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霸陵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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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即將到來。
霸陵原野,被一片濕冷霧氣所籠罩。
死寂。
豫州軍大營。
這裏早已蘇醒,如同一頭在巢穴中磨礪爪牙、蓄勢待發的巨獸。
夥頭軍區域,土灶裏的火焰舔舐著巨大的鐵鍋底部,鍋中翻滾的粟米粥散發著微弱的熱氣與食物香味,但這絲人間煙火氣,迅速被更濃烈的金屬、皮革和汗水的味道所吞噬。
數以萬計的士兵在軍官低沉而急促、如同刀片刮過骨頭般的口令聲中,進行著戰前最後的準備。檢查弓弦的緊繃度,反複磨礪環首刀的鋒刃,緊固甲胄的每一處絲絛和搭扣,金屬與皮革、岩石摩擦發出的“沙沙”、“鏗鏘”之聲,匯集成一股低沉而肅殺的戰前序曲。
沒有喧嘩,沒有多餘的交談,隻有一種近乎凝固的、引而待發的沉默。
劉湛矗立在營中臨時搭建的、高達數丈的瞭望台上。一身特製的明光鎧在稀薄的晨曦和火把光芒映照下,反射著冰冷而堅硬的光澤,仿佛他本人也已化身為這戰爭機器的一部分。
冰涼的甲葉緊密地貼合著他的身軀,帶來一絲刺骨的清醒寒意,驅散了殘存的睡意。他雙手扶著冰冷的欄杆,目光如炬,竭力想要穿透眼前這重重迷霧,望向西邊那片在死寂中潛藏著無盡殺機的區域——李傕、郭汜聯軍的營地。
郭嘉和賈詡分立在他兩側。
此刻的郭嘉,難得地收起了平日那副玩世不恭、嬉笑怒罵的神情,臉上線條繃緊,眼神銳利得如同在迷霧中搜尋獵物的鷹隼,手中那柄幾乎從不離身的羽扇也安靜地垂著。
賈詡則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仿佛天塌下來也不會動容的平靜模樣,渾濁的老眼半開半闔,似乎眼前這片決定無數人生死、影響天下走向的戰場,早已在他那深不見底的智謀中被推演了千百遍,一切盡在掌握。
“時辰差不多了。”劉湛的聲音在萬籟俱寂的黎明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冷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按計劃行事,發信號!”
“嗚——嗚嗚——”低沉、悠長、帶著蒼涼蠻荒之氣的牛角號聲,猛地撕裂了彌漫的霧氣與壓抑的寧靜,如同沉睡巨龍的咆哮,傳遍了豫州軍大營的每一個角落,也清晰地送入了對麵驚疑不定的西涼軍耳中。
聞聽號令,早已準備就緒的各部,瞬間轟然啟動。
徐晃率領的中軍主力,如同從沉睡中蘇醒的鋼鐵洪流,開始緩緩移動。士兵們邁著整齊劃一、沉重有力的步伐,伴隨著甲胄葉片規律摩擦的“嘩啦”聲,如同潮水般開出營寨,在霸陵原野上迅速展開戰鬥隊形。最前排是手持巨盾和環首刀的刀盾手,盾牌相連,組成一道移動的銅牆鐵壁;其後是如林般密集豎起的長槍兵,槍尖在漸亮的天光下閃爍著死亡的寒芒;弓弩手則壓住陣腳,箭囊飽滿,弓弦緊繃,沉默中醞釀著致命的風暴。各色旗幟在微弱的晨風中獵獵作響,雖無震天的呐喊,但這沉默的推進、森嚴的陣列,本身就散發出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龐大壓力,如同海嘯前的退潮,向著西涼軍陣地彌漫而去。
