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劍指官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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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
大將軍府核心議事廳。
劉湛身姿挺拔如孤鬆,屹立於沙盤之前。他身穿一襲深色常服,並未披甲,但那股由內而外散發出的、作為最高統帥的威儀與沉重,卻比任何鎧甲都更具壓迫感。他緊抿著線條剛毅的嘴唇,眉宇間那道因為長期思慮和壓力而形成的刻痕,此刻顯得尤為深刻,如同刀鑿斧刻。他的右手無意識地、反複摩挲著一枚觸手冰涼、質地瑩潤的環形玉玨。那是昨夜,妻子荀妤在他輾轉反側時,悄悄塞入他掌心的。玉玨上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溫熱和一抹淡淡的、寧神的馨香,在這燥熱與緊張的環境中,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清涼與難以言喻的慰藉,仿佛是他與那個充滿溫情與牽掛的後方世界之間,唯一的、脆弱而又堅韌的連接。
郭嘉難得地正襟危坐於劉湛下首左側,不再是平日那副懶散不羈的模樣。他微微低著頭,修長而指節分明的手指,在覆蓋著錦袍的膝蓋上,以一種極其複雜而快速的節奏,無意識地敲擊著,仿佛在演算著某種關乎全局勝負的珍瓏棋局,又像是在彈奏著一曲無聲的、充滿殺伐之氣的戰前序曲。他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朦朧醉意或戲謔光芒的眼眸,此刻銳利得如同發現了獵物的隼鳥,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掃視著沙盤上的每一處關隘、每一條河流、每一座可能成為戰場焦點的城池,試圖從中找出哪怕一絲一毫可供利用的破綻或致勝的契機。
賈詡則依舊選擇將自己隱藏在廳內燭火光芒未能完全照亮的那片陰影角落裏,像一尊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沉默的雕像。他半闔著眼簾,呼吸悠長而幾不可聞,枯瘦的身體幾乎靜止不動。隻有那偶爾抬起眼簾,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沙盤或廳內眾人時,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如同幽潭底部冷電般的精光,才泄露出他那看似沉寂的頭腦,正在以何等驚人的速度,推演著未來戰局可能出現的種種變化、陷阱、以及那稍縱即逝的、或許能扭轉乾坤的微小機會。
徐晃、張遼、於禁、周倉、文聘、甘寧、沈彌……濟濟一堂的將領們,按劍肅立在沙盤周圍。他們身披擦得鋥亮的甲胄,盡管廳內悶熱,汗水浸濕了內襯,但沒有人動彈分毫,甚至連呼吸都刻意放得極輕、極緩,生怕一絲多餘的聲響會打破這如同拉滿的弓弦般、緊繃到極致的氣氛。空氣中,彌漫著皮革、金屬、汗液混合的雄性氣息,以及一種更為濃烈的、名為“決戰”的、令人腎上腺素飆升的緊張與肅殺。
“諸位,”
劉湛的聲音終於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漫長沉寂。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沉穩,帶著一種金屬撞擊般的質感,清晰地傳入議事廳內每一個人的耳中,仿佛直接敲擊在心髒之上。
“袁本初鯨吞河北,盡收四州之地,如今兵鋒南指,其誌已昭然若揭,絕非僅僅為了恐嚇或試探。曹孟德,”他提到曹操的名字時,語氣中帶著一絲冰冷的譏諷,“首鼠兩端,暗通款曲,妄圖禍水西引,其心可誅!局勢演變至今,我等已退無可退,避無可避,亦不能再存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或僥幸!”
他猛地轉過身,動作帶起一陣微風,吹動了案幾上燭火的焰苗。他的目光如兩道冰冷的閃電,緩緩掃過麾下每一位文武重臣的臉龐,從沉穩的徐晃,到銳利的張遼,從剛剛歸順、眼神複雜的於禁,從性烈如火的周倉,到看似玩世不恭實則心細如發的甘寧,再到持重的文聘……他的目光在每個人臉上都停留片刻,仿佛要將他們的決心與勇氣,都吸納匯聚到自己身上。
“坐守關中,憑借山河之險,看似穩妥,”劉湛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斬斷所有退路的決絕,“實則無異於坐以待斃!等待袁紹徹底整合河北龐大的資源,等待他與曹操達成最終的、肮髒的默契!屆時,我軍將陷入北有袁紹百萬大軍壓境,東有曹操虎視眈眈、隨時可能背刺的南北夾擊之絕境!那是真正的死地,十死無生!”
