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蟬鳴驚驛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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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州冶洛城的青石板路上,晨霧尚未散盡。
街角的包子鋪飄出嫋嫋熱氣,混著江麵的潮氣,在晨光中織成一層薄紗。
龍江漕船緩緩靠岸,船身雖有些焦黑痕跡,卻終究是有驚無險地抵達了目的地。
林縛站在船頭,望著岸上的長史府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急切。
他整了整青衫,甩袖帶著幾名親隨匆匆下船,腳步急切,仿佛身後有什麽急事在催促著他。
林縛下船時,碼頭的王豹都頭正蹲在一旁啃著冷饅頭,眼睛卻死死盯著搬運工的竹筐,生怕漏了半袋鹽。
他粗聲粗氣地指揮著府兵搬運貨物,腰間的佩刀隨著他的動作叮當作響。
蘇戰帶著沈默、蘇清瑤、趙虎等人來到館驛,眾人一路奔波,早已疲憊不堪。
蘇戰看了看眾人,開口說道:"今日大家好好休息,明日便返回龍江。這洛城也算繁華,大家若想出去逛逛,便自由活動吧,但切記不要走遠,申時前務必返回。"
眾人紛紛應下,各自回房休息。
蘇清瑤換了一身淡藍色的衣衫,發間別著一朵白色的梔子花,顯得清新雅致。
她蹦到沈默跟前,眼睛亮晶晶地說道:"木頭木頭,來都來了,咱去巷子裏淘淘新鮮貨唄!我打聽得清楚,這裏的胭脂鋪連京城貴婦人都派馬車來掃貨!"
沈默本想拒絕,卻見蘇清瑤一臉期待,便點點頭,悶頭跟在她身後,耳尖悄悄發燙,嘴角還忍不住往上翹,活像被牽了尾巴的傻牛。
兩人在洛城街巷漫步,青石板路泛著晨露的潮氣,臨街店鋪的招幌在微風中輕輕搖晃。
路過一家綢緞鋪時,蘇清瑤忽然駐足,指尖摩挲著腰間玉蘭花荷包流蘇,仰頭望著鎏金纏枝蓮紋的店招:"這紋樣和蔣大人官服上的暗紋好像"
沈默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雕花木門半開著,趙虎的皂隸服在素色布匹間格外紮眼 ——
他正梗著脖子跟店家較勁:"我家妹子說月白綾能襯得她臉蛋像剝殼雞蛋,你這匹算啥?"
店家賠著笑:"差爺,月白是淡青泛白,您手裏這匹天青都快趕上江水色了。"
趙虎把布料摔在櫃台上,震得木架吱呀作響:"少糊弄人!"
店家無奈道:"對對對,您說的都對!"
蘇清瑤忍不住笑出聲,抽出另一匹對著陽光抖開,月白綾在晨光裏泛著珍珠般的光澤:"老趙你眼神不好使啊,這個才是月白。"
趙虎撓撓頭:"鄉下人進城,見識少嘛。"
轉頭又瞪向店家,腰間佩刀隨著動作哐當作響:“無良商家!你敢蒙老子?”
店家苦笑道:"行行行,我再附送一個帕子怎麽樣?"
趙虎惡狠狠地把帕子往腰帶裏一塞:"我要這帕子有什麽用,能擋刀嗎?"
沈默默不作聲地付了銀錢,拎著趙虎的後領趕緊往外走。後者還在嚷嚷:“這帕子頂多擦刀……”
出了店門,趙虎卻神叨叨地把沈默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趙哥今天要多說兩句,你要快搞定啊,我都替你急。"
沈默翻了個白眼:"什麽跟什麽啊?"
趙虎神秘兮兮地說:"別裝糊塗,你和蘇姑娘的事,得抓緊了!"
沈默舌尖抵著後槽牙磨了磨,終究沒把髒話吐出來。
等趙虎抱著月白綾心滿意足地回去後,蘇清瑤好奇地問道:"我聽到‘搞’,他要搞什麽?"
沈默直接無語,總不能說 "搞定你" 吧,隻好支支吾吾道:"趙哥想搞點錢。"
蘇清瑤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沈默低頭盯著鞋麵,後頸發燙的觸感比日頭更灼人。
日頭攀上飛簷時,青石板路被曬得發白,街邊突然傳來一聲吆喝:"沈家刀鋪新打了柳葉刀!淬火時可是請了龍虎山的道長念咒的!"
