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自己給自己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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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鑾殿上。
楊憲聽到藍玉那一聲石破天驚的彈劾,麵色驟然一變!
但他能爬到宰相之位,心性也非比尋常。
他強自鎮定,立刻轉身麵向朱元璋,臉上堆滿了冤屈和憤慨,聲音帶著顫抖,仿佛受了天大的汙蔑:
“陛下!陛下明鑒啊!”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以頭搶地,發出沉悶的響聲!
“臣自奉旨推行新政以來,夙興夜寐,不敢有絲毫懈怠!”
“一條鞭法、攤丁入畝,觸及諸多積弊,更是斷了無數豪強隱匿田產,逃避稅賦之路!”
“永昌侯等人,正是因為臣損害了他們的利益,這才懷恨在心,羅織罪名,構陷於臣!”
“陛下!他們這是誣告!是報複!”
“是想阻撓新政啊!!陛下!”
他聲淚俱下,試圖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因推行改革而遭受政敵打壓的悲情忠臣。
藍玉在一旁聽得怒火中燒!
他獰笑一聲,聲如洪鍾:“放你娘的狗屁!”
“楊憲!死到臨頭還敢狡辯!”
“是不是誣告,是不是構陷,不是你一張嘴說了算!”
“陛下,臣已找到關鍵人證,並查獲其部分罪證!”
“請陛下宣人證上殿,一看便知!”
高踞龍椅的朱元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眼睛,冰冷地注視著下方這場鬧劇。
他微微頷首,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宣。”
很快。
一名穿著七品知縣官袍,麵色惶恐中帶著決絕的中年男子,被兩名侍衛引著,顫顫巍巍地走入大殿。
他一進入這莊嚴肅穆的奉天殿,感受到那無數道目光和禦座上那股無形的壓力,腿一軟就直接跪了下去。
頭埋得極低,不敢抬起。
“下……下官……原揚州府江、都知縣!”
“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實質:“將你所知,楊憲在揚州任上之事,從實奏來。”
“若有半句虛言,朕,剮了你。”
那知縣渾身一顫,伏在地上,開始斷斷續續,卻又無比清晰地陳述起來。
他從楊憲如何為了政績,強令百姓在根本無法耕種的荒山,鹽堿地開墾,導致顆粒無收,民怨沸騰說起。
說到楊憲如何為了虛報墾荒數目。
竟命人將已收獲的熟田反複翻耕,謊報為新墾之地。
既斷了百姓口糧,又毀了地方。
更說到楊憲為了完成稅賦,縱容手下提前征收明年、後年的稅。
逼得百姓賣兒鬻女,家破人亡!
其手段之酷烈,心腸之狠毒,令人發指!!!
最後,知縣的聲音帶著恐懼和一絲悲憤,提到了那株“嘉禾”!
“……楊憲為討好陛下,命人四處搜尋祥瑞未果,最後……最後竟是從一西域商人手中,強買來一株異域稻穗,充作揚州所產之‘嘉禾’!”
“事後……事後為絕後患,他…他竟派人將那商人……殺人滅口了!”
隨著知縣一句句血淚控訴!
一樣樣駭人罪行的披露!
楊憲的臉色從最初的強作鎮定,逐漸變得慘白如紙!
冷汗如同溪流般從他額頭、鬢角涔涔而下!
迅速浸濕了他的丞相官袍。
他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眼神渙散閃爍,不敢與任何人對視。
尤其是那禦座之上,越來越冷的眼神!!
而站在文官隊列中的胡惟庸,低垂著眼瞼,嘴角卻難以抑製地勾起一抹陰冷的計謀得逞的弧度。
劉伯溫則是麵如死灰。
他緊緊閉著眼睛,花白的眉毛痛苦地擰在一起,仿佛每一句指控都抽打在他的臉上。
是他!
是他當年看重楊憲的“幹練”,力薦其出任揚州知府!
他並非沒有察覺楊憲手段酷烈。
卻隻以為是行事果決。
萬萬沒想到,此人竟貪婪殘暴至此!
完了……
楊憲必死無疑,而自己這舉薦失察之罪,又如何能逃?
一股深沉的絕望攫住了他。
當知縣陳述完畢。
並將部分查獲的書信、賬冊等物證由內侍呈送禦前後。
整個奉天殿落針可聞,隻剩下楊憲粗重而恐懼的喘息聲!
朱元璋緩緩拿起一份證供,目光掃過,隨即猛地抬起,如同兩道冰冷的閃電,直刺癱軟在地的楊憲,聲音如同九霄驚雷,轟然炸響在整個大殿:
“楊憲!人證物證俱在!鐵證如山!!”
“你——可認罪啊?!!”
這一聲怒喝,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擊潰了楊憲的心理防線!
他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一般。
徹底癱倒在大殿冰冷的金磚上,身如爛泥。
他掙紮著抬起頭,臉上涕淚橫流,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對死亡的極致恐懼:
“陛下!陛下饒命啊陛下!”