他再次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中所有的猶豫與顧慮都擠壓出去,隨即,他的手指帶著千鈞之力,重重地點在沙盤上黃河以南、那片即將成為巨大絞肉機的廣袤區域,聲音如同驚雷,在議事廳內炸響:
“我意已決!親率大軍東出潼關,會獵於官渡!與袁紹、曹操,乃至這亂世中所有阻擋在前方的敵人,決一死戰!勝,則掃平河北,震懾天下,匡扶漢室有望!敗,則馬革裹屍,亦無愧於天地,無愧於麾下將士,無愧於這大漢江山!”
“主公!” 幾乎是劉湛話音剛落的瞬間,徐晃第一個猛地踏前一步,甲葉鏗鏘作響。他虎目圓睜,其中燃燒著熊熊的戰意與毫無保留的忠誠,聲若洪鍾,震得梁上細微的灰塵都簌簌而下:“末將願為大軍先鋒,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必斬袁紹、曹操首級,獻於主公麾下!”
張遼緊隨其後,沉穩抱拳,他的聲音不如徐晃洪亮,卻帶著一種磐石般的堅定:“遼,蒙主公信重,授以兵權,無以為報!請為主公前驅,縱是刀山火海,龍潭虎穴,遼亦萬死不辭!” 他新附不久,更需要通過卓著的戰功來穩固自己在軍中的地位,證明自己的價值。
於禁亦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那紛亂複雜的情緒,沉聲開口,語氣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然:“禁!敗軍之將,蒙主公不棄,以國士相待,授以兵權,信重如此!禁縱肝腦塗地,不能報也!願率舊部,為大軍先登死士,攻堅拔寨,絕無退縮!” 他知道,這是自己真正融入這個新集體,贏得信任和尊重的最佳,也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周倉哇呀呀一聲吼,拍著胸膛保證他的大刀早已饑渴難耐。連一向跳脫、仿佛對什麽都不太在意的甘寧,此刻也收斂了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罕見地正色道:“主公放心!寧從豫州帶來的水上兒郎,到了陸上也不是孬種!定然讓袁紹和曹操嚐嚐咱們錦帆賊……哦不,是咱們大漢王師的厲害!” 他雖然語氣依舊帶著些許江湖氣,但那眼神中的銳氣與決心,卻不容置疑。文聘等將領也紛紛慷慨請戰,一時間,議事廳內群情激昂,戰意如熊熊烈火,幾乎要衝破屋頂,將那鉛灰色的天空都點燃!
郭嘉等到眾將請戰的聲浪稍稍平息,才不緊不慢地緩緩起身,踱步到沙盤前。不知何時,他那把標誌性的、略顯風騷的羽扇又出現在了手中,此刻正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搖動,帶來幾縷微不足道的涼風。他臉上帶著一種混合了極度興奮與極致凝重的奇異神色,目光灼灼地盯著沙盤上那片即將決定無數人命運的區域:
“主公決斷,正合其時!可謂抓住了這稍縱即逝的戰機!” 郭嘉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局勢的自信,“袁紹勢大,兵多將廣,糧草豐足,此乃其優勢,毋庸置疑。然,其內部,絕非鐵板一塊!顏良、文醜,勇則勇矣,然有勇無謀,剛愎自用;審配、郭圖之流,嫉賢妒能,爭權奪利,內耗不休;而真正有遠見卓識者,如沮授、田豐,其策卻多不見用,反遭猜忌排擠!此其致命弱點!”
