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局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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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何序下意識就去捂,可司馬縝一把就扯開了他的手!
    他仔細盯著何序的頭——
    嗯?
    沒有任何異常。
    隻是頭發被壓得亂糟糟,另外這頭盔明顯小了一號,何序額頭都被勒出了一道印子……
    僅此而已。
    司馬縝臉色有些陰沉:“你剛才為什麽要擋?”
    何序沒開口。
    他不滿的盯著司馬縝,煩躁的整理起自己額前的頭發——
    高三這個年紀,正是特別注意發型形象的時候。
    對於自己頭發亂成這樣,何序明顯很介意,他抓了又抓,不停想把額前的亂發弄的整齊些……
    司馬縝皺眉站起身,轉頭看向溫遠:
    “找人把他帶回局裏,待會我親自審訊。”
    “審訊?”何序愣了。
    他一指自己鼻子:
    “審訊我?我幹什麽了?”
    “隻是記錄問詢,你配合一下就可以。”溫遠敷衍一下,招了招手。
    兩個隊員走過來,半押半送的把何序帶下了樓。
    不多時,樓下傳來汽車引擎聲。
    司馬縝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口,看著樓下押送何序的車慢慢駛遠。
    “長官,您懷疑他?”
    溫遠有些意外:“但他身上好像沒什麽疑點啊。”
    “不,他有。”司馬縝篤定的說,“而且不止一點。”
    “溫遠,你現在傾向於從和唐予甜開房的人入手,對嗎?”
    溫遠點頭,他的確是這樣想的。
    司馬縝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如果唐予甜要吃和她開房那人,她為什麽會節外生枝的點一個外賣?”
    “這不是增加泄露的機率嗎?”
    溫遠愕然,隨即張大嘴:“您的意思是,唐予甜要吃的不是外賣,而是送外賣的小哥?”
    “有兩種可能。”司馬縝嘴角勾起一個冷酷的弧度:
    “一,在等外賣小哥上門的時間裏,唐予甜被闖進來的凶手獵殺了,挖走了魔晶。”
    “二,殺唐予甜的,就是這個何序。”
    “而這也能解釋,為什麽作案時間這麽近,可我們在樓下的人,完全沒看到任何人下去。”
    “可是……”溫遠忍不住皺起眉,“何序就是個高中生啊。”
    “就這麽點的時間,他殺了唐予甜,接著完美的清理現場,又偽裝成剛剛趕到現場的樣子,並對所有質疑對答如流……”
    “對於一個18歲的人來說,這,這合理嗎?”
    “合理。”手指慢慢劃過鼻梁,司馬縝目光炯炯:
    “莫紮特7歲作曲,11歲就能創作歌劇;高斯19歲時,花了一晚上,解決了困擾數學界千年之久的難題;帕斯卡16歲發表《圓錐曲線論》,提出帕斯卡定理……”
    “18歲的高中生,學什麽都很快,包括殺人。”
    “隻要有動機,年紀根本不是問題。”
    溫遠忍不住撓撓頭:“長官,那他的動機是……”
    “他餓。”司馬縝篤定的說。
    溫遠沉默了。
    他覺得這也太武斷太主觀了,但上司的話他又不好一再反駁。
    斟酌了一下,他神色有些複雜的問。
    “長官,那您待會兒,是打算對他用‘那一招’嗎?”
    “當然了。”司馬縝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給我準備好那東西。”
    ……
    3個小時後。
    崇市俞中區,異管局大樓。
    一間審訊室裏。
    看著對麵的溫遠和司馬縝,何序臉上全是不耐煩,心裏卻直呼僥幸……
    幸虧啊。
    幸虧他在序列箴言即將走完的最後一刻,選擇了技能3【隱匿】,隱藏掉了自己的第三隻眼睛。
    否則,今天可就真完蛋了……
    “兩位大佬,你們都問了我一個小時了……”
    “你們到底在審我什麽?我就比你們早到了屁大的功夫——我看到的,你們不都看到了嗎?”
    “稍安勿躁。”溫遠拍拍桌子,示意何序冷靜。
    “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錯放一個壞人。”
    何序翻了一個大大白眼。
    雖然這時代的街上沒有監控攝像頭,但他心裏卻在打鼓。
    剛才一直是溫遠在問,那個司馬長官沒開口,一直在那喝茶。
    但何序明白,他才是這個審訊的主導者。
    這是常見的審問套路了——他讓溫遠不停的問東問西,而自己就得不停的編故事補窟窿。
    編的越多,編錯的可能性就越大。
    一旦自己出現破綻,那這個司馬縝就會出手,給出致命一擊……
    “咱們接著剛才的話題往下聊,”溫遠拿起中性筆繼續記錄,“你為什麽要去兼職送快遞?”