“臣……臣知罪了!”
“臣罪該萬死!求陛下看在臣……看在臣往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看在臣為推行新政嘔心瀝血的份上,饒臣一命吧陛下!”
“臣願辭去所有官職,回鄉種田,隻求陛下饒臣一條狗命啊陛下!!”
他一邊哭嚎,一邊拚命地磕頭,額頭上瞬間一片青紫。
“苦勞?!嘔心瀝血?!!”
朱元璋猛地從龍椅上站起,胸膛劇烈起伏。
心中的怒火和被背叛的痛楚,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他指著楊憲,聲音震耳欲聾,帶著一種毀天滅地的暴怒和深深的鄙夷:
“你現在知道求饒了?!”
“你那份當宰相的魄力哪去了?!”
“你懲治貪腐,標榜清廉的那份魄力又他娘的哪去了?!啊?!!”
他一步步走下禦階,聲音如同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咱任用你這麽個人來當宰相,來推行新政!”
“咱真是……真是瞎了這雙眼!!!”
他猛地停下腳步,不再看地上那攤爛泥,轉身對著殿外,聲音冰冷,斬釘截鐵,宣判了最終的命運!
“將楊憲,拉出去!”
“千刀萬剮!五馬分屍!!!”
這幾個字如同最恐怖的詛咒,鑽入楊憲的耳中。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中倒映著無盡的恐懼。
喉嚨裏發出“嗬嗬”的不成調的抽氣聲。
隨即,眼白一翻,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兩下,竟是被這極刑活生生嚇得當場昏死了過去,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看著楊憲如同死狗般被拖出大殿。
藍玉、曹震等淮西勳貴臉上難以抑製地露出了快意和得意的神色。
楊憲這個心腹大患總算被鏟除,但他們並未打算就此收手!
藍玉立刻踏前一步,趁熱打鐵,將矛頭直指麵色灰敗,閉目待罪的劉伯溫,聲音洪亮,帶著毫不掩飾的落井下石:
“陛下!楊憲此獠罪大惡極,死有餘辜!”
“然,舉薦此獠擔任揚州知府,乃至後來步步高升者,非是旁人,正是禦史中丞劉伯溫!”
他伸手指向劉伯溫,語氣咄咄逼人,“劉伯溫身為禦史之首,執掌風憲,負有監察百官,薦賢舉能之責!”
“他卻舉薦此等酷吏貪官,若非失察,便是……便是與楊憲沆瀣一氣,互為表裏!”
“否則,楊憲在揚州劣跡斑斑,他劉伯溫豈能毫無察覺?!”
“此乃嚴重失職,甚至可能同流合汙!”
“請陛下明察,對劉伯溫,亦應嚴懲不貸,以正朝綱!”
此言一出,不少與淮西集團親近或本就對劉伯溫不滿的官員也紛紛出聲附和。
“永昌侯所言極是!劉伯溫難辭其咎!”
“請陛下聖裁!”
劉伯溫聽著這些誅心之論,心中一片冰涼。
他知道這一刻終究逃不過。
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冠。
步履有些沉重地從文官隊列中走出,來到大殿中央,對著那空懸的龍椅撩起官袍,深深地跪拜下去。
額頭抵在冰冷的地磚上,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和徹底的認命:
“臣……劉伯溫……識人不明,舉薦非人,致使楊憲此獠竊居高位,禍、國殃民。”
“臣……罪該萬死!”
“請陛下治罪!”
他伏在地上,等待著最終的判決。
是罷官,是流放,還是……
他不敢再想。
剛剛處置完楊憲,心中怒火未平的朱元璋,緩緩轉過身,那雙冰冷的目光落在伏地請罪的劉伯溫身上。
他沒有立刻發作,但聲音裏卻帶著一種沉重,不容置疑的威嚴,如同山嶽壓頂。
“劉伯溫……你,的確有罪!”
這句話如同冰水澆頭,讓劉伯溫渾身一顫!
然而,朱元璋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現在就給咱滾回你的都察院去!”
朱元璋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壓抑感!
“給咱好好地,仔仔細細地想清楚!”
“把你自己的罪狀,一條條,一樁樁,都給咱列明白了!寫清楚了!”
“再給咱寫上,依律、依情、依理,你劉伯溫,該當如何被嚴懲!”
“寫好了,再呈給咱!”
讓自己列數自己的罪狀?
還讓自己寫該如何嚴懲自己?
不僅劉伯溫懵了,連正準備看好戲的藍玉等人也傻眼了!
這算什麽懲罰?
這分明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甚至可以說是……縱容?
藍玉頓時急了,也顧不得許多,再次出列,急聲道:“陛下!不可啊!陛下!”
“讓劉伯溫自陳其罪,自定其罰,他……他怎會給自己下重罪?!”
“這豈不是縱虎歸山,讓他有機會文過飾非,逃脫應有的製裁嗎?!”
“陛下,切不可心慈手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