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別裝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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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淵回來了?”
    看完斬刀遞來的密信後,玉懷謹臉上雖然帶著笑,但是眸中卻蒙了一層淺淺的擔憂。
    他把密信原封不動的遞給身旁的斬刀。
    斬刀指尖利落,將密信卷作緊實一團,妥帖塞進樟木密盒——盒身雕著暗紋,合蓋時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他轉頭對身後垂首肅立的信使沉聲道:“送到宮裏去吧。”
    玉懷謹抬手,指腹輕輕撫上案頭新送抵的婚服。
    料子是雪蠶絲的,觸手涼滑如月光,在廊下透進的微光中泛著細膩的銀輝——那是當年玉景瀾與白經年成婚時,北疆王踏遍天山七十二峰,尋遍隱於深穀的蠶女,用當季頭茬新絲織就的兩身珍品,連衣襟上盤繞的龍紋,都是他一筆一畫在宣紙上勾勒,再交予繡娘用金線銀線繡成的。
    但是可惜的是,北疆王身為大梁唯一一位異姓王,曾經與先帝有過約定,此生非死不得入梁京。
    指尖摩挲著龍紋的鱗片,玉懷謹忽然嗤笑一聲,笑聲裏裹著幾分涼薄:“昔日白經年同我這侄兒成婚時,百裏紅妝,別說是北疆王,軍師堂,就連大隱於市的白鶴台都現身了,偏偏我這傻侄兒看不透。”
    斬刀的目光也落在婚服上,那龍紋仿佛要從衣料上騰躍而起,他沉聲問:“如太子妃這般的人物,宮裏那位會安心留著她?”
    玉懷謹輕輕搖頭:“如今唯有她活著,局勢才會穩定下來,一旦局勢穩定下來,就要看看琅琊王氏那點家底能不能保得住她了。”
    斬刀望著玉懷謹的背影出神——錦袍曳地,腰束玉帶,背影挺拔如鬆,卻透著幾分孤寒。
    他忽的記起一事,忙上前半步,低聲道:“對了殿下,下午府裏來人說,那位約您後日巳時,在驚鴻樓相見。”
    玉懷謹頷首,抬眸望向窗外——簷角的銅鈴在風裏輕輕晃動,遠處宮闕的琉璃瓦在日光下泛著冷光,像臥在雲間的巨獸。
    忽然外麵響起混亂的聲音:“走水了!走水了!”
    斬刀看向玉懷謹,目光交匯那刹,二人默契的一同向外走去。
    而放這場火不是別人,罪魁禍首正是如今站在火場外變成小花臉的玉長明和玉樂安。
    玉長明呆呆站在大火前麵,那雙與白經年八九分相似的眼睛異常深沉。
    而站在他身邊的玉樂安嚎啕大哭,那張如糯米團子般的小臉上盡是無措與茫然,小手緊緊攥著哥哥的衣角。
    這兩個孩子,眉眼間都肖似白經年——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又密又長,唯有那高挺的鼻梁,依稀能看出玉景瀾的影子。
    玉懷謹一個箭步竄到這兩個孩子跟前,單手抱起了正在哭泣的玉樂安,另一隻手又去拍玉長明的肩膀。
    “你們兩個可有傷著?”
    他抬手抹去樂安臉上的淚珠。
    樂安哽咽著搖頭。
    但是玉長明卻依舊呆呆看著火場,東宮的奴仆前仆後繼的奔向火場,往裏麵潑水。
    而著火的地方正是白經年曾經的住處,太子妃的寢宮,第二日白雨柔要入住的地方。
    “太子呢?”
    玉懷瑾罕見的沉下臉,眸中映著樂安通紅的鼻子和泛紅的眼角。
    玉景瀾的親信嵩卿快步上前,麵露難色,雙手抱拳躬身,聲音帶著明顯的心虛,像蚊子哼哼:“殿下身子尚未痊愈,此刻正在……正在殿內歇息。”
    玉懷瑾斜睨了他一眼:“哪個殿?”
