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是時候將葉凡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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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朱元璋收住笑聲,眉毛一挑,“讓他進來。”
    朱標穩步走入殿內,手中竟捧著一副圍棋。
    他躬身行禮,語氣比往日多了幾分沉穩和親近。
    “父皇,夜深了,還在操勞?”
    “兒臣想著,我們父子二人,似乎許久未曾對弈一局了。”
    “不知父皇可有雅興?”
    朱元璋眯著眼打量了一下兒子,又瞥了瞥那棋盤,嗤笑一聲:“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以前讓你陪咱下盤棋,跟要你命似的。”
    “怎麽,詔獄裏待了幾天,把腦子待開竅了?”
    “行!咱今天就看看你長了多少斤兩!”
    父子二人於禦案兩側坐定,棋盤鋪開,黑白子落下的聲音清脆作響。
    與以往不同。
    朱標今日的棋風明顯變了。
    不再是過去那般一味保守,被動應對,或是偶爾莽撞出擊。
    他開始嚐試著布局,雖然依舊生澀,卻有了明顯的意圖。
    懂得舍棄邊角,爭奪中腹。
    甚至會故意賣出破綻,引誘朱元璋的子力深入,再試圖合圍。
    朱元璋一邊落子如飛,攻勢依舊淩厲老辣,一邊卻暗自心驚!
    這小子,下的不再是“棋”,而是在模仿“勢”了。
    最終。
    朱標依舊毫無懸念地輸了,而且輸得頗慘。
    但朱元璋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笑罵他“臭棋簍子”。
    他捏著一枚黑子,在指尖轉動著,目光銳利地盯著棋盤。
    又抬眼看看對麵神色平靜的兒子,緩緩道:“棋輸得挺慘,但這路數…有點意思了。”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低沉下來:“以前你下棋,隻看得見眼前這一畝三分地,要麽躲,要麽硬撞。”
    “現在嘛…嗯,雖然還是嫩,但總算知道看看整個棋盤了。”
    “知道手裏的子怎麽走才能有點用了。”
    “甚至…還想借咱的力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來,那天牢你沒白待。”
    “倒是真讓你蹲出點滋味來了,懂得反思,懂得如何利用手裏的棋子了。”
    朱標低頭:“兒臣愚鈍,還需父皇教誨。”
    “教誨?”
    朱元璋哼了一聲,隨手將棋子丟回棋盒,發出嘩啦一聲響!
    “帝王心術,教是教不出來的,得自己悟!”
    “就得像下棋一樣,得失之間,取舍之道,都在方寸之間。”
    “有時候,丟車保帥,那是不得已。”
    “有時候,明知是坑,也得往裏跳,為的是大局!”
    “有時候,一顆閑子,埋下去,說不定哪天就能定乾坤!!”
    “最重要的是,你得明白,你自己,就是這執棋的人!”
    “不能讓別人牽著你鼻子走!”
    “所有的子,不管是忠是奸,是賢是愚,都得為你所用!”
    “用得好了,惡犬也能看家護院。”
    “用不好,忠臣也能變成掘墓人!”
    “明白嗎?”
    朱標心神震動,鄭重頷首:“兒臣謹記。”
    棋局已畢,朱標一邊收拾棋子,一邊似是隨意地提起:“父皇,兒臣今日反思,深感人才難得。”
    “譬如詔獄中那位…雖身處囹圄,然其才學見識,實屬罕見。”
    “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際,北伐、遷都、恩科,千頭萬緒……’
    “兒臣以為,或可讓其戴罪立功,於戶部試任一閑職,觀其後效?”
    “或許能有所助益。”
    朱元璋聞言,眼皮都沒抬一下。
    仿佛早就料到他會提此事,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語氣隨意得像是在說今晚吃什麽。
    “行啊,你小子現在倒是會琢磨著用人了。”
    “既然你覺得他還有點用,那就讓他去戶部試試吧。”
    “不過,給咱盯緊點,出了岔子,咱唯你是問!”
    “謝父皇!”
    朱標心中一喜,連忙應下。
    朱元璋擺擺手,像是忽然想起什麽,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近乎無奈的溫情。
    語氣也放緩了些。
    “行了,棋也下完了,事也說完了。”
    “別在咱這兒杵著了,去坤寧宮看看你母後去吧。”
    他歎了口氣,聲音裏居然有點抱怨的意思:
    “你這混小子不知道,就因為你被咱關進去這幾天,你母後沒少跟咱鬧脾氣!”
    “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好,整天唉聲歎氣,指桑罵槐的,好像咱不是關兒子,是挖了她心肝似的!”
    “快去快去,替你老子好生寬慰寬慰你母後,就說你沒事了,讓她別再給咱甩臉子了!”