與此同時,另一支決定勝負的力量也開始行動。沈彌率領著他所轄的部分橫江營以及精心挑選的千餘精銳騎兵,如同融入霧氣的幽靈,從大營側翼悄無聲息地迂回而出。他們放棄了沉重的輜重,人馬皆輕裝簡從,借助著起伏的丘陵地形和尚未完全散去的濃霧掩護,如同暗夜中的匕首,精準而迅捷地向著預定的目標——李傕軍與郭汜軍那看似連接、實則脆弱不堪的結合部——直插過去。為了達到突襲的極致效果,連戰馬頸下的鸞鈴也被暫時摘下,整個隊伍在行進中幾乎隻聽到壓抑的呼吸聲和衣物摩擦的窸窣聲,紀律嚴明得令人心悸。
對麵的西涼軍大營,在豫州軍號角響起的那一刻,就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油鍋,瞬間陷入了更大的混亂和恐慌。軍官聲嘶力竭的嗬斥叫罵、士兵驚慌失措的奔跑呼喊、兵甲器械倉促碰撞的雜亂聲響……各種聲音扭曲混雜在一起,暴露了他們內心的恐懼與組織的渙散。劉湛大軍的主動出擊,徹底打亂了李傕和郭汜本就脆弱不堪、互相猜忌的防禦部署。兩人被迫倉促迎戰,手下的部隊勉強被驅趕到一起,擺出的陣型卻鬆散而扭曲,如同兩條受傷後被迫纏繞在一起的毒蛇,充滿了不適與敵意。兩軍之間的結合部更是明顯薄弱,士兵們麵麵相覷,眼神中充滿了對身旁“友軍”的不信任,以及對即將到來命運的深切恐懼,士氣低迷到了極點。
朝陽,如同利劍,驅散了部分迷霧,將兩軍對壘的宏大而慘烈的場麵,清晰地、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天地之間。一邊,是軍容嚴整、鎧甲鮮明、殺氣騰騰如泰山壓頂的豫州王師;另一邊,是衣衫襤褸、旗幟雜亂、陣型歪斜,卻依舊能從那些亡命徒眼中看到困獸猶鬥般悍氣的西涼殘軍。
“擂鼓!”劉湛看準時機,手中令旗猛地揮下!
“咚!咚!咚!咚——!”設置在陣後的數十麵牛皮戰鼓被力士同時擂響!這鼓聲不再是號角般的警示,而是如同來自遠古洪荒的雷霆,沉重、狂暴、連綿不絕,一聲聲如同巨大的重錘,狠狠地敲擊在腳下的大地上,也敲擊在戰場每一個士卒的心頭,震得人氣血翻湧,耳膜嗡嗡作響。
“誅殺國賊!匡扶漢室!”豫州軍陣中,伴隨著震天的戰鼓,爆發出山呼海嘯般整齊劃一的呐喊。這呐喊匯聚了數萬人的意誌與力量,如同平地掀起的颶風,帶著無堅不摧的氣勢,向著對麵席卷而去!
相比之下,西涼軍陣中隻有一些零星的、雜亂的、底氣明顯不足的嚎叫作為回應,仿佛垂死野獸的哀鳴,瞬間便被豫州軍的聲浪所吞沒。
徐晃位於中軍陣前,手持他那柄沉重的開山長斧,冰冷的目光如同磐石,掃視著對麵混亂的敵陣。他並沒有被高漲的士氣衝昏頭腦,而是嚴格按照戰前部署,沉穩地舉起手臂,向前猛地一揮:“弓弩手!三輪齊射!放!”
令旗舞動,命令瞬間傳達。早已蓄勢待發的弓弩手們,在同一時間鬆開了緊繃的弓弦和弩機扳機!“嗡——!”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弓弦震鳴匯成一股巨大的聲浪!下一刻,數以萬計的箭矢如同驟然騰起的死亡飛蝗,密密麻麻地掠空而過,帶著尖銳刺耳的破空呼嘯,劃出一道道優美的死亡弧線,向著西涼軍陣列覆蓋下去!