    素日裏溫潤如玉的瑾王如今卻忽然變得不苟言笑,周遭氛圍被他的不怒自威壓的讓人喘不來氣。
    嵩卿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抵著冰冷的青石板,聲音帶著哭腔:
    “殿下恕罪!太子他……他召了些世家子弟,去了怡香樓。”
    怡香樓是梁京裏最大的青樓。
    玉懷瑾歎口氣,像在強壓怒火。
    “儀式開始前,本王要確保太子出現在東宮。”
    趴在他懷中的玉樂安許是哭乏了,小腦袋歪了歪,貼著他的脖頸沉沉睡了過去,呼吸均勻,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珠。
    玉懷瑾輕輕將孩子交給旁邊的乳母,壓聲道:“下去吧。”
    乳母小心翼翼地接過玉樂安,腳步放得極輕,退了下去。另一位乳母上前,想拉玉長明的手帶他離開,卻被他猛地甩開——小手力道不大,卻帶著一股執拗的狠勁。
    他不吵不鬧,靜靜站在原地看著火勢一點一點被消滅。
    那雙眼睛裏瞧不出什麽情緒,也看不出獨屬於孩子的純真。
    玉懷瑾看著那弱小且單薄的身影,揮手示意乳母離開,自己則向前兩步,蹲下身子,與玉長明維持在同一高度。
    “這火是你放的?”
    他低聲問道,但是玉長明沒有回複他,他聲音低沉,依舊自顧自望著那已近熄滅的餘燼,火星還在焦木上偶爾跳躍一下,發出細微的劈啪聲。
    自打白經年那一夜消失後,玉長明便變得一言不發,曾經吵吵鬧鬧愛跑愛跳的性子也變成了如今緘默的性格。
    “皇叔祖,明兒看到是一個太監打翻了火燭,才引發這場大火。”
    玉長明麵無表情,眸中不見半分慌亂與懼色。
    ......
    夜色漸深,元恒靠在門框上,抬頭望月。
    他被太後指派親自看守白經年,以防明日婚典出現什麽差錯。
    忽然,房間內傳來一聲巨響。
    元恒麵色一緊,腳下一動,已推門闖了進去,低喝一聲:
    “太子妃!?”
    他環視一圈屋子,最後在地上發現了摔在地上的白經年。
    白經年摔得有些發懵,她晃了晃腦袋,眼前的光影都在打轉。
    緩了緩神,白經年臉上露出幾分尷尬,勉強笑了笑:“剛剛口渴想起來給自己添口水,卻忘了自己如今腿腳不方便了。”
    說著,白經年便扶著床沿掙紮著想要起身,但試了幾次還是起不來。
    元恒站在離她三五步遠的地方抱臂,靠著柱子,但眸子裏的目光竟比月光還要清冷幾分。
    他靜靜看著白經年掙紮著起身,又再次倒下。
    無奈之下,白經年停下動作,朝著元恒的方向伸出手。
    那隻手纖細白皙,指尖微微泛白,臉上漾起一抹淺淺的淺笑,帶著幾分哀求:“實在是起不來了,元恒大人可否搭把手!”
    元恒嘴角上揚,站直身子,看著白經年遞來的手嘲諷道:“太子妃,裝可憐這一招對奴才沒用。”
    話落,他轉身便欲離開,走至門口時,扭頭又看了一眼白經年,確認她沒有性命安危後才離開。
    門關上的瞬間,白經年臉上的笑容緩緩散去,她收回懸在半空的手,指尖微微蜷縮。臉上並未見氣餒。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扶著床沿,一點點用力,緩緩站直身子。右腿微微發顫,她便重心偏向左腿,一瘸一拐地,一步一步挪到桌前,拿起茶壺,為自己斟了一杯茶。
    元恒靠著門,仔細聽著裏麵的動靜,聽著白經年飲下那杯茶,他搖搖頭,走至房簷下,抬頭望著那月亮,嘴角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