的坦克,永遠也開不到每一個角落。”
他手中的鉛筆,在地圖的北方,劃出了兩條淩厲的,指向晉州腹地的箭頭。
“這裏,和這裏。”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那一瞬間,停止了。
他們看到,那兩條箭頭,完美地繞開了所有地勢平坦的大路和重兵把守的關隘,如同兩條隱藏在陰影中的毒蛇,沿著崎嶇的山脈和密林,直插敵人的心髒。
第一條箭頭,指向了晉州北部的另一座雄關——雁門關。
“雁門關?”沐淵亭的瞳孔猛地一縮,“那裏同樣是天險,而且也有重兵把守!”
“沒錯。”陳慶之點頭,“但守衛雁門關的,是共和國的第十二集團軍,一支由地方部隊改編而來的二流部隊,戰鬥力遠不如娘子關的守軍。而且,他們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北方,防備著我們從草原南下。”
“我會派一支精銳,翻越太行山脈,從他們意想不到的側後方,對雁門關,發起奇襲!”
指揮所內,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翻越太行山脈?那可是綿延數百裏,人跡罕至的原始山林!
這……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陳慶之沒有理會眾人的震驚,他的鉛筆,指向了第二條箭頭。
這條箭頭,更加大膽,更加瘋狂。
它從更北方的陽朔城方向,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如同一把回旋的利刃,直指晉州的腹心城市——晉中城。
“陽朔?”一名將領失聲叫道,“那裏是晉州北部的重鎮,城高池深,易守難攻!我們去打那裏,和自投羅網有什麽區別?”
“我們不打陽朔。”陳慶之搖了搖頭,眼神幽深,“我們繞過它。”
“我要一支部隊,像幽靈一樣,穿過陽朔城外的山區,不驚動任何人,直插晉中。晉中是整個晉州北部的交通樞紐和物資中轉站,防備空虛。一旦我們拿下晉中,就等於掐斷了晉州北部所有共和國軍隊的喉嚨!”
“屆時,娘子關和雁門關的守軍,糧草斷絕,後路被抄,必然軍心大亂。他們是救,還是不救?”
陳慶之看著眾人,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他們分兵來救,那娘子關的防守,必然出現漏洞。如果他們不救,那我們就以晉中為根據地,將整個晉州北部,攪個天翻地覆!”
轟——!
一番話,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所有人心頭的迷霧。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這才是真正的破局之法!
放棄在娘子關這塊硬骨頭上死磕,而是跳出敵人的預設戰場,從他最薄弱,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給予致命一擊!
聲東擊西!暗渡陳倉!
這一刻,所有將領看著陳慶之的眼神,已經從崇拜,變成了狂熱的信仰。
在他們眼中,這位年輕的總司令,早已不是凡人,而是算無遺策,決勝千裏的軍神!
“我明白了……”沐淵亭喃喃自語,他看著地圖上那兩條淩厲的紅色箭頭,心中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震撼。
他終於明白,自己和陳慶之的差距在哪裏。
他看到的,是眼前的困難,是三萬將士的犧牲,是無法逾越的天塹。
而陳慶之看到的,卻是整個棋盤。
他想到的,永遠不是如何攻破一個點,而是如何攪亂整個局。
這種思維方式……
沐淵亭的心頭,猛地一顫。
他想起了另一個人。
那個同樣喜歡站在地圖前,用冰冷而又精準的線條,決定千萬人命運的女人。
沐瑤。
子由他……越來越像她了。
“此計雖好,但太過凶險。”沐淵亭強行壓下心中的複雜思緒,提出了自己的疑慮,“無論是翻越太行山,還是奇襲晉中,都需要一支絕對精銳,且能吃苦,能忍耐的部隊。而且,長途奔襲,後勤補給,也是個大問題。”
“兵,我有。”陳慶之的聲音,斬釘截鐵。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一名一直沉默不語,身材健碩如熊的將領身上。
“程耿。”
“到!”那名將領猛地起身,聲如洪鍾。
他就是當初在戰俘營中,被革命思想觸動,毅然率部“投敵”,並向陳慶之提出“談和”建議的原共和國團長,程耿。如今,他已是革命軍第一軍的軍長。
“我給你五萬精兵。”陳慶之看著他,眼神銳利如刀,“你,敢不敢替我,去把雁門關拿下來?”