缺乏有效的大型盾牌防護、陣型又過於密集的西涼軍,頓時遭受了滅頂之災!箭矢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穿透皮甲,射入血肉之軀!人仰馬翻,慘叫聲、哀嚎聲瞬間取代了之前的混亂,如同地獄之門被打開。原本就鬆散扭曲的陣型,被這輪遠程打擊撕扯得更加支離破碎,鮮血如同潑墨般染紅了枯黃的草地。
李傕和郭汜在後方看得目眥欲裂,又急又怒,揮舞著兵器,驅使著、甚至砍殺著後退的士兵,強迫部下前壓,企圖憑借西涼軍固有的個人悍勇,拉近距離,進行他們擅長的混戰,以挽回頹勢。
終於,在兩軍將領的驅趕下,兩股代表著不同命運的人潮,如同蓄積到頂點的巨浪,狠狠地、毫無花巧地撞擊在了一起!那一刻,金屬撞擊的爆鳴、骨骼碎裂的悶響、利刃入肉的噗嗤聲、以及雙方士兵爆發出的、充滿殺戮與絕望的嘶吼,瞬間取代了戰場上所有的聲音!
“殺——!”親衛隊長黎小年在一馬當先,他那壯碩如山的身軀如同戰神降世,手中那柄門板似的厚背大刀揮舞開來,當真如同劈波斬浪!刀光過處,帶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漫天飛濺的血雨和殘肢斷臂!他根本不需要什麽精妙的招式,純粹是力量與悍勇的極致展現,如同人形猛獁,在敵陣中硬生生犁開一條血路!沒有哪個西涼軍卒能擋住他含怒一擊,當真沒有一合之將!他渾身早已被敵人的鮮血浸透,甲胄變成了暗紅色,須發戟張,狀若瘋虎,口中不斷發出雷霆般的怒吼:“李傕!郭汜!國賊!納命來!擋我者死!”其展現出的恐怖悍勇之氣,如同最猛烈的興奮劑,極大地鼓舞了緊隨其後的豫州軍士卒,他們紅著眼睛,跟著黎小年這柄尖刀,瘋狂地向前鑿穿!
相比之下,徐晃則展現出了另一種風格的大將之風。他穩踞於戰陣之中,手中長斧如同有了生命,每一次劈、砍、掃、拍,都勢大力沉,精準地瓦解著西涼軍局部尚能組織起的抵抗節點。他聲音沉穩,不斷發出簡短的指令,調整著麾下部隊的陣型。豫州軍平日嚴苛訓練的效果在此刻顯現無疑,小隊與小隊之間配合默契,盾牌格擋,長槍突刺,刀手補位,攻守轉換如同行雲流水,一步步、穩紮穩打地擠壓著西涼軍的生存空間,如同不斷收緊的鐵箍。
戰場,在這一刻,徹底變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瘋狂運轉的血肉磨盤。兵器的激烈撞擊聲、士兵們聲嘶力竭的呐喊與咒罵聲、垂死者發出的絕望哀嚎聲、受傷戰馬淒厲的悲鳴聲……各種聲音扭曲、混雜、震耳欲聾,衝擊著每一個身處其中者的神經。
鮮血肆意潑灑,將枯黃的草地染成一片片暗紅、粘稠的沼澤。屍體層層疊疊,以各種扭曲痛苦的姿態堆積在一起,空氣中彌漫的濃重血腥味,混合著內髒破裂的惡臭和泥土的腥氣,形成一股令人窒息、幾欲作嘔的恐怖氣息。
劉湛在瞭望台上,盡管身經數戰,但親眼目睹並指揮如此規模宏大、如此慘烈的主力會戰,依然是頭一遭。他緊握著腰間的劍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嚴重發白,冰冷的觸感也無法完全抑製住內心的震撼與翻湧。
這就是亂世!
這就是通往權力巔峰、實現心中抱負所必須踏過的、由無數生命鋪就的屍山血海!
“主公,看那裏!左翼!沈將軍得手了!”始終密切關注戰局的郭嘉,突然聲音帶著一絲興奮,指向戰場左翼結合部的位置。
劉湛精神猛地一振,順著郭嘉所指方向望去。隻見沈彌率領的橫江營,果然不負眾望!他們如同一條沉默卻致命的黑色巨蟒,又像是一把燒得通紅、經過千錘百煉的尖刀,精準、迅猛、凶狠無比地插入了李傕軍和郭汜軍那本就脆弱、互相猜忌的結合部!
