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詭異的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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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雲州郡城的薄霧尚未散盡,刑捕司的院落裏已彌漫著濃重的藥味與低氣壓。
    林越徹夜未眠。從孫三家回來時,天已微亮,他來不及擦拭身上的泥水,便一頭紮進了卷宗室。此刻,他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卻絲毫不見疲憊,指尖正劃過一份剛送來的卷宗,眉頭比昨日更緊了幾分。
    “頭兒,鐵拳館那邊回話了。”一名年輕捕快推門而入,手裏拿著幾張筆錄紙,臉色難看,“孫三為人老實,在館裏除了練拳就是打雜,沒得罪過什麽人。不過……”
    “不過什麽?”林越抬頭,目光銳利。
    “不過他上周曾跟同鄉提過,說夜裏練拳時,總感覺館外有人盯著他,當時沒在意,隻當是自己多心。”捕快將筆錄遞過去,“還有,城門口的守衛也問了,昨晚亥時前後,除了幾個趕夜路的商客,沒見什麽可疑人物。”
    林越接過筆錄,快速掃過,指尖在“有人盯著”幾個字上停頓片刻。若孫三所言非虛,那凶手極有可能提前踩過點,甚至對孫三的行蹤了如指掌。
    “他的同鄉叫什麽?住在哪?”
    “叫劉二,在城南做豆腐生意,屬下已經派人去請了。”
    林越點頭,剛要說話,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李忠壓抑不住的驚呼聲:“頭兒!不好了!又出事了!”
    李忠衝進屋時,臉色慘白如紙,手裏的驗屍格目都在發顫:“城東……城東破廟,又發現一具屍體!死狀……跟孫三一模一樣!”
    林越猛地站起身,椅腿在地麵劃出刺耳的聲響:“什麽時候發現的?死者身份確認了嗎?”
    “半個時辰前,一個拾荒的老漢發現的,”李忠喘著粗氣,“死者是‘青鋒劍派’的弟子,名叫周平,煉肉境後期,昨晚也是告假外出,至今未歸。”
    又是煉肉境後期?又是武館弟子?
    林越心中咯噔一下,抓起佩刀就往外走:“去現場!”
    城東的破廟早已荒廢多年,斷壁殘垣間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空氣中彌漫著黴味與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周平的屍體倒在大殿中央的神龕旁,姿勢與孫三如出一轍——蜷縮著身體,皮膚幹癟如枯槁,眼窩深陷,嘴角殘留著一絲詭異的弧度。
    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脖頸處同樣布滿了青黑色的網狀瘀痕,順著經脈蔓延至胸口,仿佛一件猙獰的紋身。
    “頭兒,你看這個。”一名捕快指著周平的右手。
    林越湊近一看,周平的右手緊緊攥著,指縫間露出半片青色的衣角。捕快小心翼翼地掰開他的手指,發現是一塊撕裂的布片,質地輕薄,帶著淡淡的靛藍染料味。
    “青鋒劍派的弟子穿的是青色勁裝,這塊布片的顏色更深,而且料子不一樣,”林越捏起布片,對著光看了看,“像是某種夜行衣的布料。”
    “難道是凶手留下的?”李忠猜測道,“周平在死前掙紮過,撕下了凶手的衣角?”
    “有可能。”林越將布片收好,“但他的死狀與孫三相同,都沒有明顯的打鬥痕跡,說明就算掙紮,也極其短暫。”
    他蹲下身,仔細檢查周平的經脈瘀痕,突然眉頭一挑:“你看這裏。”
    李忠湊近,隻見周平手腕處的瘀痕比孫三的更密集,顏色也更深,甚至隱隱透出暗紅色:“這是……”
    “氣血流失的速度更快,”林越沉聲道,“孫三的瘀痕是青黑色,周平的卻帶了暗紅,說明凶手吸食氣血的手法更熟練了,或者說……他越來越急迫了。”
    “急迫?”
    “就像一個饑餓的人,剛開始還會慢慢進食,後來就變得狼吞虎咽。”林越站起身,目光掃過破廟四周,“孫三死於城西官道,周平死於城東破廟,兩地相隔近十裏,凶手為什麽會選擇這兩個地方?”
    他走到破廟門口,望向外麵的街道:“破廟位於城東貧民窟邊緣,夜裏人跡罕至,適合隱匿。城西官道雖離城門近,但昨夜下大雨,行人稀少,同樣便於動手。”
    “你的意思是,凶手專挑人少的地方下手?”李忠問道。
    “不止。”林越從懷裏掏出地圖,平鋪在一塊相對幹淨的石板上,用手指點出兩個地點,“孫三遇害的西門外官道,周平遇害的城東破廟……你看這兩個點,再加上郡城中心,是不是形成了一個扇形?”
    李忠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兩個地點分別位於郡城的西南與東南方向,以郡衙所在的中心區域為頂點,恰好構成一個張開的扇形。
    “這……這是巧合嗎?”
    “兩起凶案,不可能都是巧合。”林越指尖在地圖上滑動,“凶手在刻意挑選地點,而且他對郡城的地形極為熟悉,知道哪裏適合動手,哪裏便於脫身。”
    他收起地圖,眼神凝重:“通知下去,擴大排查範圍,重點查問城西和城東的住戶,昨夜有沒有聽到或看到異常動靜。另外,去青鋒劍派核實周平的行蹤,看他昨晚為何會來破廟。”
    “是!”
