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就是我們起事的最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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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會?”
    朱標更加困惑,“學生身陷囹圄,與此番恩科有何關係?何來機會可言?”
    “關係大了!”
    葉凡猛地坐直身體,聲音也壓低了些,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
    “你想想,此次恩科,乃是大明首屆!”
    “天下矚目,意義何其重大!”
    “主持此事的總監官,人選至關重要!”
    “你猜,以你父皇那喜歡權衡,慣用權術的性子,他會讓誰來當這個恩科總監?”
    朱標蹙眉思索:“或…或是劉伯溫?”
    “他乃浙東大儒,文壇領袖,德高望重……”
    “錯!”
    葉凡打斷他,斬釘截鐵,“絕不會是劉伯溫!此人必是李善長!”
    “李善長?”
    朱標愕然,“韓國公雖位高權重,但…並非以學問著稱……”
    “正因為他不以學問著稱,甚至……”
    “我若沒記錯,當年元廷科舉,咱們這位位極人臣的韓國公,可是連進士都沒考上的吧?”
    朱標一愣,這個他倒未曾留意。
    葉凡繼續道:“讓你父皇任命一個連進士都沒考上的人,來做這大明首屆恩科的總監官,總管天下學子進退之事!”
    “你想想,這背後是什麽意思?”
    他不等朱標回答,便自問自答,語氣犀利!
    “其一,這是對天下學子的一種無聲的激勵!”
    “瞧見沒?當年考不上進士的李善長,如今照樣是當朝丞相,位極人臣!”
    “其二!”
    “這更是對你父皇對李善長本人,一種極其隱晦,卻又極其深刻的…羞辱和打壓!”
    “將他捧到那個位置上去,讓全天下讀書人都看著,看著這個並無多少真才實學,隻因跟對了人而身居高位的人,來掌管他們的命運!”
    “這比任何直接的訓斥和懲罰,都更讓李善長如坐針氈!”
    “你父皇這是在用天下人的眼光,時時刻刻地提醒他——”
    “你這丞相之位是怎麽來的!”
    “離了咱朱元璋,你什麽都不是!”
    詔獄通道的陰影裏,原本隻是靜靜聽著的朱元璋,麵色驟然一凝!
    瞳孔微微收縮!
    當時決定讓李善長總監恩科,他想的更多的隻是借機看看淮西勳貴們的反應,並未想得如此深入。
    此刻被葉凡這般血淋淋地剖析開來,他才猛然驚覺——
    自己下意識做出的這個決定,其背後竟真的藏著如此刻薄而精準的帝王心術!
    這小子…竟將他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徹!
    仿佛比他本人還要了解他自己!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再次悄然爬上朱元璋的心頭。
    而詔獄內的朱標,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葉凡對父皇心思的剖析讓他深感震撼,但他眉宇間的困惑仍未散去。
    “老師所言,學生似懂非懂。”
    “陛下借此敲打韓國公,打壓淮西氣焰,學生明白了。”
    “可這…這與學生有何幹係?”
    “又如何能說是學生的機會?”
    “別急,聽我慢慢跟你說。”
    葉凡擺了擺手,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你想想,如今淮西那幫老殺才,年輕力壯,能征慣戰的,如藍玉、常茂他們,大多在外統軍。”
    “但還有一批,是跟著你父皇起家,如今上了歲數,打不動仗了,或是身上舊傷太多的,陛下會如何安置他們?”
    朱標沉吟道:“父皇念舊,通常會予其閑職厚祿,在京中榮養。”
    “沒錯!”
    葉凡一拍大腿。
    “這些閑職,大多分布在五軍都督府掛個虛銜,或是…在六部之中,領個不大不小的官職。”
    “其中,工部、將作監這些負責工程營造,器械打造的衙門裏,可就塞了不少這樣的老勳貴!”
    “殿下,你來說說,朝廷各部之中,哪個衙門,哪個職位,最容易貪墨,且最不容易被察覺?”
    朱標仔細思索,謹慎答道:“學生以為…或是戶部,掌管天下錢糧,手指縫裏漏一點便是巨萬。”
    “或是工部,但凡興土木、造器械,其中油水豐厚,賬目也容易做手腳……”
    “錯!”
    葉凡再次打斷他,聲音斬釘截鐵!
    “大錯特錯!”
    “最容易貪,且最難查的,是軍隊!”
    “是那些掌管軍需後勤,士兵糧餉的職位!”
    “啊?”
    朱標愕然。
    葉凡冷笑道:“戶部、工部的賬,再難查,總有賬可查,有跡可循。”
    “可軍隊裏呢?”
    “若是有人想吃空餉,虛報個幾百上千名額,每月銀餉便輕鬆落入私囊!”
    “若是有人想貪陣亡將士的撫恤金,戰場上死無對證,報多少,吞多少,簡直輕而易舉!”
