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有表情沒心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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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在身後漸漸縮小成一道模糊的輪廓,蕭琰牽著棗紅馬走在荒蕪的曠野上,腳下的碎石子硌得馬蹄發出細碎的聲響。他低頭看了眼懷裏揣著的布偶兔子,指尖輕輕蹭過繡著 “婉” 字的針腳,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意 —— 可那笑意沒撐過片刻,就像被風吹散的煙,瞬間消失在緊繃的唇角。眼底的光亮也很快黯淡下去,三年來的失望太多,哪怕此刻握著線索,他也不敢輕易抱有期待,生怕又是一場空歡喜。
曠野上的風比城裏更烈,卷起沙塵打在臉上,蕭琰卻沒抬手遮擋。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前方起伏的丘陵上,妹妹紙條裏說的 “城外山洞”,大概率就在那片亂石坡裏。棗紅馬似乎也察覺到主人的急切,腳步比之前快了些,鼻孔裏噴出的白霧在風裏拉成細長的線。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亂石坡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坡上布滿了大小不一的石塊,有的半埋在土裏,有的突兀地立著,像一個個沉默的墓碑。蕭琰勒住韁繩,翻身下馬,把馬拴在一棵枯樹旁 —— 這棵樹的樹幹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痕,是他三年前路過時留下的標記,沒想到如今竟成了歇腳的地方。他拍了拍馬脖子,從行囊裏掏出草料遞過去,動作依舊機械,可指尖觸到馬溫熱的皮膚時,還是不自覺地頓了頓。
他從腰間抽出長刀,刀身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泛著冷光。握著刀柄的手很穩,指節卻泛著青白 —— 他知道,山洞裏可能藏著危險,也可能藏著他尋找了三年的答案。深吸一口氣,他邁開腳步朝亂石坡走去,每一步都踩得很實,碎石子在腳下發出 “咯吱” 的聲響,在空曠的曠野裏格外刺耳。
亂石坡上的山洞比他想象中更多,大小不一的洞口嵌在岩石上,像一個個黑洞洞的眼睛。蕭琰挨個兒查看,目光掃過每個洞口時都格外仔細。有的山洞裏堆滿了枯枝敗葉,有的則空蕩蕩的,隻有風吹過的嗚咽聲。他走了半個時辰,腿上被石塊劃出了好幾道口子,滲出血跡,可他像沒察覺似的,依舊不停地往前走。
走到坡頂時,他終於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山洞。洞口被藤蔓半掩著,藤蔓雖然枯萎,卻明顯有人清理過的痕跡 —— 幾根較粗的藤蔓被砍斷,斷口還很新鮮。蕭琰的心髒猛地一跳,握著刀柄的手更緊了,他緩緩撥開藤蔓,山洞裏的景象漸漸映入眼簾。
洞口不深,往裏走幾步就能看到盡頭,可盡頭處卻有一道石門,石門上刻著和城裏斷壁上一樣的符號。蕭琰蹲下身,指尖拂過石門上的符號,眉頭皺了起來 —— 這些符號他越看越熟悉,忽然想起小時候師父教他的古籍裏,似乎有過類似的記載,是一種古老的祈福符號,可此刻刻在石門上,卻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
他試著推了推石門,石門紋絲不動。他繞著石門轉了一圈,發現門側有一個凹槽,凹槽的形狀竟和妹妹留下的布偶兔子一模一樣。他心裏一動,從懷裏掏出布偶兔子,小心翼翼地放進凹槽裏 ——“哢噠” 一聲輕響,石門緩緩打開,一股潮濕的氣息從裏麵湧出來,帶著淡淡的黴味。
蕭琰握緊長刀,邁步走進石門後的通道。通道很窄,隻能容一個人側身通過,牆壁上凹凸不平,偶爾有水滴從石縫裏滲出來,滴在地上發出 “嗒嗒” 的聲響。他走得很慢,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耳朵仔細聽著任何細微的動靜。
走了約莫一刻鍾,通道突然變寬,眼前出現了一個寬敞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張石桌,石桌上放著一個陶罐,陶罐旁邊還有兩個碗 —— 碗是陶瓷的,上麵印著他熟悉的花紋,那是他家鎮上瓷窯特有的圖案。蕭琰的呼吸猛地一滯,快步走到石桌前,拿起一個碗,指尖拂過碗沿,碗沿上有一個小小的缺口,他記得這個缺口,是妹妹小時候不小心摔的。
“婉婉……” 他輕聲念著妹妹的名字,聲音很輕,卻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可眼底卻泛起了一層水霧,隻是很快又被他逼了回去。他放下碗,目光落在陶罐上,陶罐是打開的,裏麵裝著一些幹糧,幹糧已經有些發黴,可還能看出是用玉米麵做的 —— 那是妹妹最喜歡吃的。