    就在捕快們分頭行動時,林越站在破廟的神龕前,望著那尊缺了半邊臉的泥塑神像,心中思緒翻湧。
    兩名死者,都是煉肉境後期的武館弟子,都在夜間單獨外出時遇害,死狀完全相同,遇害地點呈扇形分布……這些共性背後,必然隱藏著凶手的作案規律。
    “為什麽是煉肉境後期?”林越喃喃自語,“是因為這個境界的修士氣血充盈,正好適合他修煉?還是說,他隻能對付這個境界的人?”
    如果是前者,說明凶手的目標明確,極有可能是為了修煉邪功而有計劃地獵殺;如果是後者,則意味著凶手的實力不算頂尖,暫時不敢招惹更高境界的修士。
    “不管是哪種,他都不會停手。”林越握緊了拳頭。邪功修煉往往需要持續的氣血補充,尤其是在突破的關鍵期,凶手嚐到了甜頭,隻會變本加厲。
    他剛走出破廟,就見一名捕快急匆匆跑來,臉色比李忠剛才還要難看:“頭兒……城北!城北又發現一具屍體!”
    林越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第三具屍體,發現於城北的護城河邊,死者是“流雲拳社”的弟子,名叫吳強,同樣是煉肉境後期。死狀與前兩人毫無二致,經脈瘀痕,氣血盡失,隻是這次,他的胸口插著一根黑色的羽毛,羽毛根部沾染著暗紅的血跡。
    “這羽毛……”李忠看著那根泛著油光的黑色羽毛,聲音發顫,“像是某種鳥類的尾羽,但比尋常的大得多。”
    林越捏起羽毛,指尖傳來一絲冰涼的觸感,羽毛上的紋路細密而詭異,不像是自然界應有的產物。他將羽毛湊近鼻尖,聞到一股淡淡的腥氣,與前兩具屍體周圍的氣息相似,卻又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異香。
    “查這羽毛的來曆。”林越將羽毛收好,目光投向護城河對岸的居民區,“吳強的遇害地點,在城北護城河邊,你再看地圖。”
    李忠連忙鋪開地圖,當林越在地圖上點出第三個紅點時,他的呼吸驟然停滯——
    西門外、城東破廟、城北護城河,三個地點以郡城中心為圓點,幾乎均勻地分布在西、東、北三個方向,形成了一個近乎標準的扇形區域,唯獨缺少了南邊的一點。
    “這不是巧合!絕對不是!”李忠失聲喊道,“凶手是在按照某種規律選擇地點!他是故意的!”
    林越的臉色也極其難看。三起凶案,間隔時間不到一天,地點分布詭異,死者身份統一,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凶殺案,而是一場有預謀、有計劃的獵殺。
    “流雲拳社那邊問了嗎?吳強昨晚為什麽會在護城河邊?”
    “問了,”前來報信的捕快接口道,“吳強昨晚輪值看守拳社倉庫,據說是中途去河邊解手,就再也沒回去。”
    “解手需要走那麽遠?”林越皺眉。流雲拳社的倉庫離護城河至少有半裏地,顯然不合常理。
    “拳社的人說,吳強最近總說倉庫附近有鬼影,晚上不敢在近處停留,所以每次解手都要跑到河邊。”
    又是“有鬼影”?林越心中一動。孫三說感覺被人盯著,吳強說倉庫附近有鬼影,這兩者之間是否有關聯?
    “看來,凶手不僅會踩點,還會刻意製造機會。”林越沉聲道,“他可能早就摸清了死者的習慣,甚至用某種手段引誘他們到指定地點。”
    他再次看向地圖上的扇形區域,指尖落在空缺的南方:“西、東、北都有了,下一個,會不會是南邊?”
    這句話一出,周圍的捕快都打了個寒顫。三具屍體已經讓整個刑捕司人心惶惶,若是再出現第四具,恐怕整個郡城都會陷入恐慌。
    “頭兒,現在怎麽辦?”李忠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辦案多年,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連環凶案。
    林越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第一,立刻將三起凶案的共性整理出來,報給王烈司長,請求調動更多人手。第二,通知城南所有武館和修士,近期不要單獨外出,尤其是夜間。第三,加派巡邏隊,重點巡查城南區域,一旦發現可疑人物,立刻扣押!”
    “是!”
    捕快們領命而去,林越卻站在護城河邊,望著湍急的河水,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凶手的作案頻率在加快,從第一起與第二起間隔六個時辰,到第二起與第三起間隔不到三個時辰,這說明他的急迫感在加劇。而那根突然出現的黑色羽毛,更像是一種挑釁,一種宣告。
    “你到底是誰?”林越望著河麵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低聲問道,“你的目的,僅僅是吸食氣血嗎?還是說……你在傳遞什麽信息?”
    河風吹過,帶著水汽的涼意,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遠處的郡城街道上,已經開始有百姓議論紛紛,盡管刑捕司刻意封鎖消息,但三具屍體接連出現,終究是瞞不住的。
    林越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必須盡快找到凶手的作案規律,否則,城南很快就會出現第四具屍體。
    他轉身往刑捕司走去,腳步堅定。無論凶手是誰,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麽,這場獵殺遊戲,必須由自己來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