    朱標看著父親那副難得流露出帶著點家常煩惱的模樣。
    心中不由一暖。
    忍住笑意,恭敬拱手:“是,兒臣這就去,兒臣告退。”
    看著兒子退出殿外的背影,朱元璋臉上的那點溫情迅速收斂,重新變回那深不可測的帝王。
    他目光重新落回那局殘棋上。
    手指輕輕點著朱標試圖做活,卻被自己徹底剿滅的一片白子。
    若有所思……
    ……
    詔獄。
    那沉重鏽蝕的鐵門終於嘎吱作響地打開。
    一道刺目的陽光猛地劈入陰森的門洞,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葉凡下意識地眯起了眼,抬手擋在額前,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空氣裏,不再是無處不在的黴味和絕望的氣息。
    而是帶著初秋微涼的清爽,甚至能嗅到遠處隱約的桂花香。
    陽光照在皮膚上,暖洋洋的,帶著久違的幾乎令人落淚的生機。
    他緩緩步出牢門,站定在陽光底下,貪婪地感受著這份自由。
    每一個毛孔都仿佛舒展開來!
    盡管身上還是那件皺巴巴的囚服,但他站得筆直,仿佛不是剛從囹圄中脫身,而是踏青歸來。
    “先生!”
    一聲帶著欣喜和急切的呼喚傳來。
    葉凡抬眼,隻見朱標正快步從宮道那頭走來,身後還跟著幾個東宮侍從,顯然是要親自為他接風洗塵。
    朱標走到近前,臉上帶著真摯的笑容:“先生受苦了!”
    “孤已備下薄酒,為先生接風,去去晦氣……”
    然而,他話未說完,葉凡卻微微抬手,製止了他後麵的話。
    葉凡的目光快速掃過周圍那些看似忙碌,實則豎著耳朵的官吏和侍衛。
    臉上露出一絲謹慎而疏離的微笑,壓低聲音道:“殿下厚意,在下心領。”
    “隻是這接風宴,恐怕不便。”
    朱標一愣,臉上的笑容僵住,不解道:“先生這是何意?莫非還在怪孤……”
    “殿下誤會了。”
    葉凡搖頭,聲音壓得更低,隻有兩人能聽清,“正因感激殿下,有些話,才不得不直言。”
    他上前半步。
    “其一,便是因為陛下。”
    “陛下剛將在下放出詔獄,殿下便如此急切地與在下走動,陛下會如何想?”
    “聖心難測,今日能放,明日未必不能因殿下與在下過從甚密,再將在下關回去。”
    “殿下,您說呢?”
    朱標瞳孔微縮!
    瞬間想起了父皇那深沉難測的帝王心術,後背不禁泛起一絲寒意。
    葉凡繼續道,語氣平淡卻字字清晰。
    “其二,便是淮西勳貴,還有李相國他們。”
    “殿下應當知道,在下與他們,早已勢同水火!”
    “他們視在下如眼中釘、肉中刺。”
    “殿下若時常與在下公開走動,他們不敢對殿下如何,但這滿腔怨憤,會衝著誰去?”
    “在下往後的日子,怕是舉步維艱,寸步難行啊。”
    “在下…實在不願成為他人攻訐殿下的借口,亦不願成為殿下與勳貴,與文官集團之間的那道裂痕。”
    “殿下若真為在下好,此後明麵上,還是與在下保持些距離為好。”
    “這份知遇之恩,葉凡記在心裏,足矣!”
    朱標怔怔地聽著,臉上的欣喜早已被凝重和恍然取代。
    他並非愚鈍之人。
    隻是以往被保護得太好。
    此刻經葉凡一點撥,立刻明白了其中凶險和深意!
    他看著葉凡那平靜卻堅定的眼神,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有感激,有欽佩,更有幾分無奈。
    他沉默片刻,重重歎了口氣,拱手道:“先生思慮周全,遠勝於孤。”
    “是孤…孟浪了。”
    “就依先生之言。”
    葉凡微微一笑,還禮道:“殿下能體諒便好。”
    朱標又道:“那…孤派人送先生去戶部報到?”
    “不必了。”
    葉凡再次拒絕,語氣輕鬆,“殿下送至此處,已是逾矩。”
    “這剩下的路,在下自己走便是。”
    “免得落人口實,說殿下連區區一個戶部小吏的任職都要親自過問,徒惹是非。”
    朱標知道他說得在理,雖心中仍有不甘,卻也隻好點頭。
    “如此…先生一切小心。”
    “若有難處,可……”
    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是深深看了葉凡一眼。
    葉凡會意,點頭道:“殿下放心,在下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