石室的角落裏堆著一些幹草,幹草上放著一件小小的棉衣,棉衣的袖口已經磨破,上麵繡著一個 “軒” 字 —— 是弟弟蕭軒的衣服。蕭琰走過去,拿起棉衣,棉衣上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體溫,像是剛被人脫下不久。他的心髒狂跳起來,弟弟和妹妹可能還在這裏,或者剛離開沒多久。
就在這時,他聽到通道裏傳來了腳步聲,腳步聲很輕,卻在寂靜的石室裏格外清晰。蕭琰猛地轉身,長刀橫在胸前,警惕地盯著通道口。很快,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通道口,身影約莫七八歲的樣子,穿著破舊的衣服,頭發亂糟糟的,臉上滿是汙垢,可那雙眼睛卻格外明亮,像極了弟弟蕭軒。
“哥?” 小男孩怯生生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激動。
蕭琰握著長刀的手猛地一顫,刀身差點掉在地上。他看著眼前的小男孩,嘴唇動了動,卻半天說不出話來。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可眼底的水霧卻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他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小男孩的臉頰 —— 溫熱的觸感傳來,不是幻覺。
“軒軒…… 是你嗎?”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這是他來到這裏後,第一次聲音裏充滿了真實的情緒。
小男孩用力點頭,撲進蕭琰懷裏,放聲大哭:“哥!我好想你!婉婉姐生病了,她一直在等你……”
蕭琰抱著弟弟,身體微微顫抖。他拍著弟弟的背,輕聲安慰著,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可眼底的溫柔卻藏不住。他知道,妹妹還在,他終於找到了他們。
蕭軒哭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複下來。他拉著蕭琰的手,走到石室的另一角 —— 那裏有一個小小的草堆,草堆上躺著一個女孩,女孩約莫十歲左右,臉色蒼白,嘴唇幹裂,閉著眼睛,呼吸很微弱。
“婉婉姐三天前就發燒了,一直沒好,” 蕭軒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們的幹糧也快吃完了,我今天出去找吃的,回來就看到你了。”
蕭琰蹲下身,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妹妹蕭婉的額頭 —— 滾燙的溫度讓他的心猛地一沉。他從行囊裏掏出水壺,小心翼翼地給蕭婉喂了些水,又拿出一塊幹淨的布條,蘸了水,輕輕擦拭著她的臉頰。
“哥,婉婉姐會不會有事啊?” 蕭軒拉著蕭琰的衣角,眼神裏滿是擔憂。
蕭琰搖了搖頭,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堅定:“不會的,哥會治好婉婉的。” 他從行囊裏翻出一個小藥瓶 —— 這是他之前在一個藥鋪裏找到的退燒藥,一直帶在身上,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他倒出一粒藥丸,用溫水化開,小心翼翼地喂給蕭婉。
喂完藥後,他坐在草堆旁,看著妹妹蒼白的臉,心裏滿是愧疚。三年前,他因為要去參加一場重要的比武,把弟弟和妹妹留在了鎮上,可沒想到,比武結束後,鎮上就遭到了戰亂,弟弟和妹妹也失蹤了。這三年來,他走遍了各個地方,一直沒有放棄尋找,現在終於找到了他們,可妹妹卻病得這麽重。
蕭軒靠在蕭琰身邊,漸漸睡著了。蕭琰輕輕把他抱到草堆上,蓋好棉衣。他站起身,走到石桌前,拿起那個印著熟悉花紋的碗,指尖拂過碗沿的缺口,腦海裏浮現出小時候的畫麵 —— 妹妹拿著這個碗,非要跟他比賽吃飯,結果不小心把碗摔了個缺口,還哭著說再也不跟他比賽了。
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可那笑意很快又消失了。他知道,現在不是回憶的時候,他要盡快帶弟弟和妹妹離開這裏,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給妹妹治病,讓他們過上安穩的生活。
他走到石門旁,透過石門的縫隙,看向外麵的曠野 —— 天已經黑了,月亮掛在天上,灑下清冷的月光。曠野上靜悄悄的,隻有風吹過的聲音。他知道,晚上趕路不安全,隻能等到明天一早再出發。
他回到草堆旁,坐了下來,靠在石壁上,閉上眼睛。可他怎麽也睡不著,腦海裏一會兒是妹妹蒼白的臉,一會兒是弟弟擔憂的眼神,一會兒是三年來尋找的艱辛。他伸出手,摸了摸懷裏的布偶兔子,指尖輕輕蹭過繡著 “婉” 字的針腳,心裏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會讓弟弟和妹妹離開他的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妹妹發出了一聲輕哼。他立刻睜開眼睛,湊到妹妹身邊,輕聲問道:“婉婉,你醒了?”
