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此人,絕非甘於人下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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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國公府邸內,喧囂漸散。
    送走了最後一批前來道賀,滿口奉承的淮西勳貴。
    李善長站在燈火通明的庭院中,捋著胡須,臉上猶自帶著幾分酒意和受用的笑容。
    今日聖眷之隆,同袍之熱絡,讓他那久經官場的心也不禁有些飄飄然。
    然而,就在這誌得意滿之際。
    一個身影卻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側,聲音低沉而清晰,瞬間驅散了他幾分酒意:
    “恩師,今日盛宴,賓客盡歡。”
    “但……恩師難道當真未曾深思,陛下此番厚賞之下,所藏的真正用意麽?”
    李善長臉上的笑容驟然一僵,猛地轉頭,看到的是他的學生。
    中書省參知政事胡惟庸。
    此刻的胡惟庸,臉上並無半分賀喜之色,反而帶著一種極其凝重的探究。
    “惟庸?你此言何意?”
    李善長眉頭蹙起,心中因這突如其來的話而生出一絲不快和隱隱的不安。
    胡惟庸微微躬身,姿態恭敬,言辭卻犀利如刀!
    “恩師恕學生直言。”
    “陛下任命恩師為恩科總監,固然是莫大榮寵,天下學子座師,清望無雙。”
    “但恩師可曾想過,此次恩科乃大明首科,天下矚目,不容有失!”
    “一旦其中出現任何紕漏,無論是考場秩序,試卷泄露,亦或是取士不公……”
    “無論緣由為何,恩師作為總監,首當其衝,必將成為眾矢之的!!”
    “屆時,陛下之怒,天下士子之怨,又將如何?”
    李善長撚著胡須的手頓住了,酒意瞬間醒了大半,後背隱隱沁出一絲冷汗!
    這一點,他方才被喜悅衝昏了頭,竟未曾深想!
    胡惟庸觀察著他的神色,繼續低聲道:“再者,陛下賞賜恩師吳王府,恩典浩蕩。”
    “然,恩師身在京師,總理中書,日理萬機,那吳王府卻遠在杭州……”
    “陛下將賞賜落在千裏之外,而非京師宅邸,此中深意…恩師細思。”
    “是否…或許是希望恩師在圓滿主持此次恩科之後,便功成身退,主動上表,請求歸養,前往那杭州西湖畔,安享富貴晚年呢?”
    “歸養?!”
    李善長瞳孔驟然收縮,臉色微微發白,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
    如同冰水澆頭,將他所有的得意和熱度瞬間澆滅!
    他猛地回想起陛下今夜在禦花園中那看似隨意卻意味深長的話語。
    回想起那看似慷慨卻落在外地的賞賜……
    一道道細節串聯起來,胡惟庸的剖析,竟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心中那扇名為“帝王心術”的黑暗之門!
    是了!
    是了!
    極有可能是如此!
    陛下這是…要鳥盡弓藏?
    要用這看似風光的恩科和遙遠的王府。
    將他這老臣體麵地請出權力中樞?!
    一股巨大的寒意和後怕瞬間攫住了李善長。
    他方才竟還在為此沾沾自喜!
    他深吸一口氣。
    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
    目光銳利地看向胡惟庸。
    這個平日並不算最起眼的學生,此刻在他眼中變得截然不同起來。
    “惟庸…你所言,不無道理。”
    “陛下之心,深如海淵啊……”
    他沉吟片刻,眼中閃過種種算計,最終化為一種決斷。
    他拍了拍胡惟庸的肩膀,語氣變得極其鄭重:“若陛下真有此意,老夫…也不會負了陛下的‘期望’。”
    “但在老夫遞交辭呈之前,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在中書省內,為你……鋪平道路!!”
    這正是胡惟庸今夜冒險前來,獻上這番逆耳之言的最終目的!
    他心中狂喜!
    但臉上卻露出惶恐與感激交織的神色,立刻深深一揖到底,聲音都帶著一絲“激動”的顫抖。
    “恩師提攜之恩,學生沒齒難忘!”
    “惟庸必當竭盡全力,不負恩師厚望!”
