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邪功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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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捕司的卷宗室內,燭火搖曳,將林越的身影拉得很長。
    桌上堆滿了泛黃的卷宗,從近十年的懸案卷宗到百年前的江湖秘聞,幾乎占滿了整張長條木桌。空氣中彌漫著紙張發黴的味道,混雜著林越身上淡淡的墨香,形成一種奇異的沉悶氣息。
    “頭兒,已經是後半夜了,要不您先歇歇?”李忠端著一碗熱湯麵走進來,見林越仍埋首於卷宗中,眼下的青黑比昨日更重,忍不住勸道,“三大武館那邊已經加派了人手巡邏,城南暫時沒出什麽事。”
    林越頭也沒抬,指尖劃過一卷標注著“天啟三十七年,雲州郡連環凶案”的卷宗,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凶手一天沒落網,就一天歇不得。麵放著吧,我不餓。”
    李忠將麵碗放在桌邊,看著桌上散落的筆記,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對三起凶案的分析:死者境界(均為煉肉後期)、遇害時間(均在亥時到醜時之間)、地點分布(扇形區域)、死狀特征(氣血盡失、經脈瘀痕)……每一條都被林越用紅筆圈出,旁邊批注著各種可能性。
    “您真覺得凶手是在修煉邪功?”李忠猶豫著問道。他雖也覺得案情詭異,但“邪功”二字,總帶著些江湖傳說的縹緲感,在講究證據的刑捕司裏,很少被當作正經推斷提及。
    林越終於停下翻卷的動作,抬頭看向他,眼神清明:“你見過哪個正常人殺人,會把死者的氣血吸得一幹二淨?尋常殺手要麽圖財,要麽複仇,哪會用這麽詭異的手法?”
    他拿起一份剛翻開的卷宗,封麵已經殘破不堪,邊角處寫著“禁術錄·補遺”四個字,紙張脆得仿佛一碰就會碎:“你看這個。”
    李忠湊近,隻見卷宗上記載著一段模糊的文字:“……噬血功,魔道邪術也。修煉者以自身真氣為引,吸他人氣血入體,化為己用,精進神速。然氣血至陽至剛,邪術至陰至寒,二者相衝,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淪為隻知吸血的怪物……”
    文字旁配有一幅插圖,畫中是一具幹癟的屍體,經脈處隱約可見青黑色的紋路,竟與孫三、周平等人的死狀有七八分相似!
    李忠倒吸一口涼氣,指著插圖顫聲道:“這……這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止如此。”林越指尖劃過插圖下方的小字,“你再看這裏,記載說修煉噬血功者,初期需以煉肉境修士的氣血為引,因為這個境界的修士氣血充盈卻未凝結骨血,最易被邪術煉化。這正好能解釋,為什麽凶手專挑煉肉後期下手。”
    李忠恍然大悟:“所以凶手不是隻能對付煉肉境,而是刻意選擇這個境界的修士!因為他們的氣血對他最有用!”
    “沒錯。”林越合上卷宗,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而且噬血功修煉有一個特點,越是臨近突破,需要的氣血就越多,間隔時間也會越來越短。這也能解釋,為什麽三起凶案的間隔越來越近——凶手極有可能在衝擊更高境界,急需大量氣血支撐。”
    這個推斷一旦成立,後果不堪設想。若凶手真能借由吸食氣血突破,實力必然大增,屆時別說煉肉境,恐怕連鍛骨境修士都可能成為他的目標。
    “那……那怎麽辦?”李忠的聲音有些發緊,“咱們要不要通知各武館,讓鍛骨境的高手也小心防備?”
    “已經讓人去說了。”林越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冷冽的夜風灌了進來,讓他精神一振,“但現在更重要的是,弄清楚凶手修煉的到底是不是噬血功,以及他的底細。”
    卷宗中關於噬血功的記載並不多,隻提到此功在百年前曾風靡一時,修煉者多為散修或邪派弟子,後因正道聯手打壓,加上此功極易走火入魔,漸漸銷聲匿跡。最近的一樁相關案件,也是五十年前在鄰州發生的,當時凶手被當地武盟追殺,最終自爆而亡。
    “百年前的邪術,怎麽會突然重現雲州郡?”林越眉頭緊鎖,“凶手是從哪裏學來的?是祖傳的手劄,還是……有人在背後傳授?”
    若隻是單個邪修,憑借刑捕司與三大武館的力量,未必沒有勝算;可若是背後有勢力支持,甚至存在一個傳授邪術的組織,那事情就複雜了。
    “對了頭兒,你讓查的黑色羽毛有結果了。”李忠突然想起一事,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條,“城中藥鋪的老掌櫃說,這種羽毛不是凡鳥所有,而是‘墨羽鷲’的尾羽。墨羽鷲是一種凶禽,多出沒在黑風嶺一帶,羽毛帶有微量毒素,聞久了會讓人頭暈目眩。”
    “黑風嶺?”林越接過紙條,眼中閃過一絲沉吟。黑風嶺位於雲州郡西北,地勢險峻,瘴氣彌漫,曆來是盜匪和凶禽的聚集地,尋常百姓和低階修士根本不敢靠近。
    “凶手帶著墨羽鷲的羽毛,是想暗示什麽?還是單純的標記?”林越摩挲著紙條,“而且羽毛上的異香,老掌櫃有沒有說是什麽?”
