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0章暗巷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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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貝攥緊懷裏僅剩的幾塊銀元,這是她熬夜趕工換來的工錢,也是養父救命的希望。
    繡坊老板娘雖賞識她,但工錢壓得極低,她知道,這點錢遠遠不夠。
    夜色下的滬上,霓虹閃爍,卻照不進這條通往碼頭貨棧的陰暗小巷。為了省下幾個銅板的車錢,她選擇了這條近路。
    腳步聲在空寂的巷子裏回響,帶著水鄉口音的叫賣聲似乎還縈繞在耳邊,與這座冰冷都市的喧囂格格不入。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貼身藏好的半塊玉佩,冰涼的觸感讓她心頭稍安。這是她身份的憑證,也是她心底最深處的謎團。
    突然,前方巷口拐角處傳來幾聲猥瑣的調笑和一道壓抑的驚呼。
    貝貝腳步一頓,警惕地貼牆而立。
    “小娘子,這麽晚一個人?哥哥們送你回家啊?”
    “放開我!你們……你們再過來我喊人了!”
    “喊啊?這地方,喊破喉嚨也沒人管!”
    貝貝聽出那女聲帶著哭腔,再看地上被拉扯出的模糊影子,心頭一緊。是幾個地痞在欺負一個落單的女子。
    她咬緊下唇。養父教過她,遇事不能莽撞,但也不能見死不救。
    目光迅速掃過周圍,牆角堆著幾截廢棄的竹竿和破筐。
    她悄無聲息地挪過去,撿起一根順手的竹竿,深吸一口氣,猛地從拐角後閃出!
    “住手!巡捕房的人馬上就到!”她故意放大聲音,帶著一股水鄉女子少有的潑辣。
    巷內三個正圍著一名女學生的混混嚇了一跳,齊齊回頭。
    趁他們愣神的功夫,貝貝看清了被圍在中間的女學生,穿著幹淨的藍布旗袍,梳著兩條麻花辮,臉上毫無血色,眼中滿是驚恐。
    “媽的,哪來的野丫頭,多管閑事!”為首的刀疤臉反應過來,見隻有貝貝一人,頓時惱羞成怒,“嚇唬誰呢?巡捕房?老子就是這片的天!”
    他揮揮手,另外兩個混混獰笑著朝貝貝逼近。
    貝貝握緊竹竿,心髒怦怦直跳,但眼神沒有絲毫退縮。她跟著養父練過幾下拳腳,知道怎麽發力。
    “嗖!”
    竹竿帶著破風聲,精準地掃在最前麵混混的小腿上。
    “哎喲!”那混混慘叫一聲,抱著腿倒地。
    另一個混混見狀,罵罵咧咧地撲上來。
    貝貝身形靈活地側身避開,竹竿順勢往他膝窩一點!
    又一聲慘叫。
    刀疤臉臉色變了,沒想到這突然冒出來的丫頭片子這麽紮手。他啐了一口,從後腰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找死!”
    寒光直刺而來!
    貝貝呼吸一窒,正要拚力抵擋——
    “砰!”
    一聲悶響,伴隨著骨頭碎裂的清晰聲音。
    刀疤臉甚至沒看清怎麽回事,持刀的手腕就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彎折過去,匕首“當啐”落地。他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嚎,整個人被一股巨力踹飛出去,重重撞在牆壁上,滑落下來,沒了聲響。
    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貝貝身前,背對著她,擋住了所有危險。
    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穿著剪裁合體的西裝,與這肮髒的暗巷格格不入。
    剩下的兩個混混連滾帶爬,拖著昏迷的刀疤臉,瞬間跑得無影無蹤。
    那人緩緩轉過身。
    巷口微弱的光線映亮他棱角分明的側臉,眼神銳利如鷹,帶著尚未散盡的冷冽。
    貝貝愣住了。
    是他。
    那個幾天前在街上,在她被扒手偷竊時,也曾出手相助過的男人。當時他隻是讓隨從處理了扒手,對她淡淡點了下頭便離開了,並未多言。
    沒想到會在這裏再次遇見。
    齊嘯雲看著眼前這個手握竹竿、眼神警惕卻不見慌亂的女孩,心中也掠過一絲訝異。他記得她,不隻是因為上次的偶遇,更因為她那雙眼睛,清澈,倔強,帶著一種與滬上女子不同的野性生命力。
    “沒事了。”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
    驚魂未定的女學生顫抖著道謝:“謝……謝謝先生,謝謝這位姐姐!”