程耿的眼中,瞬間爆發出駭人的精光。他沒有任何猶豫,猛地一捶胸膛。
“總司令!隻要您一聲令下,別說太行山,就是刀山火海,我程耿也給您趟平了!”
“好!”陳慶天點了點頭,目光又轉向了另一邊。
“弗拉保爾。”
“在!”天胡王子弗拉保爾立刻站了出來。
“我給你三萬‘風騎團’的兄弟。”陳慶之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又嚴肅,“你們是草原上的雄鷹,最擅長長途奔襲和滲透作戰。奇襲晉中這個任務,非你莫屬。但是,我要你記住,你們的任務,是奇襲,是攪亂,不是死戰。一擊不中,立刻遠遁,利用你們的機動性,把敵人耍得團團轉。能做到嗎?”
“總司令放心!”弗拉保爾興奮得滿臉通紅,“我們天胡的勇士,絕不會給您丟臉!”
“很好。”
陳慶之看著眼前這兩位鬥誌昂揚的將領,心中稍定。
他知道,這個計劃最關鍵的兩環,已經有了最合適的人選。
“至於你,淵亭。”陳慶之的目光,最後落在了沐淵亭身上。
沐淵亭心頭一緊。
“娘子關正麵,就交給你了。”陳慶之的聲音,恢複了一絲溫和,“我不要你進攻,我隻要你,給我在這裏,鬧出最大的動靜。”
“白天,給我擂鼓助威,組織士兵在坡下操練,做出要強攻的假象。晚上,就派小股部隊襲擾,讓他們睡不好一個安穩覺。”
“總之,你要讓娘子關的守軍相信,我們所有的主力,都還在這裏,我們的目標,依舊是這座關隘。你要把他們的眼睛,死死地按在這裏,為程耿和弗拉保爾的行動,爭取足夠的時間。”
沐淵亭重重地點頭:“我明白!”
他知道,這是一個同樣重要,卻更加考驗耐心和演技的任務。
“去準備吧。”陳慶之揮了揮手,“三日後,全軍按計劃行動。”
“是!”
所有將領齊聲應諾,帶著亢奮與激動,魚貫而出。
很快,喧鬧的指揮所內,隻剩下了陳慶之和沐淵亭兩人。
“子由……”沐淵亭看著地圖上那兩條瘋狂的箭頭,忍不住問道,“這個計劃,你是怎麽想出來的?”
陳慶之沉默了片刻。
他伸出手,輕輕撫過地圖上冰冷的山脈輪廓,腦海中,卻浮現出沐瑤那張總是帶著一絲嘲弄笑意的臉。
她曾經對他說:棋盤上的棋子,走法是固定的。想要贏,就要學會做那個,在棋盤之外落子的人。
他當時不懂。
現在,他懂了。
“是她教我的。”陳慶之輕聲說道,聲音裏帶著一絲無人能懂的疲憊與苦澀。
沐淵亭聞言,身體猛地一僵,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三日後,夜色如墨。
兩支悄無聲息的隊伍,如同鬼魅一般,離開了娘子關下的大營,分別融入了北方那無盡的黑暗山脈之中。
娘子關的正麵戰場上,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熱鬧”。
戰鼓聲、呐喊聲、操練聲,徹夜不息,火把將整個山穀照得亮如白晝,一副大戰在即的模樣。
關城之上,共和國的守將舉著望遠鏡,看著下方那“聲勢浩大”的革命軍大營,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冷笑。
“一群不知死活的泥腿子,還想攻關?就讓他們鬧騰吧,等他們鬧騰夠了,自己就會絕望的。”
他並不知道,真正致命的危機,正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悄然逼近。
而在後方的大營中,陳慶之獨自一人,立於山崗之上。
他沒有去看娘子關的“熱鬧”,也沒有去為那兩支孤軍深入的部隊擔憂。
他的目光,穿過重重夜幕,望向了西南方。
那裏,是蜀州,是劍門關。
是姚青,和她的兩百輛“鐵王八”。
那才是這場棋局裏,真正決定生死的,另一個戰場。
他抬起手,仿佛想抓住什麽,最終卻隻是無力地垂下。
“沐瑤,你看好了。”
“這盤棋,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