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布局多時,你現在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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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殿內。
朱元璋剛聽完毛驤關於東宮最新動向的密報,得知朱標果然依計將部分政務交由燕王朱棣暫理。
他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指節分明的手指在禦案上輕輕敲擊著,發出規律的篤篤聲。
“老四…既然標兒給了他這個機會,那就讓咱好好看看,他這些日子在外就藩,長了多少本事,又存了……多少心思。”
朱元璋的聲音平穩,聽不出喜怒。
但那股掌控一切的帝王威儀卻彌漫在整個殿宇。
“他批閱過的奏章,等標兒看過之後,你也挑些緊要的,給咱送過來。”
“臣明白。”
毛驤躬身應道。
“葉凡那小子呢?這兩日又在搗鼓什麽?”
朱元璋像是隨口問起,目光卻掃向毛驤。
毛驤立刻回稟。
“回陛下,葉先生這幾日仍在工部庫房,與吏部主事李進一同督辦新都物料驗收之事。”
“這是他們近日查驗石磚時,葉先生提出的新規及成效簡報。”
說著,他將一份簡要的文書呈上。
朱元璋接過,快速瀏覽了一遍。
上麵清晰地記錄了葉凡如何將驗收責任落實到具體工匠和磚窯,以嚴苛的標準倒逼質量提升,使得新一批石料品質顯著改善。
看著文書上描述的效果,朱元璋臉上終於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那是一種看到利國利民之事得以推進的欣慰,也是對獻策者能力的讚許。
“好!好小子!”
朱元璋撫掌輕讚,眼中帶著激賞。
“總能想出這些直擊要害的法子!”
“不尚空談,專務實際,於細微處見真章!”
“這整治石磚之法,看似是件小事,實則蘊含了明晰權責,杜絕推諉的吏治精髓!”
“若各級官吏都能如此務實任事,何愁政務不清明?”
他放下文書,沉吟片刻,又道。
“二虎,葉凡與那李進在庫房中的對話,你可都記下了?”
“一字不落。”
毛驤答道,隨即將葉凡如何將石料比作朝堂諸公,如何告誡李進為官之道,以及剖析李進自身處境和未來前景的那番言論,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
朱元璋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反而微微頷首。
“嗯,剖析得八九不離十。”
“這葉凡,眼光確實毒辣,把咱的心思,倒是猜透了幾分。”
他站起身,緩步走到窗前,望著窗外宮牆肅穆的景象,語氣變得深沉起來。
“他說的不錯,咱讓李進入仕,確有考量其才學,念及他叔叔的舊情,以及他在科舉案中促使標兒立威的因素。”
“但是……”
朱元璋轉過身,目光銳利如鷹隼,帶著一種深遠的布局意味!
“他隻看出了咱要用人,卻未必完全看透,咱要用李進做什麽。”
他踱回禦案前,手指點在空中,仿佛在勾勒一幅無形的藍圖。
“標兒仁厚,這是他的優點,但為君者,亦需有雷霆手段,有能為其分憂,亦能為其執刃的臣子。”
“咱將李進放在這遷都物料驗收的位置上,讓他經曆實務,與葉凡這等心思機敏之人共事,就是要打磨他!”
“既要磨去他的書生意氣和怯懦,也要讓他學會如何洞察人心,如何堅持原則,如何應對官場的明槍暗箭!”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決斷。
“咱,是在為標兒,培養另一把刀!”
“一把或許不如葉凡那般鋒芒畢露,奇計百出,但卻足夠忠誠,足夠堅韌,足夠純粹的刀!”
朱元璋的眼中閃過一絲深邃的算計。
“葉凡此子,才具驚人,然其心難測,其誌未明。”
“用得好,是國之利器!”
“若有異動,則危害無窮。”
“將來,這把打磨好的‘李進’之刀,未嚐不能用來…製衡那把過於鋒利的‘葉凡’之劍!”
他重新坐回龍椅,語氣恢複了平日的沉穩。
“此事之後,尋個由頭,對李進進行嘉獎。”
“不必過於顯赫,但要讓他感受到咱的留意和期許。”
“一步步來,將他放到更重要的位置上去曆練。”
“咱要看看,這塊璞玉,最終能被打磨成什麽樣子。”
“是!陛下深謀遠慮,臣佩服!”
毛驤心中凜然,再次躬身。
“去吧,”
朱元璋揮了揮手。
“等老四那邊有了結果,立刻給咱送來。”
“臣,領旨!”
