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咱老朱家,莫不是出了個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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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英殿內。
    燭火通明,將朱元璋的身影拉得悠長。
    他剛批閱完一摞奏章,正揉著有些發澀的眼角,毛驤便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陛下。”
    毛驤躬身,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中顯得格外清晰。
    “嗯。”
    朱元璋放下手,抬眼看他,“啥事?”
    毛驤上前一步,低聲道,“關於胡惟庸接任中書省右丞相一事,今日已在中書省內外傳開。”
    “楊憲楊大人,似乎…有意將推行‘國債’一事的差事,交給了新任的胡相負責。”
    朱元璋原本有些疲憊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身體微微前傾!
    “哦?胡惟庸他…作何反應?”
    “接下了?”
    毛驤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回陛下,胡相……十分爽快地應承了下來,並未推辭。”
    “好!好!”
    朱元璋臉上頓時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手指在禦案上輕輕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聲響。
    “胡惟庸新官上任,正是急於立功站穩腳跟的時候。”
    “這發行國債,利國利民,卻因觸及舊利,一直被淮西那幫老家夥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多方阻撓。”
    “如今讓胡惟庸去辦,嘿嘿……”
    他頓了頓,眼中閃爍著算計的精光,像是在欣賞一盤精妙的棋局!
    “他胡惟庸是李善長的學生,身上打著淮西的烙印。”
    “若他真能把這事辦成了,那就是生生從淮西集團嘴裏搶肉,必然招致昔日同僚的怨恨!”
    “這嫌隙,不就自然而然生出來了?”
    “若他辦不成,或者陽奉陰違……”
    “楊憲那把刀,可不是吃素的,正好借機敲打敲打他,讓他知道,這右相的位置,不是那麽好坐的。”
    “楊憲此人,用好了,確實是一把快刀啊!”
    毛驤垂首聽著,心中明了。
    陛下這是要借楊憲之手,驅虎吞狼,讓胡惟庸和淮西集團互相牽製。
    “還有一事,”毛驤繼續稟報。
    “胡相為慶賀升遷,今日傍晚在其府邸設宴,邀請了多位勳貴官員,到場者有永昌侯藍玉、開國公常茂、綏德衛指揮僉事曹震、橫海衛指揮使朱壽、大都督府僉事王弼等人……”
    他報出了一串淮西勳貴的名字,“不過,中山侯湯和與魏國公徐達,並未到場。”
    朱元璋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湯和跟徐達沒去?”
    “哼,看來今日禦花園裏,咱那幾句話,算是敲到他們心坎裏去了,知道害怕了!”
    “知道縮起腦袋做人了!”
    “好,知道害怕就好!”
    “免得他們真以為,咱朱元璋老了,提不動刀了!”
    他語氣中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冷厲。
    今日對湯、徐二人的試探,既是敲打,也是警告,看來效果立竿見影。
    就在這時。
    殿外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身著普通服飾,但眼神精幹的錦衣衛校尉快步走入,徑直來到毛驤身邊,附耳低語了幾句。
    毛驤聽著,臉上的神色驟然變得凝重起來,眉頭緊緊鎖住。
    朱元璋立刻察覺到了毛驤的變化,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稍稍收斂,沉聲問道:“二虎,又出什麽事了?”
    毛驤轉過身,麵向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氣,才用一種帶著複雜意味的語氣,清晰奏稟:
    “陛下,剛接到密報……”
    “燕王殿下,已抵達京城外驛站!!!”
    毛驤的話音剛落。
    朱元璋臉上的那點掌控全局的從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山雨欲來的陰沉!
    他猛地從禦案後抬起頭,目光如兩道冰冷的錐子,死死釘在毛驤臉上。
    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寒意:
    “咱……今日剛下的旨意吧?”
    “八百裏加急,就算是離應天最近的藩王,接到旨意,整備行裝,再快馬加鞭趕來,至少也需三五日路程!”
    他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
    “老四……他人在北平!”
    “他是插了翅膀飛過來的嗎?!啊?!”
    毛驤感受到那幾乎凝成實質的威壓和怒意,頭垂得更低,不敢直視朱元璋的眼睛,隻是硬著頭皮應道:“回陛下,密報確認,確是燕王殿下無疑。”
    即使毛驤不再多說一個字,朱元璋也已經明白了。
    這根本不是什麽巧合!
    唯一的解釋就是,在他今日下旨之前,甚至可能在太子“病重”的消息剛傳出去不久,朱棣就已經從他在京城的眼線那裏得到了風聲,提前動身了!
    “好……好得很啊!”