    齊嘯雲對隨從示意了一下:“送這位小姐回去,確保安全。”
    “是,少爺。”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隨從恭敬應聲,領著千恩萬女學生離開了暗巷。
    巷子裏隻剩下他們兩人。
    寂靜重新彌漫,隻有遠處傳來的隱約汽笛聲。
    貝貝放下竹竿,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粗布衣裳,抬頭看向他,認真道:“謝謝你,又幫了我一次。”
    齊嘯雲目光落在她因用力而微微發紅的手掌上,又掃過她洗得發白的衣角:“這麽晚,一個人走這種路,很危險。”
    他的語氣沒有責備,隻是陳述事實。
    貝貝抿了抿唇:“我知道。但我趕時間,而且……我沒錢坐車。”
    她說得直接,沒有掩飾自己的窘迫。
    齊嘯雲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他見過太多試圖用各種方式引起他注意的女人,貧窮的,富有的,嬌柔的,潑辣的,但像她這樣,坦蕩地承認貧窮,卻又帶著一身傲骨和利刺的,是第一個。
    “去哪裏?我讓車送你。”他開口,帶著一種習慣於發號施令的口吻。
    “不用了。”貝貝立刻拒絕,她不喜歡欠人情,尤其是陌生人的,“我自己能走。”
    她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小包袱,裏麵是她準備拿去另一家繡莊碰碰運氣的繡品。
    起身時,貼身藏著的半塊玉佩因為動作,從衣領間滑出了一角。
    月光下,那半塊溫潤剔透的玉佩,泛著瑩瑩光澤。
    齊嘯雲的目光驟然凝固!
    那玉佩的質地、顏色,尤其是那獨特的殘缺邊緣……與他記憶中,莫家伯父當年親手雕琢,分別係在兩位妹妹繈褓上的玉佩,幾乎一模一樣!
    他母親曾無數次惋惜地提起過那對玉佩,提起那對可憐的、一死一失蹤的莫家妹妹。
    心跳,在瞬間漏了一拍。
    他猛地抬眼,緊緊盯住貝貝的臉。
    眉眼之間……那隱約的輪廓,似乎真的與記憶裏莫伯母年輕時的照片,有幾分神似?
    貝貝察覺到他的目光異常灼熱,順著他的視線,才發現玉佩露出來了。她連忙將玉佩塞回衣內,警惕地後退半步:“你看什麽?”
    齊嘯雲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麵上恢複平靜:“沒什麽。隻是覺得,你的玉佩很別致。”
    貝貝狐疑地看著他,沒有接話。
    齊嘯雲心思電轉。不能打草驚蛇。如果她真的是……失蹤的莫家女兒,那她的出現,背後是否隱藏著更大的陰謀?趙家是否知曉?現在相認,隻會將她置於更危險的境地。
    他必須查清楚。
    “既然你不願坐車,那我送你到巷口,大路上安全些。”他換了個方式,語氣不容拒絕。
    貝貝看了看幽深的巷子,確實有點發怵,點了點頭:“……謝謝。”
    兩人並肩走在狹窄的巷道裏,一前一後,隔著半步的距離。
    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偶爾交疊。
    齊嘯雲的目光始終若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試圖從她的步伐、神態中找出更多佐證。
    而貝貝則低著頭,感受著身後那道存在感極強的目光,手心微微出汗。這個男人,氣場太強了,和他走在一起,連空氣都變得稀薄。
    終於到了巷口,明亮的路燈和偶爾駛過的黃包車帶來了安全感。
    “就到這裏吧,謝謝你。”貝貝再次道謝,語氣疏離。
    齊嘯雲停下腳步,看著她:“你叫什麽名字?”
    “阿貝。”貝貝用了養父母取的小名。
    “阿貝……”齊嘯雲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然後從西裝內袋裏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我叫齊嘯雲。如果在滬上遇到麻煩,可以按上麵的地址來找我。”
    燙金的名片,帶著淡淡的鬆木香氣,彰顯著主人不凡的身份。
    貝貝看著名片,沒有接:“齊先生,我們……不熟。而且,我可能還不起你的人情。”
    齊嘯雲的手頓在半空,看著她眼底的戒備和倔強,忽然覺得有些棘手。
    他從未被女人如此幹脆地拒絕過。
    “舉手之勞,不必掛心。”他堅持著,將名片又往前遞了遞,“滬上不比水鄉,多個朋友,多條路。”
    最後那句話,帶著一絲意味深長。
    貝貝猶豫了一下,想到臥床的養父,想到在滬上舉步維艱的現狀,最終還是伸手接過了那張沉甸甸的名片。
    “謝謝。”她低聲道,將名片小心收好,“齊先生,再見。”
    說完,她不再停留,轉身快步匯入稀疏的人流,纖細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齊嘯雲站在原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眸色深沉如夜。
    他抬手,對陰影處吩咐:“去查。我要這個‘阿貝’的所有資料,從她出現在滬上的第一天起,所有行蹤,接觸過什麽人,全部查清楚。”
    “是,少爺。”陰影裏傳來恭敬的回應。
    齊嘯雲摩挲著指尖,那裏似乎還殘留著名片被接走時的細微觸感。
    阿貝……
    莫家失蹤的那位千金,乳名正是……貝貝。
    是巧合嗎?
    他抬頭望向莫家舊宅的方向,眼神複雜。
    希望這一次,不會是空歡喜一場。
    也希望……她不會卷入更深的漩渦。
    夜風吹過,帶著申江特有的潮濕氣息,仿佛預示著,一場新的風波,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