    “我都說了八百遍了,賺錢買覺醒藥劑啊!”
    “這年頭誰不知道,要是高三前不覺醒,以後就沒機會了……”
    何序一邊抱怨,一邊不經意的用眼角掃了一下司馬縝。
    自己這個理由沒有破綻——因為這就是這個時代所有高中生的現狀。
    在迷霧入侵的最初階段,所有覺醒者都是自然覺醒的,領悟天賦的年齡十分隨機。
    有8歲覺醒的,也有80歲覺醒的,完全看老天爺的心情。
    但自從“覺醒藥劑”被發明出來後,情況就徹底改變了——
    一個人隻要擁有天賦,注射了覺醒藥劑,99%都會當場覺醒!
    因為這種逆天的功效,覺醒藥劑瞬間成為頂級的軍工資源,一瓶的價格,市麵上普遍在200萬左右。
    在這個民生凋敝的年頭,200萬能在崇市的好地段買兩套房……
    因為價錢實在昂貴的離譜,一段時間內,覺醒幾乎成了有錢人的專利。
    而針對這情況,大夏製定了名為“火種計劃”的政策,規定每個高中生在畢業時,都可以用遠低於成本的補貼價注射覺醒藥劑——
    隻要20萬。
    於是幾乎所有高三學生家庭都在咬牙攢錢。
    畢竟20萬雖多,可一旦成為覺醒者,一年就能賺回來。
    而且這個價格一生隻有一次——
    過了高三,想再覺醒,就得翻10倍價錢了……
    何序家也是這個情況。他的父母就是為了攢這20萬,都去了外地做買賣。
    而何序周末兼職跑外賣這種事,在這年頭的高中生中可太常見了,抓住這一點說,司馬縝很難挑出破綻。
    “高三嘛,確實值得放手一搏。”
    一直沉默的司馬縝突然開口了。
    “送外賣賺錢,也的確是個好辦法。”
    打開自己的茶杯蓋子,他慢慢喝了一口。
    然後,他閉上眼睛,似乎閉目養神起來。
    而看到這一幕的溫遠,突然也停止了詢問。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審訊室裏突然陷入了難堪的沉默。
    足足1分鍾過去。
    司馬縝猛的睜開眼。
    何序隻覺得心頭一緊——
    司馬縝細長的眼睛裏,竟然隱約有一層藍色的熒光,在妖異的閃動!
    “送外賣賺錢,的確是個辦法。”
    “但這並不是你的主要目的。”
    盯著何序,司馬縝眼裏的妖豔藍光不停流轉。
    “何序,你的目的是偵查。”
    “外賣係統是一個龐大的網絡,通過它,你能最快的確定誰是災厄。”
    心開始狂跳。
    何序臉上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為什麽要確定誰是災厄?”
    司馬縝淡淡的笑:
    “因為你要找吃的。”
    “何序,你,也是災厄!”
    何序呆住了。
    他茫然的哢吧哢吧眼。
    “我?”
    他一臉懵逼的指著自己:
    “我是災厄?我還要吃同類?”
    “是的。”司馬縝平靜點頭。
    然後,他語速緩慢麵無表情的說出了自己的分析——
    災厄吃普通人最穩妥,因為食材分布的非常廣泛。
    但問題是,吃普通人餓的太快了,最多忍1個月,就必須得再吃下一個。
    可一旦頻繁作案,就會引起注意,最終引來抓捕——唐予甜唐小姐就是例子。
    吃覺醒者的話,餓的快的問題就沒有了。
    能吃掉一個,1年之內都很飽。
    可是風險大啊。
    真遇上硬茬子,直接掛了,還聊什麽五年,當場就永遠不餓了……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吃災厄。
    吃一個頂半年,風險還小,進餐過程又簡潔快速——
    災厄吃人和覺醒者,需要啃食頭部和心髒,才能基本吸收一個人的力量。
    可是吃同類災厄,把它顱內的獸晶一摘,吞了就完了,非常方便。
    畢竟災厄的腦子和心髒沒什麽營養,能量全在那獸晶上。
    “所以,對於那些頭腦聰明的災厄來說,獵食同類,往往是顯而易見的最優解。”
    “到哪去找同類?”