毛驤恭敬退下。
殿內重歸寂靜,朱元璋獨自坐在禦座上,目光幽遠。
……
夜色深沉。
東宮寢殿內,隻點了幾盞昏黃的宮燈,將朱標的身影映照得有些單薄。
他麵前攤開著幾份由西廠番子秘密送來的奏章副本,上麵是燕王朱棣白日裏代為批閱的筆跡。
朱標看得極為仔細。
越看,眉頭越是舒展,甚至不時微微頷首!
奏章涉及邊防軍需,地方水利,漕運調度等繁雜事務。
朱棣的批閱條理清晰,意見中肯。
既有對舊例的遵循,又不乏因地製宜的變通。
處置果斷,切中要害,顯露出出色的政務處理能力和敏銳的判斷力。
看著這些朱批,朱標心中百感交集。
有對四弟才幹的欣賞,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他想起四弟在軍中的赫赫威望,想起他今日在病榻前那看似真摯的憂慮……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纏繞上他的心間。
或許……
或許將這儲君之位,這萬裏江山的重擔,交給能力出眾,果決剛毅的四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或許在他手中,大明能開創一個更為強盛的盛世?
自己這病弱之軀,又何苦強撐,惹得兄弟離心,朝局動蕩?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便有些難以遏製!
他沉默良久,終於對侍立在陰影中的心腹低聲道。
“去,請葉先生秘密過來一趟,要快,莫要驚動任何人。”
約莫半個時辰後。
葉凡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寢殿內。
他其實早已從各種渠道得知燕王朱棣超乎尋常的抵京速度,心中對今日之會麵已有預料。
“殿下深夜相召,不知有何要事?”
葉凡拱手行禮,目光掃過朱標麵前那些奏章副本,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朱標揮退了左右,殿內隻剩下他們二人。
他長長地歎息一聲,臉上帶著疲憊和一種釋然般的複雜神情。
“老師,你之前讓學生看的,學生…如今算是看清了。”
他指了指那些奏章。
“四弟之才,確實出眾,處理政務井井有條,軍略威望亦在學生之上。”
“學生方才甚至在想,若他日…將這大明朝的江山社稷交到四弟手中,以其之能,或許……真能開創一代盛世,遠勝於學生勉力支撐。”
葉凡一聽,心裏頓時“咯噔”一下,暗叫一聲“苦也”!
他本意是讓朱標看清兄弟們的“潛在威脅”,激起他的警惕和鬥誌!
誰曾想這位仁厚的太子殿下,思路清奇,居然直接萌生了“禪讓”的念頭!
這還得了?
自己之前辛辛苦苦布局,又是造鹽保淮西,也就是間接保太子勢力。
又是獻策讓他“詐病”觀兄弟反應!
不就是為了鞏固他的地位,將來順利造、反嗎?!
他要是擺挑子不幹了,自己之前那些操作豈不是全打了水漂?
不行!
必須把這歪掉的念頭給掰正回來!
葉凡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甚至帶著幾分訓斥的意味。
“殿下!你怎麽到了此刻,還是如此天真,看不明白啊!”
朱標被葉凡這突如其來的嚴厲弄得一怔。
葉凡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這儲君之位,是你想給就能給的嗎?!”
“你忘了我之前反複跟你強調過的話嗎?!”
“在你父皇心中,你,朱標,才是他唯一的,無可替代的繼承人!這一點,從未改變過!”
“即使…即使你真的不在了,按照你父皇定下的禮法和他內心的執著,繼承人也隻會是你的兒子,你的嫡長子!”
“絕對、絕對不可能是你的任何一位兄弟!”
“你明不明白這其中的分量?!”
朱標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被葉凡連珠炮般的話語打斷。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那些個念頭,一旦,哪怕隻有一絲一毫,傳到你父皇的耳朵裏,會引發什麽樣的後果?!”
“那將是塌天大禍!!!”
葉凡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朱標的心上。
朱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葉凡,帶著驚疑和一絲恐懼。
葉凡麵色冷峻,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倘若讓你父皇察覺到,燕王有絲毫可能取代你的跡象,哪怕是你自願的!”
“以你父皇的性格,為了杜絕後患,為了確保你這一脈的傳承,他會怎麽做?”
他頓了頓,吐出的字眼冰冷刺骨。
“燕王朱棣,會死!”
“你信不信?”
“他絕對活不到第二天日出!”
“非但是他,所有可能威脅到你兒子地位的藩王,你的其他兄弟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會被你父皇以各種理由或明或暗地清除掉!”
“哪怕你跪下來求他都沒用!”
“這就是帝王心術!”
“這就是你父皇維護江山傳承和穩定的方式!”
“你願意看到這樣的血流成河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