    “說了,那不是天然的香氣,像是用多種毒物混合煉製的迷藥,叫做‘蝕骨香’,聞起來清淡,卻能悄無聲息地麻痹修士的經脈,讓其真氣運轉遲滯。”李忠補充道,“周平和吳強體內,都檢測出了微量的蝕骨香殘留,孫三因為死在雨裏,氣味被衝淡了,才沒發現。”
    這就說得通了。為何三名煉肉後期修士幾乎沒有像樣的反抗——他們極有可能先被蝕骨香麻痹,真氣運轉受阻,才被凶手輕易得手。
    “凶手不僅修煉邪功,還擅長用毒和隱匿。”林越將紙條捏在手中,“他對噬血功的運用不算純熟,從死者瘀痕的變化來看,他還在摸索階段,說明修煉時間不長。但他的作案手法卻異常老練,懂得利用地形、時機,甚至提前用迷藥削弱目標……”
    這兩種特質結合在一起,顯得有些矛盾。一個剛修煉邪功的新手,怎麽會有如此縝密的心思和反偵察能力?
    “難道他以前做過類似的事?”李忠猜測道。
    “可能性不大。”林越搖頭,“噬血功修煉者一旦動手,很難控製住欲望,往往會留下更多痕跡。但這個凶手,除了那片衣角和羽毛,幾乎沒留下任何線索,顯然極為謹慎。”
    他重新坐回桌前,將所有線索在腦海中串聯:
    煉肉後期修士為目標——符合噬血功初期需求;
    間隔時間縮短——符合邪功突破特征;
    地點呈扇形分布——對郡城地形熟悉,且有某種未知的規律;
    使用蝕骨香和墨羽鷲羽毛——擅長用毒,可能與黑風嶺有關;
    作案手法老練,極度謹慎——非初犯,或背後有人指點。
    “不管他背後有沒有人,當務之急是阻止他繼續作案。”林越拿起筆,在紙上畫出郡城地圖,再次圈出三個遇害地點,“扇形區域……缺了南邊……”
    他盯著地圖上的城南區域,那裏是郡城的商業區,白日裏人聲鼎沸,但夜間也有不少僻靜的小巷。更重要的是,城南有流雲拳社的一處分舵,還有不少散修居住的客棧。
    “凶手會不會按這個規律,下一個目標就在城南?”李忠問道。
    “很有可能。”林越指尖點在城南的中心位置,“但他連續在西、東、北作案,現在全城戒備,尤其是城南,他未必敢輕易動手。”
    “那他會換地方?”
    “換地方的可能性不大。”林越搖頭,“邪功修煉講究‘氣脈相應’,卷宗裏提過,噬血功需在特定的方位吸納氣血,才能讓陰陽調和,避免走火入魔。這個扇形區域,說不定就是他根據郡城的氣脈選定的。”
    這一點隻是推測,沒有確鑿證據,但林越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可能性極大。
    “如果他必須在城南動手,又顧忌戒備森嚴,會怎麽做?”林越盯著地圖,喃喃自語,“他會更謹慎,更隱蔽,甚至……改變作案時間?”
    “改變時間?”李忠愣了一下,“可他前三次都是在深夜……”
    “那是因為深夜最容易得手。”林越打斷他,“但現在深夜戒備最嚴,他若想繼續,或許會選擇其他時間,比如……黎明前?”
    黎明前是晝夜交替之際,是人最疲憊、戒備最鬆懈的時候,也是不少修士早起練拳的時間,正好符合“單獨外出”的條件。
    “通知下去,讓城南的巡邏隊加強黎明前的戒備,尤其是流雲拳社分舵和散修客棧附近。”林越立刻下令,“另外,去查黑風嶺近半年有沒有人頻繁出入,重點查那些修為在煉肉境到鍛骨境之間的修士。”
    “是!”李忠應聲而去。
    卷宗室內重新安靜下來,隻剩下燭火跳動的劈啪聲。林越拿起那份記載著噬血功的卷宗,再次翻看。
    書頁的最後,有幾行用朱砂寫的批注,字跡潦草,似乎是記錄者倉促間寫下的:
    “噬血功修煉至深處,眼生重瞳,膚現血紋,月圓之夜需以處子之血溫養,否則真氣逆行,爆體而亡……”
    林越的心猛地一跳。
    處子之血?
    他想起三名死者都是男性,若是凶手真要按此修煉,那下一個目標,會不會是女性修士?
    而且……今晚正是月圓之夜!
    “不好!”林越猛地站起身,撞翻了身後的椅子。他抓起佩刀就往外衝,聲音在走廊裏回蕩:“李忠!備馬!去流雲拳社分舵!”
    流雲拳社的分舵裏,有不少女弟子居住。若是凶手真要找處子之血,那裏極有可能成為目標!
    夜色深沉,圓月高懸,清冷的月光灑在郡城的街道上,將一切都染上一層詭異的銀輝。林越騎著快馬,疾馳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趕在凶手動手前攔住他!
    他不知道的是,在城南一處偏僻的小巷裏,一道黑影正貼在牆根下,雙眼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紅光,死死盯著不遠處流雲拳社分舵的後門。黑影的手中,握著一根新的墨羽鷲羽毛,羽毛尖端,沾染著一滴晶瑩的液體,散發著若有若無的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