他羽扇指向黃河沿岸:“故此戰,關鍵在於一個‘快’字!一個‘猛’字!必須趁其數十萬大軍初至河南,營壘未固,各部之間協調不暢,將領之間心存芥蒂之際,集中我軍全部精銳,以雷霆萬鈞之勢,猛擊其要害!打他一個措手不及!絕不能給他站穩腳跟、從容調動、發揮其兵力優勢的機會!”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嚴肅,“同時,需十二萬分警惕曹操!此獠奸猾似鬼,絕不可信!需謹防其臨陣倒戈,與袁紹合擊我軍;亦需防其坐山觀虎鬥,待我軍與袁紹兩敗俱傷之際,再出來收拾殘局,摘取勝利果實!”
賈詡在陰影中適時接口,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沒有任何起伏,卻像是最冰冷的匕首,精準地指向了最有效的製勝之道,帶著一股浸入骨髓的殺伐之氣:“奉孝所言,直指核心,切中要害。此戰,若想以弱勝強,以寡擊眾,必須明暗結合,雙管齊下。明麵上,大軍壓境,擺開決戰的架勢,與袁紹正麵抗衡,吸引其主力注意力。暗地裏,”他微微前傾身體,燭光終於照亮了他半張枯瘦的臉,那眼神冰冷得如同萬載寒冰,“需廣布疑兵,散布流言,不惜重金收買、離間其麾下文武,尤其是要設法讓袁紹對曹操那所謂的‘誠意’產生深深的懷疑,甚至是恐懼。若能使其二人互相猜忌,彼此提防,令袁紹不敢放手使用曹操這支力量,甚至臨陣掣肘,分散其精力,那麽,我軍之勝算,至少可增加三成!”
劉湛凝神傾聽著兩位頂尖謀士的分析與建議,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也越來越堅定。大的戰略方向已然明晰,接下來,便是將戰略轉化為具體行動,是繁瑣而至關重要、關乎無數人生死的點將與籌備環節。他深吸一口氣,挺直脊梁,目光再次掃過麾下眾將,展現出他作為三軍統帥應有的縝密、果決與威嚴:
“徐晃、張遼、於禁、沈彌!” 劉湛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在廳內回蕩。 “末將在!”四員大將慨然出列,甲胄鏗鏘,抱拳應諾,如同四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命你四人為前、後、左、右四軍主將,各統精兵兩萬,即日返回各自營寨,整飭軍馬,檢查軍械,攜帶足支半月之糧草,三日後卯時,準時開拔,目標——官渡前線!徐晃為主將,總督前軍一切事務,遇有敵情,可相機決斷,不必事事請示!”這是極大的信任,也是極重的責任。 “末將遵命!必不辱使命!”四人齊聲怒吼,聲震屋瓦。
“周倉、甘寧!”
“末將在!”
周倉聲若巨雷,甘寧則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眼神中充滿了對戰鬥的渴望。
“命你二人為大軍先鋒!周倉率步卒精銳,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清除沿途一切障礙;甘寧率你本部擅長機動的輕騎與銳卒,前出偵察,探查敵情動向,繪製詳細地圖,並及時回報!不得有誤!”
“得令!”
“主公瞧好吧!”
兩人領命,風格迥異,卻同樣鬥誌昂揚。
“文聘!”
“末將在!”
文聘踏前一步,沉穩應道。
“命你總督我軍所有水軍船隻,並全權負責大軍後勤糧道之安全!確保從潼關至前線的糧草輜重輸送暢通無阻,萬無一失!若有閃失,唯你是問!”
“諾!聘在此立下軍令狀,必竭盡全力,保糧道暢通,若有差池,提頭來見!”文聘語氣斬釘截鐵。
“荀衍、楊修!” 劉湛看向文官隊列。
“下官在!”荀衍與一位麵容俊朗、眼神中透著機敏與些許傲氣的年輕文官應聲出列。
楊修,出身弘農楊氏,才華橫溢,雖稍顯年輕氣盛,但能力出眾。
“命你二人留守長安,總攝朝政,協調各方,安撫民心,處理日常政務!務必確保後方穩定,糧秣、兵員、器械能持續供應前線!使大軍無後顧之憂!”
“下官領命!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荀衍鄭重承諾。
楊修也緊隨其後,眼神中閃爍著被委以重任的興奮。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確、果決,如同精準咬合的齒輪,推動著大將軍府這台龐大的戰爭機器,開始發出低沉而恐怖的轟鳴,緩緩加速,直至全速運轉!