    朱元璋怒極反笑,但那笑聲裏沒有半分暖意,隻有刺骨的冰冷。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額角青筋隱現。
    一股被窺探,被算計的怒火。
    混合著對兒子如此機敏的忌憚,在他心中翻騰。
    葉凡那小子之前看似荒誕的“詐病”提議。
    以及關於諸位皇子反應的推測,此刻如同魔咒般在他腦海中回蕩!
    “……看看你的那些弟弟們,是會擔憂兄長,還是會……生出些別樣的念頭。”
    難道……
    難道真讓那小子一語成讖?!
    老四這般火急火燎,近乎未卜先知地趕回來,他真是單純為了探視“病危”的兄長?
    還是…別有用心?!
    這念頭如同毒蛇,噬咬著朱元璋的心。
    他一直以來對朱棣這個四兒子的能力是欣賞的。
    甚至隱隱覺得他有幾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能征善戰,果決剛毅。
    但也正因如此,此刻朱棣的超常“反應”,才讓他感到格外的警惕和心寒!
    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毛驤屏住呼吸,連最細微的動作都不敢有。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龍椅上那位帝王身上散發出的可怕低氣壓!!
    那是一種風暴來臨前的死寂!!
    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許久,久到燭火都似乎黯淡了幾分。
    終於,朱元璋緩緩向後靠倒在龍椅背上,臉上的暴怒神情漸漸收斂。
    但那雙眼睛,卻變得更加深邃、冰冷。
    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不再看毛驤,目光虛無地投向大殿的穹頂,聲音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一字一句地吩咐道:
    “等老四來了……”
    “讓他,直接來見咱。”
    ……
    約莫一個時辰後。
    禦書房外傳來沉穩而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殿門被輕輕推開,燕王朱棣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一身遠行的風塵,蟒袍下擺還沾著些許泥點,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疲憊與憂慮,顯然是一路未曾停歇。
    然而,他剛踏入殿內,腳步便不由自主地頓住了。
    一股寒意瞬間從脊椎竄起!!
    禦書房內燭火通明。
    他的父皇,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並未坐在禦案之後。
    而是背對著殿門,站立在懸掛著一幅巨大疆域圖的牆壁前!
    更讓朱棣心頭猛跳的是!
    父皇手中,正握著一柄出鞘的寶劍!
    劍身雪亮,在燭光下流動著森寒的光澤。
    朱元璋用一塊明黃色的錦帕,正極其緩慢,極其仔細地擦拭著劍刃。
    那動作專注而平靜,卻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兒臣朱棣,叩見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棣不敢怠慢,立刻壓下心中的驚悸,撩起蟒袍前擺,恭敬地跪倒在地,行大禮參拜。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朱元璋仿佛沒有聽見,依舊背對著他,全神貫注於手中的寶劍。
    那“沙沙”的擦拭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每一下都像是擦在朱棣的心尖上!
    他跪在冰冷的金磚地麵上,低垂著頭,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背對著他的身影所散發出的無形威壓。
    他不敢起身,甚至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隻能保持著跪拜的姿勢,心中念頭飛轉,猜測著父皇此舉的深意。
    時間一點點流逝。
    殿內隻有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和那令人心悸的擦拭聲。
    朱棣的膝蓋開始發酸,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他不知道父皇這樣晾著他,究竟是為了什麽。
    是因為他來得太快,引起了猜疑?
    還是大哥的病情讓父皇心情惡劣,遷怒於他?
    就在他心弦越繃越緊之時,隻聽“鏘”的一聲清脆鳴響——
    那是寶劍歸鞘的聲音!!
    朱棣心中一凜,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頭。
    這一抬頭,正好對上了一雙眼睛!
    不知何時,朱元璋已經轉過了身,就站在他麵前不遠處。
    那雙深不見底,銳利如鷹隼的眸子,正冰冷地盯視著他!
    那目光中沒有任何屬於父親的溫情,隻有帝王的審視、猜忌,以及一種幾乎要將他靈魂看穿的淩厲!
    朱棣嚇得魂飛魄散,慌忙重新低下頭,心髒狂跳不止,連聲音都帶上了顫音。
    “父…父皇……”
    朱元璋終於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像帶著冰碴子,每一個字都砸在朱棣的心上。
    “老四啊…咱要是沒記錯,召你們回京的旨意,是今天剛發出去的吧?”
    “這八百裏加急,就算跑斷了馬腿,這會兒怕是連最近的老二都還沒接到信兒呢。”
    他微微俯身,目光如同實質般壓在朱棣的頭頂。
    “你倒好…人在北平,咱這旨意剛出宮門,你人就到了應天城外了?”
    “怎麽?”
    “咱老朱家……這是出了個能掐會算,未卜先知的活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