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藍玉,你讓本相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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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奉天殿內,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文武百官垂首屏息。
    偌大的宮殿裏隻聽得見朱元璋那沉緩卻帶著鐵石之音的腳步聲在禦座前回蕩。
    他站定了,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緩緩掃過底下那群鵪鶉似的勳貴武將。
    特別是以藍玉為首的那幾個。
    “咱大明,真是人才輩出啊!”
    朱元璋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像悶雷一樣滾過每個人的頭頂,帶著濃濃的譏諷。
    “剛宰了一個敢在恩科考場上動手腳的馬三刀,這屁股還沒擦幹淨呢!好啊,更好看的就來了!”
    “義子?義侄?”
    “嗬,咱看是幹兒子、幹侄子們撈錢撈得比親的還歡實!”
    他猛地一拍禦案,砰然巨響震得所有人心髒都是一縮!
    “你們!”
    他手指幾乎要點到藍玉、常茂幾人的鼻子上,聲音陡然拔高,怒火如同實質般噴薄而出。
    “一個個都是跟著咱刀山火海裏滾出來的!”
    “是咱大明的功臣!國公!侯爺!”
    “好大的威風!好大的臉麵!”
    “可你們看看你們手底下那些人!都他娘的幹了些什麽好事?!”
    “走私!占田!欺男霸女!甚至敢碰軍械!”
    “你們是朝廷的棟梁?”
    “咱看是他娘的黑心爛肺的蛀蟲!一窩一窩的蛀蟲!”
    勳貴們個個麵如土色,頭埋得更低,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
    藍玉腮幫子咬得咯咯作響,卻不敢抬頭觸怒天威。
    “馬三刀是完了,可這些仗著你們的勢,胡作非為的混賬東西,也別想跑!”
    朱元璋的聲音冷硬如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
    “傳咱的旨意!”
    “所有涉案的義子、義侄,有一個算一個,全部給咱——斬立決!!!”
    他目光如電,射向藍玉等人。
    “你們!親自去監刑!”
    “給咱睜大眼睛看清楚!”
    “看看你們縱容出來的,是個什麽下場!”
    這話如同冰水澆頭,讓藍玉等人渾身一顫!
    親自監刑自己麾下心腹,這無疑是皇帝最嚴厲的敲打和最赤裸的羞辱!
    不等他們消化這徹骨的寒意。
    朱元璋話鋒一轉,語氣似乎平緩了些,卻更顯森然。
    “恩科乃國朝重典,絕不容再出絲毫紕漏。”
    “標兒!”
    “兒臣在!”
    朱標踏前一步,躬身應道。
    “咱命你總攬此次恩科巡查事宜,一應環節,給咱盯死了!”
    “若有舞弊貪墨,無論涉及何人,嚴懲不貸!”
    “兒臣遵旨!必不負父皇所托!”
    朱標的聲音清晰堅定。
    站在文官隊列前列的李善長,低垂的眼皮下,目光急速閃爍。
    太子巡考。
    陛下嚴懲勳貴羽翼……
    這一連串的動作,讓他隱隱嗅到了一股極其危險的氣息。
    仿佛一張大網正在無聲收攏。
    然而,還沒等他想明白,朱元璋接下來的話,真正如同驚雷,炸響在整個朝堂之上!
    “還有。”
    朱元璋仿佛隨意地提起,目光卻掃過中書省的方向。
    “徐達常年督軍在外,左丞相事務繁巨,難以兼顧。”
    “參知政事楊憲……”
    被點名的楊憲一個激靈,猛地抬起頭,臉上瞬間湧起難以置信的狂喜和激動!
    “嗯。”
    朱元璋看著他,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平淡:
    “辦事幹練,勇於任事,即日起,擢升為中書省左丞,處理政務。”
    “左丞”二字一出,滿朝嘩然!!!
    中書左丞,位高權重,甚至高於右相李善長!
    楊憲一個寒門出身,以酷烈聞名的參政,竟一躍成為中書省的***?!
    李善長猛地抬起頭。
    一貫溫潤平和的臉龐上血色瞬間褪盡,瞳孔驟然收縮,寫滿了震驚和無法置信!
    甚至,閃過一絲被背叛的驚怒。
    他身邊的胡惟庸,更是臉色鐵青。
    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下,看向楊憲的眼神裏幾乎要噴出毒火!
    而另一邊的勳貴隊列裏,藍玉等人先是一愣,隨即猛地醒悟過來!
    是誰能如此迅速精準地搜集到他們那些義子侄的罪證?
    是誰在背後捅了他們如此致命的一刀?
    除了這個剛剛得勢,急於表現,又與他們浙東淮西派係素來不睦的楊憲,還能有誰?!
    刹那間。
    所有勳貴憤怒得幾乎要吃人的目光,如同無數支毒箭,嗖嗖地射向那個因為巨大驚喜而渾身微微顫抖的新晉左丞!
    楊憲此刻卻顧不得這些了,巨大的狂喜淹沒了他!
    他幾乎是踉蹌著撲出隊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聲音因極度的興奮和諂媚而尖銳顫抖。
    “臣…臣楊憲,謝陛下隆恩!”
    “陛下知遇之恩,臣…臣萬死難報!”
    “必當竭盡心力,為陛下分憂,為朝廷效死!”