眾將各自領命,臉上帶著或激昂、或沉穩、或決然的神情,匆匆行禮後,轉身大步離去,腳步聲在空曠的廊道中回響,充滿了緊迫感。
喧鬧的議事廳很快安靜下來,隻剩下劉湛、郭嘉、賈詡以及少數幾名核心文書和近衛。空氣中那濃烈的戰意稍稍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關乎全局成敗的凝重。
……
當劉湛終於拖著略顯沉重卻又異常堅定的步伐回到後堂時,夜色已深,萬籟俱寂。
寢室內,一盞孤燈如豆,散發著溫暖而朦朧的光暈。荀妤並未入睡,依舊坐在燈下,手中雖拿著一卷書,目光卻並未落在上麵,而是怔怔地望著跳動的燈花出神。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她立刻抬起頭,放下書卷,迎了上來。
她沒有多問一句關於前方戰事、關於軍國大計的話,隻是默默地、動作輕柔地為他解下沾染了夜露和外間塵埃的外袍,掛在一旁的梨木架上。
然後,轉身從一直溫著的暖窠裏,取出一碗散發著淡淡藥草清香的安神湯,遞到他的手中。她的手很穩,動作一如既往的溫柔,但劉湛能清晰地感受到,在那微涼的指尖觸碰到他手掌時,那幾乎難以察覺的、細微的顫抖。
“都……安排好了?”
她終究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聲音裏帶著無法掩飾的、濃得化不開的擔憂,以及一絲竭力壓抑的恐懼。
“嗯。”劉湛接過那碗溫熱的湯藥,卻沒有立刻喝下,而是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握住了她那隻微涼而微微顫抖的手,將她有些冰涼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手掌中。他輕輕用力,將她攬入懷中,讓她靠在自己堅實的胸膛上。頓時,一股熟悉的、淡雅而寧靜的馨香,湧入他的鼻息,那是獨屬於她的味道。懷中這具溫軟的身軀,仿佛擁有某種奇異的力量,瞬間撫平了他心中那片被冰冷的戰略、殘酷的廝殺和沉重的責任所填滿的角落,讓他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下來,感受到一絲久違的柔軟與溫情。
“明日清晨,便要誓師,大軍東征了。”他低聲說道,聲音帶著一絲疲憊,更多的卻是決然。
荀妤將臉深深埋在他胸前那質地堅硬的衣料上,沉默了片刻,肩膀微微抽動了一下,但很快便克製住了。她抬起頭,眼中雖然氤氳著未曾落下的水光,眼神卻異常清澈、堅定,如同經過淬煉的星辰。她看著他,一字一句,輕輕地說道:“我和孩子,會在長安,等你。定要……平安歸來。”
她沒有說什麽“預祝凱旋”、“馬到成功”之類的豪言壯語,也沒有哭泣挽留,隻是這最簡單、最樸素的幾個字,卻仿佛蘊含著比千言萬語更加強大的、支撐他走下去的力量。
劉湛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觸動,他重重地點頭,喉頭有些哽咽,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個更加用力的、緊緊的擁抱,仿佛要將彼此融入骨血之中。
窗外,夜風吹過庭院中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更襯得這戰前最後的寧靜,如此珍貴,又如此短暫。
次日清晨,天色尚未完全放亮,東方天際隻透出一抹魚肚白的微光。長安城東門外,那寬闊的、足以容納數萬大軍集結的曠野上,已然是人喊馬嘶,旌旗招展,如同突然生長出了一片鋼鐵與布帛構成的森林!
數萬精心挑選的豫州軍及部分整合的關中軍精銳,已然列成了森嚴整肅、殺氣衝霄的龐大戰陣!
