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辦了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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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呀,太子妃啊,薨啦!”
“當真?”
“自然,白侍郎前幾日在洪樓的紙紮鋪子訂的那些玩意。”
路邊挑著擔子的小販往牆角縮了縮,壓低聲音朝著白府的方向努嘴,初冬的寒風卷著枯葉擦過青石板路,將他的話音吹得忽明忽暗。
周遭原本零散的吆喝聲陡然一靜,幾個嗑著瓜子的婦人悄悄放下了手裏的食盒,連帶著街邊討飯的乞丐都停下了哼唱,一雙雙眼睛齊刷刷黏向街口。
不過片刻,一陣淒厲的嗩呐聲破空而來,像極了寒鴉的哀啼,順著風鑽進每個人的耳朵。
街道兩邊瞬間鴉雀無聲,連呼吸都似被凍住,百姓們不約而同地朝著聲音來處望去——
街口拐角處,漫天雪白的紙錢如同碎雪般揚揚灑灑落下,沾在灰黑色的屋簷上,落在行人的肩頭,透著一股子刺骨的涼。
白尚書白廷鬆一身簇新的粗麻孝服,腰間係著麻繩,往日裏總是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鬢角垂著幾縷淩亂的發絲,滿臉愁容像是被寒霜凍住,懷裏端端正正抱著一塊黑漆描金的靈位,“愛女白經年之位”六個字在陰沉的天光下泛著冷光,隨著他的腳步微微晃動。
他身後,側妃李映月一身素白孝衣,肩頭搭著同色的孝帕,被嫡女白雨柔攙扶著,兩人相互依偎著,柳眉緊蹙,櫻桃小口微張,一聲聲壓抑的嗚咽從喉嚨裏滾出來,淚水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沾濕了衣襟,瞧著好不淒慘。
再往後,是白家的家丁們,一個個垂頭喪氣,手裏舉著紙糊的童仆、馬車、駿馬,甚至還有精致的妝奩與琴瑟,那些紙紮物件色彩豔麗,在灰蒙蒙的天色下透著詭異的鮮活。
隊伍中央,一口巨大的金絲楠木棺槨由八個壯丁抬著,棺身上雕刻著纏枝蓮紋,紋路間嵌著細碎的銀箔,雖華貴卻沉沉地壓在人心上,每走一步,棺木與抬杠摩擦發出的悶響,都像是敲在眾人的心尖上。
目光追隨的百姓們雖然都不約而同禁了聲,但眼神中是都帶著一些惋惜的。
一代天之驕女的結局竟然如此草草收尾,宛若一本爛尾的話本子。
就在樂師們將嗩呐吹得愈發悲愴時,一道白色身影突然從街邊的茶肆裏衝了出來,像一陣失控的風,直直撞進送葬隊伍裏。
她跑得太急,裙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先是撞倒了最前頭的兩個樂師,嗩呐“哐當”落地,哀鳴聲戛然而止;緊接著又撞到抬棺的壯丁身上,那壯丁一個趔趄,險些將手裏的抬杠甩出去,棺槨猛地晃了一下,嚇得周圍人驚呼出聲。
圍在街道兩邊的百姓定睛一看,那白衣身影並非瘋癲之人,而是白經年的生母、琅琊王氏嫡女王羨之。
往日裏她總是發髻高挽,珠翠環繞,一身綾羅綢緞襯得雍容華貴,可此刻,她滿頭青絲淩亂地披散在肩頭,僅用一根素銀簪子鬆鬆挽著,臉上沒有半點脂粉,蒼白得像一張紙,唯有一雙眼睛通紅腫脹,死死盯著那口金絲楠木棺槨,整個人如癡似顛。
她撲到棺木上,雙手死死摳住棺身,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縫裏甚至嵌進了棺木上的木屑。抬棺的壯丁們驚得連忙停住腳步,麵麵相覷,不敢動彈。
走在隊伍最前方,手裏還抱著靈位的白廷鬆在看到王羨之的那一刻,臉上悲傷的表情立刻轉做驚詫,但也隻是一刹。
他將靈位遞給身邊的下人,快步朝王羨之走去,步伐有些急促,孝服的下擺掃過地麵的紙錢,發出沙沙的聲響。
“羨之,羨之,讓年兒安心走吧,莫要擾了她的黃泉路。”
說這席話時,白廷鬆還有些哽咽,王羨之被他拽著胳膊,猛地轉過身,發絲淩亂地貼在臉頰上,那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眼前這個與自己同床共枕近二十年的男人,眼神裏滿是難以置信的痛楚與質問:“白廷鬆!她是我們的親女兒,是我們一點一點看著長大的女兒,你...你怎能如此?你是她的父親啊?!”
白廷鬆被這席話質問的啞口無言,他避開王羨之的視線,咽了咽口水,艱難開口道:“羨之,年兒死了。”
“那你便將這棺材打開,讓我瞧一瞧裏麵是不是年兒!”
說著話,王羨之便上前去撕扯白廷鬆。
“姐姐!我知你不能接受年姐的事情,可如今她的名聲一地狼藉,攪得皇室不得安寧,連帶著咱們府上的人都抬不起頭...”
李映月抓住王羨之的手,擋在白廷鬆身前,但是未等她把話說完,下一刻,王羨之掄圓了胳膊的巴掌便狠狠落在了她的左臉上。
“我的女兒還輪不到你一個賤妾來評頭論足!”
王羨之的聲音冰冷刺骨,字字清晰,縱使她此刻形容枯槁,可那骨子裏的嫡女威儀,依舊帶著不容置喙的壓迫感,讓周圍的空氣都瞬間凝固。
李映月被打得懵了一瞬,隨即委屈地縮進白廷鬆的懷裏,眼眶瞬間紅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一身素白孝服襯得她愈發楚楚可憐,連肩膀都在微微顫抖。
“阿月!”
白廷鬆緊張查看懷中女子臉上的傷勢,看著那腫起的臉頰,他不由得緊皺起眉頭,眸中帶了幾分怒火。
“我母親本是好意,如何就換來主母夫人一個巴掌!”
站在一邊的白雨柔作勢便也到了李映月的跟前,她故意放大聲音叫嚷道:“平日裏待在府裏頭你苛待我母親就算了,如今光天化日之下,你還要耍威風!欺辱我母親嗎!?縱使你琅琊王氏再尊貴!難不成就能因你地位尊崇便可目無王法了嗎!”
李映月的左臉腫了起來,她扯扯白雨柔的袖子,輕聲道:“雨柔,這是主母,你不得無禮,快些賠禮道歉!”
她那綿綿語氣裏所帶的強忍委屈的情緒,聽的白廷鬆心口一揪,臉上的心疼之意更是遮都遮不住。
而這心疼且又擔憂的神情,在白經年失蹤的五個月裏,王羨之從未在他的臉上見過。
一股巨大的失望感衝擊著羨之的心髒。
“王羨之!你還把不把我這個一家之主放在眼裏!我如今站在這裏你都能打了映月,可見平時你在府裏是如何耀武揚威的!速速向映月賠禮道歉。”
李映月假模作樣的想要安撫白廷鬆,讓他不要這麽做,嘴裏還在說能夠體諒王夫人正經曆喪女之痛,是她自己沒有眼力見......
可王羨之分明在她眼底看見了一絲得意。
白廷鬆將那孱弱的身子抱的更緊,怒視著離自己幾步遠的王羨之道:“速速賠禮道歉,否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