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思維盲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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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標倒吸一口涼氣,眼中閃過震驚與憤怒交織的光芒。
他壓低聲音:“他竟敢如此欺君罔上?!”
“眼下尚無鐵證,但直覺告訴臣,此事絕不止表麵這般簡單。”
葉凡眼神銳利!
“單憑這名冊上的人數,恐怕不夠。”
“礦工勞作艱苦,人員流動,病亡皆是常情,若他們以老弱病殘充數,或另有名冊記錄真正勞作的黑工,我們僅核對眼前這些人,根本查不出端倪。”
他看向朱標,語氣凝重地請求。
“殿下,需動用東廠之力了。”
“請立刻派得力人手,暗中查探此地方圓數十裏內,是否有其他隱秘的礦洞或運輸路徑。”
“同時,秘密核對礦場實際人員與名冊是否完全相符,尤其是夜間,看看是否有名冊之外的人員出入勞作!”
“還要查清這些民夫的來源,是招募還是征發,是否有家眷在附近,或許能從他們口中撬出些實情。”
朱標聞言,臉色變得異常嚴肅。
他深知此事關係重大。
若真如葉凡所料,那沐英所犯之罪,便不僅僅是私鑄銅錢,更是欺君大罪,足以動搖國本!!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重重頷首,眼中閃過一絲屬於儲君的決斷。
“老師所慮極是,學生即刻安排。”
朱標的聲音雖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微微側頭,對一直如同影子般跟在身後的一名不起眼的內侍使了個眼色。
那內侍會意,悄無聲息地後退幾步,身影很快消失在礦場邊緣的林木陰影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此時,劉三抱著一本厚厚的,封麵沾滿油汙的名冊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雙手奉上。
“相爺,名冊在此,所有民夫皆登記在冊,請相爺過目。”
葉凡接過名冊,緩緩翻開。
紙張粗糙,墨跡深淺不一,記錄著姓名、年齡、籍貫、入礦時間等信息。
他看得極為仔細,一頁一頁,手指逐行劃過,仿佛要將每一個名字都刻入腦中。
朱標也在一旁靜靜看著,氣氛凝重得讓人窒息。
名冊上的記錄,乍看之下似乎並無明顯破綻。
但葉凡心中的那根弦,卻越繃越緊!
……
夜色如墨。
臨時行在的書房內隻點了一盞孤燈,昏黃的光暈在葉凡和朱標凝重的臉上跳躍。
窗外偶爾傳來幾聲蟲鳴,更襯得室內死寂一片。
東廠那名回來複命的番子如同鬼魅般垂首立在陰影裏,聲音低沉而毫無波瀾。
“……殿下,葉相,卑職等已反複核對,礦場名冊上二百四十七人,與現場勞作的民夫數目、身份一一對應,並無錯漏。”
“清水埠及周邊村鎮,近三月內亦無大量青壯男子無故失蹤的報案記錄。”
“各城門出入記錄,包括夜間小路,皆已查過,未見異常人員大規模流動。”
“詢問當地百姓,也隻知官府在北山開了新礦,招募了些流民,並未聽聞有其他動靜。”
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投入葉凡的心湖,卻未能激起他期望的漣漪,反而讓那潭水變得更加深沉冰冷。
他端坐在太師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茶杯壁,目光低垂,落在自己映在深色桌麵上的模糊倒影,仿佛要從中看出隱藏的真相。
朱標的眉頭緊緊鎖著。
他揮了揮手,那名東廠番子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如同融入夜色一般。
“老師……”
朱標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困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難道……真是我們多心了?沐英他……或許並無不軌?”
“那假銅錢,當真另有來源?”
葉凡沒有立刻回答。
他緩緩抬起頭,眸子裏沒有絲毫被否定的沮喪,反而燃燒著更加銳利和執拗的光芒,如同在黑暗中搜尋獵物的鷹隼。
他輕輕搖頭,動作緩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不,殿下。”
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靜的房間裏異常突出。
“恰恰相反,東廠查不到任何異常,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異常!”
“甚至臣現在就可以肯定,這裏麵……絕對有問題!”
他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陰影,使得他的表情愈發顯得高深莫測。
“殿下請想,若那假銅錢果真源於一個產量如此合規,人員如此清晰的礦場,以其賬麵上這點產出,如何能支撐起市麵流通的龐大數量?”
“這根本不合常理!”