    “地方官誰敢去軍中查賬?”
    “禦史台的言官,有幾個真懂軍伍之事?”
    “又能查出什麽?”
    “這才是真正的黑洞!”
    “你再想想,那些被安排在工部、將作監等‘清水衙門’裏領閑差的淮西老勳貴們,看著昔日一同拚殺的夥伴,在外統軍的統軍,在肥差上撈錢的撈錢,一個個腦滿腸肥,他們會怎麽想?”
    “他們會不眼紅?會不嫉妒?”
    “而如今,恰逢首屆恩科!”
    “建造規模宏大的考院,印製無數試卷,準備學子們的廩食住宿……”
    “哪一項不是需要大把花錢的工程?”
    “這,就是擺在他們眼前絕佳的機會!”
    “他們會不動心?會不下手?”
    詔獄通道陰影裏,朱元璋的臉色已經變得無比陰沉,眼中寒光暴射!
    葉凡所描繪的圖景,並非臆測,而是極有可能發生的現實!
    軍隊貪墨之弊,他早有耳聞,隻是尚未騰出手來嚴查。
    若真借著恩科工程,讓那幫蠹蟲露出馬腳……
    葉凡的聲音繼續傳來,如同冰冷的判詞:
    “到時候,陛下一旦查出有人膽大包天,連恩科的錢都敢貪,必會龍顏震怒!”
    “這正是借題發揮,狠狠敲打整個淮西勳貴集團的天賜良機!”
    “甚至…殺一儆百!”
    “最好,能趁機把他們手裏那些該死的‘免死鐵券’都給收上來!”
    “廢了這禍、國殃民的東西!”
    “否則,錯過這個機會,再想找這麽好的由頭來收拾他們,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朱標聽到這裏,眼睛猛地亮了起來,恍然大悟。
    “學生明白了!”
    “原來老師說的機會,是指這個!”
    “如此一來,一旦父皇借此機會削弱了淮西勳貴的權勢和氣焰,將來學生若想…若想進一步製約他們,乃至推行新政,也就容易多了!”
    然而,他話音剛落,葉凡卻氣得直接抬手,不輕不重地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
    “笨!榆木腦袋!”
    葉凡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說的機會,不是指那個!”
    朱標捂著額頭,一臉懵然:“啊?那……那是什麽機會?”
    葉凡湊近他,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石破天驚的誘惑力!!
    “我是說,現在!眼下!”
    “正是你走出這詔獄,趁機收攏人心,準備‘起事’的大好時機啊!”
    “你想想,一旦恩科貪墨案發,陛下必然震怒,焦點全在清洗淮西勳貴之上!”
    “到時候,那幫平日裏趾高氣揚的老勳貴,一個個如喪家之犬,人人自危!”
    “正是他們最惶恐,最需要依靠的時候!”
    “而你,若在此時伸手拉他們一把,寬慰幾句,許以安撫之辭,甚至替他們在陛下麵前略略分辨一二……”
    “他們會怎麽看你?會感恩,還是會感怨?”
    “再加上你原本就有的仁德之名,他們若自覺被皇帝冷眼,卻又得了太子體恤,心裏還能不向著你?”
    “如此一來,淮西的心,就會慢慢離你父皇而來,轉而歸附於你!”
    “殿下,你可明白,這才是真正的機會!”
    “借此天賜良機,將淮西的勢力收攏到你手中,為將來大事……做準備!”
    “這豈不是水到渠成?!”
    這幾句話,如同驚雷!
    再次炸響在朱標耳邊!
    詔獄通道內。
    朱元璋的眼神冰冷如霜。
    葉凡那句“恩科貪墨”如同毒蛇般鑽入他的耳中,盤踞在他的心頭。
    他本能地不願相信,在大明首屆恩科如此重大的事情上,真有人敢如此膽大包天,冒著掉腦袋的風險伸手!
    這簡直是對他朱元璋,對大明王朝權威最赤裸的挑釁!
    然而……
    一想到那些他親手發下去的“免死鐵券”,一想到淮西那幫老殺才近年來愈發驕橫,貪得無厭的做派,他心中的那點僥幸便迅速被冰冷的現實擊碎!
    有可能!
    太有可能了!
    有那鐵券護身,他們還有什麽不敢做的?!
    說不定真會覺得法不責眾,甚至覺得能憑功勳和鐵券逃過一劫!
    “殺!”
    一個極其冷酷的字眼從朱元璋牙縫裏擠出來,帶著滔天的殺氣!
    若真有人敢伸這個手,無論他是誰,立斬不赦!
    正好借此機會,把那勞什子鐵券,全都給咱廢了!
    同時,葉凡為朱標勾勒出的那個“機會”,也讓他心中微微一動。
    若真能借此風波削弱淮西集團,標兒此時出去,的確能更快地收攏人心,樹立威信……
    或許,是時候把這孩子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