    李善長看著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而他心中也自有盤算。
    隻要中書省還能掌握在自己人手裏,即便他暫時離開,影響力仍在。
    將來,未必沒有重返朝堂的機會!
    胡惟庸,不過是他暫時寄放權力,以退為進的一枚重要棋子罷了。
    君臣師徒,各懷鬼胎。
    在這看似和諧的夜色下,完成了一場無聲的權力交易。
    而他們都不知道。
    這場交易,以及他們所有的反應。
    早已被暗處的眼睛,記錄在案!!
    ……
    武英殿內,燭火通明。
    朱元璋拿著朱標命人從詔獄中遞出的請罪折子,細細看著。
    上麵字跡工整,言辭懇切。
    既深刻反省了自身“衝動魯莽、不體聖心”之過。
    又表達了對父皇的孺慕與擔憂。
    最後懇請父皇保重龍體。
    至於自身,則甘願繼續禁足反思。
    字裏行間,倒是能看出幾分真誠,也隱約透著一絲葉凡所教導的以退為進的意味。
    毛驤侍立一旁,低聲詢問道:“陛下,太子殿下已知錯了。”
    “您看……是否此刻便下旨,將殿下釋放出來?”
    朱元璋放下奏折,手指在龍案上輕輕敲擊著,短暫沉吟後,嘴角卻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搖了搖頭。
    “不急。”
    他抬眼,目光仿佛能穿透宮牆,看到那詔獄深處!
    “咱倒是想再看看,咱那標兒被困在裏麵,那個叫葉凡的小子,麵對這等‘求情也無用’的情形,還能使出什麽意想不到的手段來。”
    “是黔驢技窮,還是真有翻雲覆雨之能?”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種近乎貓捉老鼠般的玩味和審視。
    就在這時。
    一名錦衣衛千戶悄無聲息地步入殿內,將一封火漆密信呈給毛驤。
    毛驤驗看後,立刻轉身奉予朱元璋:“陛下,韓國公府剛傳來的密報。”
    朱元璋接過,拆開火漆,快速瀏覽著其上記錄的胡惟庸與李善長在府邸後院的那番密談。
    越是看下去,他臉上的那絲玩味笑容便越是收斂。
    眼神,逐漸變得冰冷銳利,如同淬火的寒鐵!!
    “好一個胡惟庸……”
    朱元璋放下密信,鼻腔裏發出一聲極輕卻極冷的嗤笑。
    “劉伯溫當年還評價此人‘相貌敦厚,可堪驅使’,如今看來,他和李善長,怕是都看走了眼!”
    密信中所記。
    胡惟庸那番對帝王心術精準而冷酷的剖析,那份挑撥離間,趁機上位的野心和膽量。
    絕非一個“敦厚”之人所能為!
    這分明是一條藏在草叢裏的毒蛇!!
    平日裏不聲不響,一旦抓住機會,便會露出致命的毒牙!
    “此子…絕非甘於屈居人下之輩。”
    朱元璋下了斷語,眼中寒光閃爍。
    這樣的人,用得好是一把快刀。
    用不好,便是反噬自身的禍患!
    毛驤感受到皇帝身上散發出的冷意,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那是否要……”
    朱元璋卻擺了擺手,打斷了他,臉上的冰冷忽然化開,露出一抹更加深沉,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那笑容裏帶著絕對的掌控和一絲殘忍的趣味。
    “不,何必攔著呢?”
    他語氣輕鬆,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善長不是想急流勇退,又想推他這位‘好學生’上位,好繼續把持中書省嗎?”
    “咱就遂了他的意!!”
    朱元璋的手指在龍椅扶手上輕輕一點,眼中閃爍著帝王最無情的算計。
    “咱非但不攔著,還要給他胡惟庸這個機會!”
    “讓他往上爬!”
    “咱倒要看看,這條毒蛇爬上去之後,是會先咬曾經的恩師李善長,還是會去撕咬浙東那幫清流,亦或是…敢不敢覬覦咱的權柄!”
    “讓他們鬥!”
    “鬥得越狠,咱這江山,才坐得越穩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