“要麽,這礦的實際產量遠超賬目,大部分銅料被隱匿轉移。”
“要麽,就必然存在另一個,甚至多個未被發現的礦源,在源源不斷地提供原料!”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地看向朱標,一字一句道。
“而東廠的探查,陷入了一個思維的盲區。”
“就是下意識地在良民和流民中尋找那些消失的勞力。”
朱標被他話語中的篤定所感染,不由坐直了身體,追問道:“老師的意思是……?”
葉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是一種洞悉了對手伎倆後的了然與冷厲。
“我們都忽視了一個地方,一個可以合理消失大量人口,且不易被外界察覺,甚至能避開尋常戶籍盤查的地方。”
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揭示隱秘的沉重。
“牢獄!”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猝然在朱標耳邊炸響!!
他猛地吸了一口涼氣,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瞬間褪去了血色,隻剩下震驚與難以置信。
“牢……牢獄?!”
朱標的聲音因極度的驚愕而有些變調。
“使用……犯人?!”
這個猜想太過大膽,也太過駭人聽聞。
利用囚犯進行非法開采,這不僅是對律法的踐踏,更是對朝廷、對皇權的極致蔑視。
若真如此,沐英的膽子,簡直大到了包天的地步。
“沒錯!”
葉凡肯定地點頭,眼神銳利如刀。
“唯有牢獄!那裏關押著本就不存在於正常戶籍冊上的人,他們的生死、去向,往往隻在胥吏的一筆之間。”
“將這些人秘密押解至隱秘礦場,充作苦力,日夜開采,直至累死、病死……神不知,鬼不覺!”
“誰能想到,堂堂侯爵,國之勳戚,竟會行此魑魅魍魎之舉!”
他越說,語氣越是森寒!
朱標的臉色由震驚轉為鐵青,胸膛因憤怒而劇烈起伏。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盞叮當作響。
“豈有此理!若果真如此,沐英他……他簡直罪該萬死!枉費父皇對他如此信重!”
他霍然起身,眼中燃燒著被欺騙與被侮辱的怒火。
“我這就下令,讓東廠立刻徹查周邊所有府縣牢獄,核點在押人犯數目!”
“若有缺失,立刻……”
“殿下,且慢!”
葉凡及時出聲,攔住了衝動之下就要喚人的朱標。
朱標動作一頓,不解地看向葉凡。
“老師?”
葉凡站起身,走到朱標麵前,目光沉靜而深邃,帶著老練獵手般的耐心與算計。
“殿下,此刻若大張旗鼓去查牢獄,無異於打草驚蛇。”
“沐英既然能想到用此法隱匿勞力,必然在牢獄係統中有所布置。”
“我們派人去查,他們隻需臨時做些手腳,補齊名冊,或找些替死鬼頂數,我們依舊抓不到把柄,反而會讓沐英更加警惕,將那些犯人轉移得更隱秘!”
“甚至……可能會為了滅口,做出更極端的事情。”
他微微眯起眼睛,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既然暗中查探容易被他防範,不如……我們派人,親自進去看看!”
朱標一怔。
“親自進去?”
“對!”
葉凡語氣斬釘截鐵。
“派我們信得過的心腹,找個由頭,犯點不大不小,恰好夠下獄的過錯,讓他順理成章地被關進本地牢獄。”
“唯有身在其中,才能接觸到那些可能被秘密轉運的囚犯,才能摸清他們被送往何處,才能找到那個真正的礦場位置!”
這是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堪稱冒險的計劃!
朱標聞言,陷入了沉思!
他背著手在書房內踱了幾步,燭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他明白葉凡此計的狠辣與有效,但也深知其中的風險。
然而,一想到沐英可能犯下的滔天罪行,想到那動搖國本的私鑄銅錢,想到父皇那冰冷的目光……
他知道,必須有所行動,必須拿到鐵證!!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臉上已恢複了儲君的冷靜與決斷,隻是那雙年輕的眼眸中,燃燒著不容置疑的火焰。
“老師此計,雖險,但或可直搗黃龍!”
朱標重重頷首,語氣帶著破釜沉舟的意味。
“就依老師之言!我即刻挑選一名機敏忠誠,身手不凡的東廠番子,安排他犯事入獄!”
他走到書案前,提起筆,卻又頓住,看向葉凡,沉聲道:
“隻是,此人此行,凶險異常,需得萬般小心。”
葉凡點頭,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沒有半點星光的夜幕,穿透這重重黑暗,看到那座吞噬了無數性命,隱藏著巨大罪惡的礦山。
他的側臉在燭光映照下,顯得格外冷硬。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
他緩緩說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唯有如此,方能撕開這重重迷霧,看到血淋淋的真相。”
“但願……我們的猜測是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