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皇朝總部，已是深夜。
    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推門進去，一個熟悉而略顯陌生的身影正背對著門口，站在那幅“猛虎下山”圖前。
    他聽到聲音，緩緩轉過身。
    是阿彪！
    比起上次見到的樣子，他似乎清瘦了些，但眼神更加沉靜，眉宇間那股草莽梟雄的銳氣被一種經曆風雨後的滄桑感所取代，卻並未磨滅，反而內斂得更加危險。
    他穿著一件簡單的夾克，風塵仆仆，但腰杆挺得筆直。
    “彪哥。”
    我關上門，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響起。
    阿彪看著我，目光複雜，有感慨，也有一絲如釋重負。
    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先對我點了點頭，然後目光掃過這間曾經屬於輝哥，如今由我接手的辦公室。
    “阿剛。”
    他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這地方……還是老樣子，又好像全變了。”
    “人變了，事變了。”
    我走到酒櫃前，倒了兩杯威士忌，遞給他一杯，“但有些東西，沒變。”
    阿彪接過酒杯，液體在燈光下晃動。
    他仰頭喝了一大口，喉結滾動，然後長長吐出一口氣，仿佛要將胸中積鬱多年的塊壘一並吐出。
    “基仔都跟我說了。”
    他放下酒杯，目光銳利地看向我，“尖沙咀，文叔，還有現在這個局麵。”
    他頓了頓，“你讓我回來，我就回來了。”
    這句話很簡單，但聽在我耳朵裏卻感慨萬千。
    我在他對麵坐下，“皇朝現在內憂剛平，外患未除。輝哥走了，文叔也沒了，一堆老家夥隻想著撈好處。任家祖和崩牙狗雖然暫時退了，但絕不會罷休。現在，任家祖又拋出一塊地皮合作，這裏的利益不小，我想讓你一起幹。”
    我將與任家祖會麵的情況，以及我對他用意的分析，簡明扼要地告訴了阿彪。
    阿彪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邊緣，眼神越來越沉。
    他當年能在皇朝占據一席之地，靠的不僅是敢打敢拚，也有相當的頭腦和江湖經驗。
    “任家祖……”
    阿彪緩緩念著這個名字，嘴角露出一絲冷意，“當年我還在的時候，就聽說過他。心狠手辣，野心勃勃，而且做事喜歡借刀殺人，自己永遠躲在最安全的地方數錢。他找你合作拆遷？哼，九成九是想讓你們去當惡人，扛下所有罵名和風險，他坐收漁利。甚至借你們的手，去清除一些他自己不方便動的人或障礙。”
    他的判斷和我如出一轍，甚至更直接。
    “所以，這拆遷的活？”我反問。
    “接，為什麽不接？”
    阿彪眼中精光一閃，“但怎麽接，有講究。不能完全按他的節奏來。他給的錢多？那我們就更要做得漂亮，讓他挑不出毛病，但關鍵節點的主動權，必須握在我們手裏。他不是想讓我們當刀嗎？那這把刀什麽時候出鞘，砍向哪裏得我們說了算。”
    果然，阿彪的回歸，立刻帶來了不同的視角和更狠辣的策略。
    他不僅看到了風險，更看到了風險中蘊含的反製機會。
    “彪哥，拆遷這一塊，還有本地那些複雜的關係，你比我熟。”
    我認真地看著他，“我想請你來牽頭負責這個項目。不是名義上的，而是實打實地管起來。要人給人，要錢……在合理範圍內，優先保障。”
    阿彪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我會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直接交給他。
    他沉默了幾秒，看著我的眼睛：“阿剛，你信我？”
    “我讓你回來，就是信你。”
    我回答得毫不猶豫，“過去的事，翻篇了。現在是皇朝生死存亡的時候，我需要你，兄弟們也需要一個能鎮得住場、有本事的老大哥回來領著。”
    這話我說得誠懇。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尤其是在這個時候，對阿彪這樣驕傲又能力出眾的人，給予足夠的信任和權柄，遠比任何利益許諾都重要。
    阿彪的眼眶似乎微微紅了一下，但他迅速低下頭，又喝了一大口酒。再次抬頭時，眼中隻剩下決絕和悍勇：“好！既然你信我，我阿彪這條命，還有這點本事，就賣給皇朝，賣給你劉剛了！拆遷這塊硬骨頭，我來啃！我倒要看看，任家祖在這塊地裏，到底埋了什麽雷！”
    “具體的，明天我們和紅姐、徐波一起詳細商量。”
    我舉起酒杯，“彪哥，歡迎回來。”
    兩隻酒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聲音，在這個多事之秋的深夜仿佛是一個新的開端，也是一個更艱巨挑戰的號角。
    就在我們準備進一步細談時，我的手機急促地震動起來。
    是阿明打來的。
    “剛哥！”
    阿明的聲音帶著罕見的緊張和急迫，“出事了！我們盯梢的人報告，蛇仔的人今晚突然有大動作，不是在小打小鬧！他們聯合了老福的一批人，大概三四十個，全部帶著家夥，衝著我們在西塘老街的兩個台球廳和一家遊戲機室去了！看架勢，是想一口氣拔掉我們在那片的所有點！”
    西塘老街，正是之前徐波提到蛇仔在活動的區域，也是皇朝和“和聯勝”勢力範圍的模糊交界地帶。
    蛇仔選擇這裏動手，既是對皇朝新局麵的挑釁試探，也可能有“和聯勝”的默許甚至慫恿，更可能是想趁我剛剛上位，打我一個措手不及，撈取地盤，向他的新靠山老福展示能力。
    “知道了。”
    我聲音冷了下來，“對方帶頭的是誰？蛇仔親自去了嗎？”
    “暫時沒看到蛇仔，帶頭的像是老福的一個小頭目，叫爛鬼榮，出了名的下手黑。蛇仔的人混在裏麵。”
    “好。”
    我迅速做出決定，“阿明，你立刻帶人過去，不要硬拚，先穩住場麵，拖住他們，弄清楚他們到底想幹什麽，背後還有沒有其他人。我馬上安排人支援。”
    掛掉電話，我看向阿彪。
    他顯然也從我的隻言片語和神色中明白了大概。
    “媽的，小鬼也敢跳梁了。”
    阿彪眼中凶光一閃，“阿剛，讓我帶人過去。正好，我回來了，也得給兄弟們，還有外麵那些不長眼的，亮亮相，見見血！”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不，彪哥，你剛回來，而且拆遷的事更重要，不宜立刻卷入這種街頭衝突。這事，讓徐波去處理最合適。他對那片熟，脾氣也對路。”
    我立刻撥通了徐波的電話，言簡意賅說明了情況。
    徐波在電話那頭罵了一句髒話，立刻表示馬上帶人過去。
    放下電話，我對阿彪說：“彪哥，看來有些人，是嫌我們太和氣了。任家祖的糖衣炮彈還沒消化，自家門口的小鬼就先鬧起來了。也好，就當是熱身。先收拾了不長眼的，再去對付外麵的大鱷。”
    阿彪點點頭，“太平靜了，有些人就忘了皇朝的刀有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