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拱火的老朱!

字數:6777   加入書籤

A+A-


    一進入殿內,隔絕了外界視線,朱標猛地轉過身,目光如冷電般射向藍玉一行人。
    “你們是不是覺得,孤昨日打你們那幾十軍棍,是打錯了?還是打得輕了?!”
    他的聲音裏壓抑著真正的怒火。
    “是不是非要等到楊憲把你們那些破事捅到父皇麵前,把直接指向你們本人的鐵證摔在丹墀之下,讓父皇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砍了你們的腦袋,你們才覺得夠分量?啊?!”
    藍玉等人被這劈頭蓋臉的訓斥砸懵了。
    張著嘴,一時說不出話。
    朱標逼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如錘,砸在他們心上。
    “你們以為楊憲為何能突然躥升?”
    “父皇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準了他左丞之位?”
    “你們以為父皇當真不知道你們屁股底下那些屎?!”
    “他是在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
    “是讓你們自己把尾巴夾起來!把該斬斷的親手斬斷!”
    他指著殿外的方向,語氣痛心疾首。
    “可你們呢?還在為幾個該死的義子憤憤不平!還在為一時意氣當眾鬥毆!”
    “你們是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是不是要拖著整個淮西老將們給你們陪葬才甘心!”
    這番話,如同醍醐灌頂,又如同寒冬臘月裏一盆冰水,從藍玉等人頭頂澆下!
    瞬間澆滅了他們的怒火,隻剩下徹骨的寒意和後怕!!
    他們猛然想起陛下那深不見底的心思和冷酷的手腕……
    太子此刻所言,分明是在以一種極端的方式保全他們!
    藍玉臉上的暴怒和怨毒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驚懼和恍然。
    他猛地單膝跪地,其他勳貴也如夢初醒,嘩啦啦跪倒一片。
    “臣……臣等愚鈍!臣等糊塗!”
    藍玉的聲音帶著顫音,再無半分囂張。
    “謝殿下點撥!臣等……臣等知錯了!”
    “日後定當嚴加約束部下,絕不再給朝廷,給陛下…殿下添亂!”
    朱標看著他們終於低下的頭顱,聽著他們虔誠的告罪,心中那口鬱氣才稍稍舒緩。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依舊嚴厲,卻緩和了些。
    “記下了就好!都給孤牢牢記住今天的話!滾回去好好閉門思過!”
    “是!臣等告退!”
    藍玉等人如蒙大赦,再次躬身行禮,這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偏殿,背影裏透著劫後餘生的惶恐和收斂。
    而另一邊。
    楊憲捂著紅腫的臉,一瘸一拐地朝著武英殿方向挪去。
    嘴裏不住地吸著冷氣,眼中卻閃爍著怨毒和興奮的光芒。
    “打得好…打得好啊!”
    “藍玉,你們這群丘八,竟敢毆打左丞!”
    “這次看陛下還不扒了你們的皮!”
    他喃喃自語,已經迫不及待要去陛下麵前,狠狠地告上這夥人一狀,正好再立一功!
    ……
    與此同時。
    中書省值房內。
    沉重的寂靜幾乎要將空氣壓垮。
    門窗緊閉,隔絕了外間的喧囂,隻餘下熏爐裏一絲若有若無的冷香,以及胡惟庸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他猛地轉過身,再也維持不住那副恭謹的麵具,臉上肌肉因憤怒和驚懼而微微抽搐。
    壓低了聲音,對閉目癱坐在太師椅上的李善長急道。
    “恩師!您都看到了!那楊憲…那小人!他今日是何等的猖狂!”
    “左丞!陛下竟真將他擺到了左丞之位!”
    “這分明是要讓他踩在你我頭上啊!”
    李善長眼皮微顫,卻沒有睜開,隻是搭在扶手上的枯瘦手指不易察覺地收緊了些。
    胡惟庸愈說愈急,如同困獸般在值房內踱步。
    “他今日能借著查辦勳貴義子之事上位,明日就能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我們!”
    “那些所謂罪證,來得如此蹊蹺,如此迅猛!”
    “恩師,您想想,除了他這個一心想要扳倒淮西,扳倒我等以求幸進的小人,還能有誰?!”
    “我看那些義子侄的爛事,說不定就是他暗中搜集,甚至…甚至是他一手炮製!”
    “就為了今日朝堂上,踩著他們的屍骨,坐上那左丞的寶座!”
    “此獠心術歹毒,行事酷烈,毫無底線!”
    “如今又深得陛下信重,權勢熏天!”
    “假以時日,這中書省,豈還有我等的立錐之地?”
    “恐怕……恐怕連身家性命都要被他攥在手裏揉搓!”
    值房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胡惟庸急促的呼吸聲和窗外隱約的風聲。
    良久,李善長才緩緩睜開眼。
    那雙平日裏總是溫和甚至有些渾濁的老眼,此刻卻透出一種深潭般的冷寂和洞察。
    他沒有看激動不已的胡惟庸,隻是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聲音沙啞而平穩,像是一塊被磨去了所有棱角的石頭。