熱浪裹挾著刺鼻的鐵鏽味與艾草熏香撲麵而來,鐵錘擊打聲混著道士含混的咒語,在蒸騰的暑氣裏震蕩。
蘇清瑤這裏看看,那裏瞧瞧,時不時發出一聲驚歎,沈默則默默跟著,時不時掃一眼那些掛著沈家標誌的鋪子 —— 刀柄上的青牛紋,與他玉佩背麵的刻痕分毫不差。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一處大宅門前,隻見朱漆大門緊閉,門楣上掛著一塊匾額,上書 "沈宅" 二字,字跡蒼勁有力。
潮濕的青苔氣息混著陳年桐油味鑽入鼻腔,沈默伸手觸碰冰涼的銅製門環,寒意順著指尖爬上脊背。
蘇清瑤停下腳步,望著匾額,忽然壓低聲音說道:"聽說你是沈家庶出之子。"
沈默聞言,凝視著門楣上的青牛紋,喉間突然泛起一絲苦澀。
"再等等。" 他轉身時踢到門檻,發出悶響,"等我能在運功時讓掌心青牛紋顯形,再去接他的歸宗帖。"
蘇清瑤見他神情冷凝如霜,便不再多言,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說道:"那我們先回去吧,時候也不早了,別讓大家擔心。"
兩人轉身往館驛方向走去,槐樹枝葉在朱漆大門上投下斑駁陰影,像極了玉佩背麵磨損的青牛紋,恍若沈默此刻斑駁的心思 —— 既渴望認祖歸宗,又害怕卷入沈家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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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攀升時,蟬鳴陡然尖銳。簷角銅鈴叮當,驚起槐葉撲簌簌落在蘇清瑤發間,青瓦牆上斑駁樹影晃了晃 —— 館驛的青灰色飛簷已在眼前。
"小沈兄弟!" 剛轉過巷口,梁天星握著折扇的手還滴著江水,青衫下擺沾滿褐色泥點。
孫震拖著沉重的步伐跟在身後,虎口處的血泡在刀柄上洇開暗紅痕跡,鞋底刺啦作響碾碎幾片槐葉。
沈默剛要問‘孫頭兒,你這是……’,孫震布滿血泡的手掌已重重按在他手腕上,虎口的血漬蹭在他袖口,沙啞道:‘先辦正事。’"
推開蘇戰房門的瞬間,蒸騰的熱氣裹挾著墨香撲麵而來。
蘇戰正俯身盯著攤開的漕運圖,朱砂標記的碼頭位置被指甲劃出深深的痕跡。
他抬頭瞥見孫震慘白如紙的臉色,立刻衝著門外喊道:"趙虎!帶你們頭去東廂房,找驛丞要安神散!"
趙虎跟屁股著了火似的竄進來,眼疾手快抱住孫震發顫的腰,差點被帶得摔個屁股蹲:"我的爺!您這是跟誰拚命去了?"
孫震艱難地轉頭,用最後的力氣對沈默扯出個難看的笑,銅鑰匙串碰撞的聲響隨著房門關閉漸漸消散。
“蔣大人有令。”
梁天星手腕輕抖,纏枝蓮紋錦盒涼滑的木質紋理觸上沈默掌心。盒麵蓮瓣紋與他腰間玉佩暗合,指尖劃過盒沿時,忽然頓在鎏金纏枝紋上,眼尾餘光掃過虛掩的窗縫。
“代拜蕭公子,順道傳句話 ——”
折扇 “唰” 地展開,扇骨敲在漕運圖朱砂標記的碼頭位置。
“龍江花船的展台地板,還等著州牧大人的朱筆批注呢。”
“杏仁酥,小心別碎了。”
梁天星將油紙包塞進沈默懷裏,忽然壓低聲音,扇尖輕點圖上 “州冶” 二字,袖中滑出油紙小包。
“這才是大人真正的囑托。”
沈默打開油紙小包,裏麵是蔣知府工整的字跡:“願率龍江上下,唯州牧公子馬首是瞻!”
展開紙條,新墨味兒直往鼻子裏鑽。筆尖在「馬首是瞻」四個字上力透紙背,像是恨不得把字刻進紙裏。
梁天星盯著沈默驟然收緊的指節,扇柄無意識敲著桌沿,在那行重筆字跡上又輕敲兩下。
“蘇捕頭,大人的夫人出身州冶李家庶支,李家家主的二弟現任冶中,主管州務又能直達州牧案前 —— 這是蔣夫人準備給李冶中夫人的見麵禮,勞煩大人與在下趕在午時前遞上名帖。”
他目光掃過眾人,忽然低歎一聲,扇麵遮住半張臉。
“大人視諸位為心腹,需知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咱們在洛城地界,唯有雙管齊下,方能在州牧跟前謀得一席之地。”
房內寂靜片刻,蘇戰忽然按住沈默肩膀,掌心傳來隱隱的力道:"萬事小心。"
轉身時衣擺帶起風。
門外傳來輕響,趙虎已悄然返回,腰間多了個裝著安神散的青瓷瓶。
沈默握緊錦盒,看著手中蔣知府的紙條,隻覺上麵的字像枷鎖般沉重。
"走吧," 蘇清瑤晃了晃手中油紙包,杏仁酥的甜香混著梔子花香飄出來,"蕭公子就好這口,咱們帶的準保對味 —— 說不定他一高興,還能替你在州牧跟前美言兩句!"
兩人並肩踏入陽光的刹那,錦盒上的纏枝蓮紋、紙條上的字跡與蘇清瑤鬢邊的梔子花,在地上投下交錯的影子。
當年花船上的熱血救的是情義,如今手中的紙條卻要拿來換前程,沈默望著洛城的街道,不知這一步踏出去,還能否在權謀漩渦裏,守住心中那片純粹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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