    “做外賣就是個很好的方案。”
    司馬縝用手指輕輕敲著桌麵。
    “到處走,接觸不同的人,同時還能從同事那裏得到各種消息。”
    “比如上個月,你們公司同事都在傳,有一個小哥在江北區被吃掉了。”
    “這人是在往一個酒店地址送外賣時出事的。”
    “而何序你,就是根據這條線索,一層層的調查,最終鎖定了唐小姐。”
    “接著,你導演了今天的一幕。”
    攤開手,司馬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何序:
    “我說的對嗎?”
    何序瞠目結舌。
    司馬縝說的完全沒錯——這就是他為什麽要幹外賣的真實邏輯。
    他的心高高懸起,嘴卻在不停的張大,滿臉都是那種匪夷所思的表情。
    “你說的對嗎?”
    “你根本就是在放屁!”
    臉上的震驚終於徹底轉化成憤怒,何序他失控的大吼起來:
    “我才不是灰霧派來的奸細!”
    “我從小土生土長在崇市,都沒離開過這裏,怎麽可能和迷霧聯係上?”
    “你有什麽證據?憑什麽血口噴人?”
    “我懂了——你們抓不到災厄,就想栽贓我,冒功領賞對不對?”
    “蛀蟲。”
    “你們這些大夏的蛀蟲!”
    何序激動的直拍桌子,眼看就要擼袖子站起來……
    他這一連串辯駁裏,最重要的就是那句“我才不是灰霧派來的奸細”。
    為了局麵穩定,聯合政府封鎖了“普通人也有概率覺醒成災厄”這條真相,以至於大多數民眾都覺得,災厄是迷霧派來的奸細。
    而何序強調這點,就是為了表明自己根本不知道真相,是個局外人……
    何序越說越激動,他憤然站了起來,卻被一旁的溫遠一把按住。
    “你不用表演激動。”
    司馬縝悠然喝了一口茶杯裏的茶。
    “我做事,最講證據。”
    “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肯定你是災厄嗎?”
    笑著推了一下銀絲眼鏡,司馬縝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因為,我的天賦是序列13——【弗洛伊德】!”
    “通俗點講,我會【讀心術】。”
    “何序,我現在對你腦子裏的想法一清二楚——你不是要證據嗎?”
    “好,我現在就給你證據。”
    猛的一伸手,司馬縝越過桌子,一把掐住了何序的脖子!
    “啊——”
    何序咽喉一緊,仿佛被一具鐵箍拷住,頓時無法呼吸。
    他試圖搬開司馬縝的手,然而一切都是徒勞……
    司馬縝將他狠狠的舉了起來!
    何序臉都憋得紫了。
    一絲空氣都進不到肺管裏,他現在隻覺得肺憋的要炸掉……
    不行,這麽下去一定會死。
    何序一邊掙紮一邊偷偷觀察司馬縝,這人的眼睛已經湛藍如海水,嘴角掛著刀鋒一般的笑。
    他真的是【弗洛伊德】?
    他真的會讀心術?
    無數的念頭從何序腦中走馬燈閃過……
    不。
    他在詐我!
    人類的身體對抗不了覺醒者的力量,他在等我撐不住,主動現出【楊戩】本體……
    絕對是這樣!
    如果他真是【弗洛伊德】,一開始在案發現場他就應該用這異能了,為什麽直到現在才發難?
    “因為我需要這個啊……”
    司馬縝嗤笑著舉起手裏的茶杯。
    窒息的何序愕然發現,那杯子裏麵並不是什麽茶,而是一種湛藍色的液體。
    它藍的極其妖豔,其中又隱隱有熒光流動,點滴閃爍。
    正和司馬縝眼中光芒一模一樣!
    “湛晶水。”
    “這是我發動【弗洛伊德】必需的催化劑。”司馬縝放下那杯子。
    “所以隻有回到警局,我才能審你。”
    “現在你明白了吧?為什麽這麽多覺醒者,偏偏我會被選成搜查處處長。”
    “就是因為,我是一個過往從無敗績的神探——在【弗洛伊德】麵前,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秘密!”
    司馬縝獰笑起來。
    一股陰狠毫不掩飾的從他斯文的外表下流露而出,好像一隻被人類軀殼禁錮的凶獸,褪下了偽裝,張開血腥猙獰的嘴。
    “還憋著不變身嗎?”
    “那,就再見了。”
    哢嚓——
    何序聽到了自己頸椎骨脫位的聲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