    “惟庸啊…你的話,幾分真,幾分揣測,老夫心裏清楚。”
    他慢慢轉過頭,目光終於落在胡惟庸臉上,那眼神讓胡惟庸心頭一凜,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楊憲得勢,是陛下的意思。”
    李善長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沉重。
    “陛下要用他這把刀,去砍該砍的枝蔓,去咬該咬的人。”
    “此時此刻,他聖眷正濃,風頭無兩。”
    “我們若此時跳出去,與他硬碰,無異於以卵擊石,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懷。”
    他微微前傾身體,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老謀深算的冷酷。
    “他現在越是得意,就越會張狂。”
    “人一張狂,破綻就多。”
    “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去攔他,而是讓開道,甚至…順手再推他一把。”
    胡惟庸瞳孔一縮。
    “恩師的意思是……”
    “示弱。”
    李善長吐出兩個字,嘴角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弧度。
    “他如今是左丞。”
    “該讓的權,讓給他,該他出的風頭,給他出。”
    “他說什麽,隻要不涉及根本,不必與他爭執。”
    “讓他覺得你我怕了他,讓他覺得這中書省已盡在他掌握之中!”
    他的眼神變得幽深!
    “唯有讓他覺得自己贏定了,他才會更加無所顧忌,才會把他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那些陰私的勾當,更多地露出來。”
    “尾巴藏得再好,翹得高了,總是會被人看見的。”
    胡惟庸怔在原地,胸中的怒火漸漸被一種冰冷的寒意取代。
    他看著眼前這位老恩師,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到那溫和表象下的深沉與狠厲。
    “學生…明白了。”
    胡惟庸深吸一口氣,拱手行禮,語氣恢複了平靜。
    但那平靜之下,卻暗流洶湧。
    “恩師深謀遠慮,學生不及。”
    “學生知道日後該如何與此人周旋了。”
    李善長緩緩靠回椅背,重新閉上眼睛,仿佛極其疲憊,隻是輕輕揮了揮手。
    胡惟庸不再多言,恭敬地退出了值房。
    然而,當他轉身帶上房門,隔絕了內外之後,他臉上的恭順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陰冷和決心。
    他慢慢踱回自己的公案前,手指劃過冰涼的桌麵。
    示弱?
    周旋?
    胡惟庸眼中閃過一絲狠戾的光。
    他就不信,楊憲那條瘋狗,屁股底下就真的幹幹淨淨!
    隻要他敢伸爪子,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等著吧,楊憲。
    他心中冷笑。
    你能搜羅別人的罪證,我胡惟庸,也能掘地三尺,把你那點見不得人的勾當,全都刨出來!
    ……
    禦書房裏。
    朱元璋正拿著一份奏折,看似隨意地翻閱。
    門被輕輕推開,毛驤引著一人進來,那人幾乎是踉蹌著撲進來的,帶著壓抑不住的抽泣聲。
    “陛下!陛下您可要為臣做主啊陛下!”
    朱元璋抬起眼皮。
    隻見楊憲官袍歪斜,發髻散亂,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鼻孔裏還塞著一點染血的棉絮,模樣狼狽不堪,哪還有半點新晉左丞的威風。
    他哭得情真意切,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嗯?”
    朱元璋放下奏折,身體微微前傾,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和疑惑。
    “楊愛卿?你這是…怎麽回事?”
    “哪個不開眼的,敢把你打成這樣?”
    楊憲像是找到了天大的靠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捶胸頓足,哭嚎得更響了。
    “陛下!是永昌侯藍玉,還有開國公常茂他們那一夥子武夫!”
    “退朝之後,臣不過是與他們打了個照麵,他們便…便如同市井潑皮一般,一擁而上,對臣拳打腳踢啊陛下!”
    “您看看,您看看臣這臉!”
    他指著自己臉上的傷,聲音淒厲。
    “他們這哪是打臣啊!”
    “臣區區微末之軀,打了也就打了!”
    “可臣是陛下親口禦封的中書左丞!”
    “他們打臣,就是打陛下的臉麵!就是藐視陛下的權威!根本沒把陛下您的任命放在眼裏啊!陛下!”
    朱元璋聽著他聲淚俱下的控訴,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
    等楊憲嚎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開口,語氣裏甚至帶著點好奇。
    “哦?他們打你,那你…有沒有打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