    他磕頭如搗蒜,額頭上瞬間沾滿了金磚上的灰塵,臉上那壓抑不住的得意和狂喜。
    與李善長、胡惟庸的死寂陰沉,與勳貴們那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怨毒,形成了無比刺眼的對比。
    禦座之上。
    朱元璋麵無表情地看著底下這眾生百態——
    看著那感激涕零的楊憲。
    看著那驚怒交加的李善長。
    看著那怨毒無比的淮西勳貴……
    他的嘴角,在那無人看見的陰影裏,極其輕微地勾了一下。
    那是一種將猛犬放入羊群,看著它們互相撕咬,冷酷而滿意的笑容。
    ……
    退朝的鍾聲餘韻未絕。
    百官心事重重地魚貫而出。
    楊憲一身嶄新的緋紅官袍,趾高氣揚地走在最前頭。
    左丞的權位像一團火烘得他渾身燥熱,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看見他此刻的威風!
    他一眼就瞥見了正要拐向另一側廊道的藍玉、常茂等一群淮西勳貴。
    他們個個麵色鐵青。
    尤其是藍玉,那眼神陰鷙得能滴出水來!!
    楊憲嘴角一撇,故意放慢腳步,等他們走近了,陰陽怪氣地提高了嗓門。
    “喲!這不是永昌侯、開國公幾位爺嗎?”
    “這是急著去哪兒啊?”
    “臉色這麽難看,莫非是心疼早上那些…嗯?”
    他拖長了調子,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譏誚和得意。
    “要我說,侯爺、國公爺也不必如此沮喪嘛,不過是一些義子、幹侄罷了,死了也就死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大不了回頭再收他幾十上百個,還不是一樣替各位爺鞍前馬後,撈錢享福?”
    這話如同毒針,精準地紮進藍玉等人最痛處。
    常茂氣得渾身發抖,就要上前,卻被藍玉一把按住。
    藍玉盯著楊憲,那眼神像要吃人,從牙縫裏擠出聲音。
    “楊憲,你小子…別太得意!”
    “得意?”
    楊憲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用手指彈了彈自己嶄新的官袍,嗤笑道。
    “本堂如今是中書左丞,奉旨辦差,查處蠹蟲,乃是分內之事,有何得意不得意?”
    “倒是有一事,讓本堂很是費解啊——”
    他故意頓住,湊近半步,壓低了聲音,那聲音裏的惡毒卻更加清晰。
    “昨日在刑場上,侯爺不是威風凜凜,指著本堂的鼻子,讓本堂等著嗎?”
    “還說什麽……‘楊憲!你給老子等著!’嘖嘖,聽聽,多嚇人呐。”
    他直起身,攤了攤手,一臉無辜的困惑。
    “可本堂等來等去,怎麽沒等到侯爺的手段,反倒等來了侯爺親自監斬自家義子的大戲?”
    “還等來了陛下擢升本堂的恩旨?”
    “侯爺,您這‘等著’,到底是讓本堂等什麽呀?嗯?哈哈哈哈!”
    這肆無忌憚的嘲諷和挑釁,如同點燃了火藥桶!
    “***雜碎!老子撕了你的嘴!”
    藍玉再也按捺不住,新仇舊恨瞬間爆發,怒吼一聲,如同暴怒的雄獅,猛地撲了上去!
    常茂等人也早已怒不可遏,一擁而上!
    楊憲那點文人架子在這群沙場悍將麵前簡直不堪一擊。
    他“嗷”一嗓子慘叫,頭上的官帽先被一巴掌扇飛,緊接著臉上就挨了重重一拳,鼻血瞬間噴湧而出。
    “哎喲!救命!打人啦!朝廷命官也敢打!反了!反了!”
    楊憲抱頭鼠竄,慘叫連連。
    官袍被扯得七零八落,臉上頃刻間就掛了彩,青紫一片。
    他試圖躲閃,卻被藍玉一把揪住衣領,缽盂大的拳頭眼看又要砸下!
    “住手!”
    一聲清厲的斷喝如同冰水潑下。
    朱標不知何時已快步趕到,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身後跟著的東宮侍衛立刻上前,強行隔開了暴怒的藍玉等人。
    藍玉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眼睛血紅,指著癱軟在地,鼻血長流的楊憲,怒聲道:
    “殿下!您都看到了!這廝……”
    “孤看到了!”
    朱標打斷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的目光掃過藍玉、常茂等人,最後落在他們那依舊緊握的拳頭上,語氣冰冷。
    “昨天的八十軍棍,是還沒讓你們長足記性嗎?”
    “在這宮禁之地,朝會方散,就公然鬥毆,毆打新任左丞!”
    “你們眼裏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父皇?!”
    “跟孤過來!”
    他最後一句幾乎是厲聲嗬斥,說完轉身便向一旁無人的偏殿走去。
    藍玉等人縱然滿腔怒火,麵對太子的震怒,也隻能狠狠瞪了在地上哀嚎的楊憲一眼,悻悻地跟了上去。
    楊憲一見太子似乎偏袒自己,頓時來了精神。
    也顧不得渾身疼痛,連滾帶爬地哀嚎。
    “殿下!殿下明鑒啊!您可要為臣做主啊!”
    “永昌侯、開國公他們…他們無故毆打朝廷重臣,藐視陛下任命,這是公然抗旨啊殿下!”
    “懇請殿下嚴懲!嚴懲啊!”
    朱標腳步頓都沒頓,仿佛沒聽見他的哭訴,徑直帶著藍玉等人進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