蕭婉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蕭琰,眼神裏先是疑惑,然後是激動,最後是委屈。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因為虛弱,隻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哥……”
蕭琰連忙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道:“婉婉,哥在,哥找到你了,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蕭婉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她用力點了點頭,緊緊握著蕭琰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蕭琰就這樣握著妹妹的手,一直到天亮。天剛蒙蒙亮,他就叫醒了蕭軒,收拾好東西 —— 其實也沒什麽東西,隻有那個陶罐、兩個碗,還有弟弟妹妹的幾件破舊衣服。他把妹妹抱起來,讓蕭軒跟在身邊,小心翼翼地走出石室,穿過通道,推開石門。
外麵的空氣很清新,清晨的陽光灑在身上,帶著一絲暖意。蕭琰抱著妹妹,牽著蕭軒,朝著拴馬的枯樹走去。棗紅馬看到他們,發出了一聲歡快的嘶鳴,不停地刨著蹄子。
他把妹妹輕輕放在馬背上,讓蕭軒也坐上去,然後自己牽著韁繩,慢慢往前走。曠野上的風依舊凜冽,可他卻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他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可能還會遇到很多危險,可隻要弟弟和妹妹在身邊,他就有勇氣走下去。
他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可眼底卻充滿了光芒。他看著前方的路,腳步堅定,一步一步地朝著希望的方向走去。
蕭琰牽著棗紅馬,帶著弟弟妹妹走在曠野上。陽光漸漸升高,驅散了清晨的寒意,可曠野上依舊沒什麽人煙,隻有偶爾飛過的幾隻飛鳥,在天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
蕭婉坐在馬背上,靠在蕭軒身上,臉色比昨天好了一些,可依舊很蒼白。她看著周圍荒涼的景象,輕聲問道:“哥,我們要去哪裏啊?”
蕭琰的腳步頓了頓,聲音平靜地回答:“我們去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那裏沒有戰亂,也沒有危險。” 他其實也不知道具體要去哪裏,隻是覺得要一直往前走,遠離那些被戰火摧毀的地方。
蕭軒拉了拉蕭琰的衣角,興奮地說:“哥,我聽說南邊有一個叫青溪鎮的地方,那裏很安全,還有很多好吃的,我們去那裏好不好?”
蕭琰看了蕭軒一眼,點了點頭:“好,我們就去青溪鎮。” 他其實沒聽過青溪鎮,可看到弟弟期待的眼神,他不想讓他失望。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他們來到了一條小河邊。河水很清澈,裏麵有幾條小魚在歡快地遊著。蕭琰停下腳步,對蕭軒說:“軒軒,你照顧好婉婉,哥去河邊打點水,再看看能不能抓幾條魚。”
蕭軒用力點頭:“哥,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婉婉姐的。”
蕭琰走到河邊,蹲下身,拿出水壺,小心翼翼地往裏麵灌水。河水很涼,沁得指尖有些發麻。他灌好水,又拿起隨身攜帶的魚叉,準備叉幾條魚給弟弟妹妹補充營養。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傳來了馬蹄聲,馬蹄聲很急促,像是有很多人在騎馬趕來。他心裏一緊,立刻站起身,握緊魚叉,警惕地看向身後。
很快,一群穿著黑衣的人出現在視野裏,他們騎著馬,手裏拿著刀,臉上帶著凶狠的表情。為首的是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人,他看到蕭琰他們,眼睛裏閃過一絲貪婪的光芒,大聲喊道:“站住!把你們身上的東西都交出來,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蕭琰把水壺放進懷裏,將魚叉橫在胸前,擋在弟弟妹妹身前,聲音冰冷地說:“我們身上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你們走吧。”
絡腮胡男人冷笑一聲:“沒什麽值錢的東西?那匹馬看起來不錯,還有那個小女孩,長得挺清秀的,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他身後的人也跟著哄笑起來,笑聲裏充滿了惡意。
蕭軒嚇得躲在蕭婉身後,蕭婉也緊緊握著蕭軒的手,臉色更加蒼白了。蕭琰看到弟弟妹妹害怕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殺意,可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是握著魚叉的手更緊了。
絡腮胡男人看到蕭琰不肯讓步,臉色一沉,揮了揮手:“給我上!把他們抓起來!”
