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珍蘭利用下班時間休假的空隙去了鎮上。
    順便做了紅燒肉去看看兩個孩子。
    “你們咋吃這個？”
    看著兒女小桌上大碗蓋小碗裏的黃黃的條條：“這是個啥？”
    “大頭菜絲。”陽陽道：“媽，這是房東大嬸送我們的，還別說，真的好吃，特別下飯，我能就著大頭菜絲幹掉三碗白米飯。”
    “就你那塊頭，那胃口，沒有菜也能幹掉三大碗白米飯。”季珍蘭笑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也幸好你老子的死為你們掙了點口糧，要不然老娘是真養不活你。”
    宋陽陽……我娘這話一點兒也不好笑！
    但又是事實。
    媽媽和姐姐支援三線建設，他和星星一起來了。
    要靠她倆的工資養活一家人真的夠嗆，吃飯都得成問題。
    但因為有爸爸的死亡賠償金，媽媽才供得起他們。
    “媽，你怎麽來鎮上了？今天不上班？”
    “你媽是鐵打的也得喘口氣。”季珍蘭道：“食堂裏又添加了兩個人，輪換著休假，我今天來鎮上看看你們，也給你們帶點吃的。”
    季珍蘭把鋁飯盒打開。
    “搭廠裏的貨車出來的，還好，是熱的，趕緊的來打個牙祭。”
    “媽，我太愛你了。”
    宋陽陽看到紅燒肉“嗷”的一嗓子就跳了過來：“媽，我都好幾天沒吃肉了。”
    “不是給你票了嗎？正在長身體的時候，每天吃一頓總是可以的吧。”
    肉票糧票都有，這小子莫不是舍不得吃？
    “嗨，有票也買不到肉啊，食堂的大師傅說總共就那麽幾斤肉，吃飯跑到前麵的就有，後麵的隻能吃素。”
    宋陽陽挾了一塊肉丟進嘴裏嚼得滿嘴流油。
    “星星，快來吃，媽做的紅燒肉香慘了，媽，你比我們食堂的大師傅的廚藝好太多了，他們就算有肉都做不出你這味道來。”
    “你也不看看你媽是誰，那可是廠食堂裏的煮飯阿姨，是季師傅！”季珍蘭笑道：“那些小祖宗在家裏都不喜歡吃飯菜，到幼兒園裏把碗舔得幹幹淨淨的。”
    能和她比的真沒有幾個人！
    “媽，你要是能來鎮上開飯館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天天吃上您做的肉了。”
    “你個臭小子，看把你饞得。”
    開飯館，私人可沒那機會。
    學校醫院鎮政府都有自己的食堂，她看過了，鎮上唯一的飯館就是鎮政府旁邊的國營飯店。
    吃飯菜都要肉票糧票，要是沒肉票就得五毛錢一份的葷菜，那肉，比廠食堂切得還薄呢。
    看兒子女兒吃得狼吞虎咽的，季珍蘭想起上輩子這對雙胞胎兒女的結局，心裏酸澀不已。
    “慢點吃，都是你倆的。”
    “對了，媽，你怎麽不吃，你也吃啊？”
    一雙兒女這才後知後覺發現他們的媽媽沒動筷子。
    “我在家裏吃好了，一共買了三斤肉呢，我和你姐吃一斤，給你倆帶了兩個飯盒。”季珍蘭打開另一飯盒：“這個放到冷水裏冰著，明天吃應該還行，但是吃之前一定要熱一熱，吃了冷的都拉肚子……”
    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不管孩子有多大，季珍蘭還是擔憂，絮絮叨叨又念叨了很多。
    “知道了，媽，你真囉嗦。”
    宋陽陽有些不耐煩了。
    季珍蘭……看著這個鮮活的少年頂撞自己，季珍蘭微微一笑：她的兒子是最好的！
    上輩子，宋明朝帶著李小蘭私奔了，對她們母子幾人不聞不問，顏顏被周鳳珍弄到了三線，自己那點工資根本養不活一家人，兩個孩子都輟學了。
    星星去打工作被騙了，小小年紀就打著一個肚子不得不嫁進那家人；而陽陽為了給自己弄錢治病，跟著社會上的小混混一起去偷廠裏的廢鐵賣被抓了還背了鍋，抓進少管所後來判了七年，自己至死都沒有看到他一眼。
    這孩子，是那麽的孝順啊，都不知道後來的他又是怎麽過日子的……
    看著想著，眼眶都發紅了。
    “媽，您怎麽了？”
    宋陽陽突然間覺得屋子裏的氛圍不對勁兒，一抬頭，就看到了媽媽掉下的兩滴晶瑩的淚珠。
    “媽，是不是有人欺負您了？是誰？告訴兒子，兒子給您出氣去。”
    宋陽陽丟下碗筷，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你這孩子。”看看，至純至孝的小子，就是性子衝動了點：“坐下好好吃你的飯，媽很好。沒人欺負你媽，你媽也不是誰都能欺負的。”
    重生回來的季珍蘭，自己就是自己的鎧甲，刀槍不入，不僅能保護自己還能保護好兒女。
    “媽，您真的沒事兒嗎？”
    宋星星也有點擔心：“您怎麽哭了？”
    “我看著你們長大了，我就覺得很欣慰啊。”季珍蘭道：“我季珍蘭啊，就是一個煮飯的，孤兒寡母的帶著你們來這三線安定下來，你們好好上學，我和你姐好好上班，你倆再爭氣點成績再好點，這日子就感覺挺有盼頭的。”
    “媽，成績再好又有什麽意思呢。”宋星星一聲歎息：“我聽老師和同學們說，再過兩年，我們就該上山下鄉了，大學不是靠考，而是靠推薦……”
    “傻孩子，我們現在不已經是鄉下了嗎，這就是上山下鄉了，還能下到哪裏去？”
    對這個政策季珍蘭特意了解過的。
    “你們好好上學，多學點知識總是好的，我們在三線就算是上山下鄉了。”
    季珍蘭都想好了，到時候就進廠上班唄。
    對了，她還得想辦法和廠裏的師傅們打好關係，回頭將兒子塞進去學個技術啥的沒問題吧？
    “星星，你是女孩子，你一定要多讀書。”季珍蘭道：“我看廠裏的那些搞科研的女孩子，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進辦公室還穿著白衣服戴著白手套，幹幹淨淨的工作輕鬆工資也高，可別像你媽，整天和柴米油鹽打交道，一雙手全是油汙……”
    “媽，為人民服務不分高低貴賤的。”
    宋星星覺得她媽媽這觀念不對。
    “是，為人民服務不分高低貴賤，但是，能力得分大小。”
    季珍蘭不和女兒爭辯，誰都有滿腔熱血，隻不過前提條件是得活下來。
    而且，活下來與做貢獻一點兒也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