橫江營士卒皆披雙層重甲,行動間如同鋼鐵堡壘,他們悍不畏死,結成的錐形攻擊陣型犀利無匹,瞬間就將那看似連接的防線撕開了一個巨大的、鮮血淋漓的口子!
沈彌本人手持長矛,身先士卒,矛影翻飛,所向披靡,如同鑿子最鋒利的尖端!
“兄弟們,給我衝啊,別給橫江營丟人……”
……
“好!沈彌果然不負厚望!”劉湛忍不住喝彩一聲,緊繃的心弦稍稍放鬆了一些。
結合部被凶猛突破,就如同堤壩被炸開了最關鍵的口子,李傕和郭汜兩軍之間那勉強維持的、脆弱的平衡瞬間被徹底打破!預想中最理想的情況發生了:李傕部看到側翼被突破,第一反應不是救援,而是破口大罵郭汜部無能、甚至懷疑他們有意後退,賣友求榮;而郭汜部見到李傕部非但不援,反而惡語相向,也立刻怒火中燒,反唇相譏,認為李傕是想借豫州軍之手消耗自己的力量!
互相之間惡毒的咒罵、推諉責任的指責,甚至很快就演變成了小規模的、真刀真槍的衝突和內訌!
原本就在豫州軍正麵壓力下岌岌可危的聯軍陣線,從內部開始,如同被蛀空的堤壩,轟然崩塌、瓦解!
“時機已到!”一直沉默觀察的賈詡,此刻適時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洞察關鍵、不容置疑的決斷,“敵軍心已亂,陣腳已崩。可令中軍全線壓上,給予最後一擊。同時,令周倉將軍所部,立即從兩翼加速包抄,徹底斷其潰逃歸路,務求全殲,不留後患。”
劉湛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因慘烈戰場而生出的波瀾,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再無絲毫猶豫。“傳令!總攻!赤旗升起!全軍突擊!”
代表著最高指令、象征著烈火與鮮血的赤色大旗,在瞭望台最高處被力士奮力升起,迎風狂舞!
與此同時,下方的戰鼓聲驟然一變,從之前的沉穩厚重,變得如同疾風暴雨般急促、狂暴,仿佛天雷滾滾,催動著戰場上的每一個細胞!
“全軍進攻!殺——!”徐晃看到那醒目的赤旗,聽到那催命的鼓聲,知道決勝的時刻來臨。他猛地舉起長斧,發出一聲震動戰場的怒吼,親自率領著一直養精蓄銳的預備隊,如同猛虎下山,投入了已經呈現潰敗之勢的敵陣之中。
兵敗,如山倒!
麵對內部土崩瓦解、外部排山倒海般的總攻,以及兩翼正在快速合圍的包抄,西涼軍殘存的那點抵抗意誌被徹底粉碎。
士兵們再也顧不得軍官的嗬斥,腦海中隻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們哭喊著,丟盔棄甲,扔掉一切影響逃跑速度的負重,如同炸窩的螞蟻,四散奔逃,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場麵徹底失控。
李傕和郭汜在各自親兵死命護衛下,還試圖收攏潰兵,挽回這注定無法挽回的敗局,聲嘶力竭地叫罵著,甚至親手砍翻了幾個逃兵。
但大勢已去,他們的努力如同螳臂當車,反而被更加洶湧的潰兵潮衝散了隊伍,裹挾著向後退去,連將旗都不知道丟到了哪裏。
“李傕狗賊!休走!”亂軍之中,眼尖的周倉遠遠瞥見了李傕那熟悉的盔纓和混亂中一閃而逝的將旗,頓時如同見了血仇的猛虎,紅著眼睛,不管不顧地帶著一隊親兵就瘋狂追殺了過去,勢要將這國賊之首斬於馬下。
徐晃則更加冷靜,指揮著部隊重點圍剿那些仍在負隅頑抗的、屬於郭汜的核心部眾,力求盡快結束戰鬥。
接下來的戰鬥,幾乎變成了單方麵的追擊、圍剿和迫降。抵抗變得零星而絕望,更多的是跪地乞降的俘虜和亡命奔逃的潰卒。
當夕陽緩緩西沉,將最後一片餘暉灑在霸陵原野上時,震天的喊殺聲和兵刃交擊聲終於漸漸平息。
目之所及,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宛如地獄繪卷般的景象。