幾個黑衣人手握長刀,朝著蕭琰衝了過來。蕭琰深吸一口氣,身體微微一側,避開了第一個黑衣人的攻擊,同時用魚叉朝著他的肚子刺去 ——“噗嗤” 一聲,魚叉刺進了黑衣人的肚子,黑衣人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其他黑衣人看到同伴被打倒,更加凶狠地朝著蕭琰撲來。蕭琰沉著應對,他的動作很靈活,雖然手裏拿的是魚叉,可每一次攻擊都精準狠辣。他知道,他不能輸,一旦輸了,弟弟妹妹就會有危險。
戰鬥很激烈,蕭琰的身上被砍了好幾刀,鮮血浸透了衣服,可他像沒察覺似的,依舊不停地戰鬥著。他的眼神越來越冷,每一次出手都帶著必死的決心。
絡腮胡男人看到自己的手下一個個被打倒,臉色變得很難看。他翻身下馬,手握長刀,朝著蕭琰衝了過來:“小子,有點本事,不過今天你必死無疑!”
蕭琰看著衝過來的絡腮胡男人,沒有絲毫畏懼。他握緊魚叉,做好了戰鬥的準備。絡腮胡男人的刀法很凶狠,每一刀都朝著蕭琰的要害砍去。蕭琰一邊躲避,一邊尋找著反擊的機會。
就在這時,絡腮胡男人突然朝著馬背上的蕭婉和蕭軒砍去。蕭琰心裏一緊,立刻撲過去,用身體擋住了這一刀 ——“嗤啦” 一聲,長刀劃破了他的後背,鮮血瞬間流了出來。
“哥!” 蕭婉和蕭軒同時大喊,聲音裏充滿了恐懼和擔憂。
蕭琰忍著劇痛,轉過身,用魚叉朝著絡腮胡男人的胸口刺去。絡腮胡男人沒想到蕭琰會這麽拚命,來不及躲避,魚叉狠狠刺進了他的胸口。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麽死了,最後倒在地上,沒了呼吸。
剩下的黑衣人看到首領死了,嚇得魂飛魄散,紛紛轉身逃跑。蕭琰看著他們逃跑的背影,沒有去追,他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住了,眼前一黑,差點倒在地上。
蕭軒和蕭婉連忙從馬背上下來,跑到蕭琰身邊,扶著他:“哥,你怎麽樣?你別嚇我們啊!”
蕭琰搖了搖頭,聲音虛弱地說:“我沒事,別擔心。” 他靠在弟弟妹妹身上,慢慢坐在地上。後背的傷口很痛,可他看著弟弟妹妹擔憂的眼神,心裏卻覺得很溫暖。
他從懷裏掏出藥瓶,倒出幾粒消炎藥,遞給蕭軒:“軒軒,幫哥把藥敷在傷口上。”
蕭軒接過藥,小心翼翼地幫蕭琰敷在傷口上,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哥,都怪我,要是我不提議去青溪鎮,就不會遇到這些壞人了。”
蕭琰摸了摸蕭軒的頭,輕聲說:“不怪你,就算我們不去青溪鎮,也可能遇到其他危險。以後遇到危險,哥會保護你們的。”
敷好藥後,蕭琰靠在河邊的一棵樹上,休息了好一會兒,身體才稍微恢複了一些。他站起身,牽著馬,對弟弟妹妹說:“我們繼續趕路吧,盡快離開這裏。”
蕭婉和蕭軒點了點頭,跟在蕭琰身邊,慢慢往前走。陽光依舊明媚,可他們的心情卻很沉重。他們知道,未來的路還會遇到很多危險,可隻要有蕭琰在,他們就有勇氣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