前排是刀盾手,厚重的盾牌連成一片移動的城牆,雪亮的環首刀在熹微的晨光中反射著冷冽的寒芒;其後是如林的長槍兵,長達丈餘的長槍斜指天空,槍纓在晨風中微微飄動,如同跳動的火焰;再後是強弓硬弩組成的遠程打擊集群,箭囊飽滿,弓弦緊繃;兩翼則是精銳的騎兵,騎士們控著躁動的戰馬,馬刀出鞘半尺,冰冷的眼神掃視著前方,如同即將撲向獵物的狼群。整個軍陣,鴉雀無聲,唯有戰旗被風吹動發出的獵獵之聲,以及偶爾響起的、戰馬不耐的噴鼻和刨蹄聲,那肅殺之氣凝聚成實質,直衝雲霄,連天空那鉛灰色的厚重雲層,似乎都被這股無形的氣勢所擾動!
劉湛一身鋥亮的明光鎧,猩紅的鬥篷在身後迎風展開,如同燃燒的火焰。他騎在那匹神駿非凡、通體烏黑、唯有四蹄雪白的烏騅馬上,立於大軍陣前最中央的位置。陽光終於掙紮著穿透雲層,第一縷金輝恰好灑落在他身上,將那身鎧甲映照得熠熠生輝,宛如天神下凡。身後,徐晃、張遼、於禁、周倉、甘寧、文聘、沈彌等一眾將領,個個頂盔貫甲,威風凜凜,如同眾星拱月,更添其威勢!
“咚——!咚——!咚——!”
三通沉重而激昂的戰鼓,如同巨人的心跳,轟然炸響,聲浪滾滾,傳遍四野,震得大地仿佛都在微微顫抖!鼓聲停歇的刹那,天地間一片肅穆!
劉湛猛地一勒馬韁,烏騅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響徹行雲的嘶鳴!他順勢拔出腰間的鎮嶽劍,那經過千錘百煉的劍身在朝陽下劃出一道冰冷的弧光,劍鋒筆直地指向東方那輪正在奮力掙脫雲層束縛、噴薄而出的、巨大而鮮豔的朝陽!他運足中氣,聲音如同九天驚雷,又如同滾滾潮水,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位將士的耳中,甚至傳向了遠方巍峨的長安城牆:
“將士們!”
“袁紹逆賊,恃強淩弱,挾眾南侵,窺伺我大漢神器,荼毒我天下蒼生!曹孟德,首鼠兩端,助紂為虐,其心可誅!我等身為大漢將士,食漢祿,受國恩,豈能坐視國賊猖獗,社稷傾覆,百姓流離?!”
“今日!我劉湛!奉天子明詔,仗手中利劍,統帥爾等,東征討逆!誓掃群醜,廓清寰宇,還天下一個太平,還黎民一個安康!”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掃過下方那一張張或年輕、或滄桑、卻同樣充滿了堅毅與戰意的麵孔:
“此去東征,前路艱險,或有死傷!然,大丈夫生於天地間,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有功者,必賞!怯戰者,必罰!臨陣退縮者,殺無赦!奮勇向前者,封妻蔭子,青史留名!”
“望諸君,隨我旗號,奮勇向前!用爾等手中之刀劍,用爾等胸中之熱血,為我大漢,殺出一個朗朗乾坤!為我等之父母妻兒,殺出一個太平盛世!”
“出發!”
“掃平群醜!廓清寰宇!”
“願隨大將軍!萬死不辭!”
山呼海嘯般的呐喊聲,如同積蓄了千萬年的火山,猛然噴發!又如同萬丈海嘯,以排山倒海之勢,轟然響起!這聲音匯聚成一股無形的、磅礴的巨大力量,撕裂了長安城上空那積鬱已久的沉悶,直衝九霄雲外!
大軍,終於開拔!
如同一條蘇醒的、龐大無比的鋼鐵巨龍,又如同決堤的、不可阻擋的滾滾洪流!
腳步聲、馬蹄聲、車輪滾動聲,匯成一股沉悶而恐怖的轟鳴,大地在這轟鳴聲中微微震顫。黑色的旗幟如同移動的森林,雪亮的兵刃反射著朝陽的光芒,形成一片令人不敢直視的死亡金屬風暴。這支承載著無數人希望與恐懼、榮耀與死亡的大軍,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氣勢,向著東方,向著那片注定將被無數鮮血與生命浸透、屍骨堆積如山的土地——官渡,堅定地、隆隆前進!
劍,已出鞘,寒光耀九州!
目標,直指官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