屍橫遍野,層層疊疊,幾乎鋪滿了大地,看不到原本的草色。
殘破的、沾染著血汙的各式旗幟,如同墓碑般,歪歪斜斜地插在屍體堆中,或是無力地耷拉在地上。
失去了主人的戰馬,拖著韁繩,在遍布屍骸的戰場上茫然地徘徊,不時發出幾聲悲戚的嘶鳴,舔舐著已故主人冰冷的臉頰。
空氣中彌漫的濃重血腥味和死亡氣息,幾乎凝成了實質,晚風吹過,帶來的是刺骨的寒意與無盡的蒼涼。
豫州軍的士兵們,在各級軍官的帶領下,開始清理這片巨大的屠場,收攏著數量驚人的俘虜,辨認著同袍與敵人的屍體,軍中醫匠和輔兵則忙碌地穿梭其間,盡力救治著那些尚存一息的傷員。
劉湛在精銳親衛的嚴密簇擁下,踏過了這片被鮮血浸透、泥濘不堪的戰場。
他走到一堆被集中看管、麵如土色、眼神空洞麻木的西涼軍俘虜麵前。這些曾經的悍卒,此刻如同被抽走了靈魂,隻剩下對死亡的恐懼和對未來的茫然。
“傳我軍令!”劉湛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俘虜和周圍將士的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隻誅首惡李傕、郭汜!其餘人等,皆為脅從!凡願放下兵器,誠心歸降者,可免一死!戰後予以整編,準其戴罪立功,以觀後效!但有負隅頑抗、或趁亂劫掠百姓、危害地方者,一經發現,立斬不赦,絕不姑息!”
他的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俘虜群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響起了一陣壓抑的、劫後餘生的啜泣聲,以及低低的、帶著哽咽的感激之聲。這道命令,如同黑暗中的一絲微光,給了這些絕望之人一條生路。
郭嘉走到劉湛身邊,看著這慘勝之後如同修羅場般的景象,輕輕歎了口氣,用羽扇掩了掩口鼻,似乎想驅散那濃重的血腥氣,隨即又恢複了那略帶戲謔的語氣,隻是這戲謔背後,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主公,這下總算好了,李傕、郭汜這兩條瘋狗,一條被打斷了脊梁骨,一條被嚇破了膽,就算僥幸逃脫,也成不了氣候了。接下來,咱們該去長安城,把咱們那位受了老大驚嚇的陛下,從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手裏,‘請’出來主持大局嘍!不過嘛……”他環視了一下四周,“眼前這滿地的爛攤子,還有長安城裏那堆更複雜的破事兒,可得咱們好好費心收拾收拾才行。”
賈詡也緩步走了過來,他的步伐依舊沉穩,仿佛腳下不是屍山血海,而是自家庭院。他淡淡道:“霸陵已定,李郭主力盡喪,長安門戶已然洞開,再無屏障。當務之急,是迅速整頓兵馬,清點戰果,補充損耗,然後以最快速度,兵臨長安城下,控製周邊所有關鍵津渡、隘口,尤其是東南方向,謹防有其他勢力趁虛而入,渾水摸魚。尤其是……要密切關注東邊的動靜。”他最後一句,意味深長。
劉湛立刻明白了賈詡的未盡之言。曹操,那位雄才大略又深諳權謀的亂世梟雄,是絕不會坐視自己如此順利地掌控長安、乃至接走皇帝的。他一定在密切關注,甚至可能已經在行動的路上。
他深吸一口氣,將心中因慘烈戰場而生的波瀾、對未來的思慮,都強行壓下,目光重新變得如同磐石般堅定、銳利。“傳令下去,妥善收斂陣亡將士遺體,厚加撫恤;全力救治傷員;清點戰果,登記造冊;嚴加看管俘虜,依令處置。明日一早,大軍開拔,兵發長安!”
夕陽的最後一道餘暉,將他的身影在原野上拉得很長很長,與這屍橫遍野的戰場、與那即將到來的、更加複雜的政治漩渦,融為一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