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戰略評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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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但開封府衙的書房裏卻燈火通明。桌上攤著一張巨大的中原地圖,上麵用紅藍兩色的旗子密密麻麻地標記著華夏軍的控製區和明軍的殘餘勢力。向拯民坐在桌前,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
連戰連捷,收複信陽、拿下開封、平定河南……軍事上的勝利來得如此之快,快到讓他有些不安。他總覺得,這勝利的表象之下,似乎隱藏著什麽看不見的暗流。
門被輕輕推開,覃玉端著一盞熱茶走了進來。她將茶放在向拯民手邊,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目光也落在那張地圖上。
“睡不著?”她輕聲問。
向拯民歎了口氣,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玉兒,你說,我們是不是太順利了?”
覃玉微微一笑,在他對麵坐下:“順利不好嗎?”
“好是好,但太好了,反而讓人心裏沒底。”向拯民指著地圖上的河南,“你看,我們的軍隊所到之處,敵人望風而降。可你有沒有發現,那些投降的官員,那些歸順的士紳,他們的眼神裏,除了敬畏,更多的是……觀望。”
覃玉點點頭,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軍事上的征服,隻是第一步。真正的難題,在後麵。”
“沒錯!”向拯民猛地站起身,在房間裏踱步,“我們在鄂西、在湖廣,花了多少年時間,才一點點建立起信任?從建水泥牆、造火柴、辦民族學堂開始,讓百姓親眼看到、親手摸到‘新生活’的好處。可現在,我們一路北上,速度太快了。很多地方,我們隻是換了個官,貼了張告示,就以為萬事大吉了。這不行!”
他停下腳步,眼中閃爍著灼灼的光:“北伐,不能隻是一場軍事行動。它必須是一場徹底的政治和文化變革!我們要讓中原的百姓,不隻是‘被解放’,而是真正‘心歸華夏’!”
覃玉看著他激動的樣子,心中既敬佩又心疼。她知道,向拯民肩上的擔子有多重。他不僅要打贏每一場仗,還要為一個全新的國家,設計出一條可行的道路。
“那我們就坐下來,好好評估一下。”覃玉拉他重新坐下,拿起一支筆,“優勢是什麽?不足又在哪裏?”
兩人開始了一場深入骨髓的戰略複盤。
優勢,顯而易見。
軍事上:華夏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士氣高昂,更有雪魄這個活生生的“圖騰”凝聚人心。
政治上:廢除苛政、均田分地的政策深得底層民心,與腐朽的明朝統治形成了鮮明對比。
經濟上:武昌和施南的工業體係,為前線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物資保障。
但不足,也同樣致命。
文化隔閡:鄂西、湖廣多為少數民族聚居地,文化本就多元。而中原是漢文化的絕對核心,士大夫階層根深蒂固。他們對華夏軍這套“奇技淫巧”和“平等”理念,充滿了懷疑甚至抵觸。
人才斷層:新占區急需大量懂新政、會治理的基層幹部,可從南方帶來的老班底根本不夠用。許多地方隻能暫時留用舊吏,這些人陽奉陰違,成了新政落地的最大障礙。
融合滯後:軍隊推進太快,民政、教育、工業等配套建設跟不上。百姓雖然不再受苛政之苦,但對未來依然迷茫,缺乏真正的歸屬感。
“問題的關鍵,”覃玉總結道,“在於‘速勝’和‘深耕’之間的矛盾。我們贏得了土地,卻還沒能完全贏得人心。”
向拯民沉默了。他想起白天發生的一件事。一個從武昌派來的年輕技術員,在開封城外指導農民使用新式曲轅犁。一個老農卻死活不肯用,還罵罵咧咧地說:“祖祖輩輩都用直轅犁,到你小子這就成錯的了?你們這些南蠻子,就會瞎折騰!”
當時,向拯民隻是讓技術員耐心解釋。但現在想來,這不僅僅是一個農具的問題,而是兩種文化、兩種思維方式的碰撞。
“玉兒,”向拯民抬起頭,眼神堅定,“我們必須調整策略。北伐的步伐,要稍微放慢一點。”
“放慢?”覃玉有些驚訝。
“對。軍事上,我們可以繼續保持壓力,但重心要轉向‘鞏固’。”向拯民走到地圖前,手指劃過河南全境,“接下來,我們的主要精力,不是去打下一個城池,而是要把河南,真正變成我們的‘模範省’!”
他開始詳細闡述自己的計劃:
政治上:大規模推行“地方自治”。每個縣、每個鄉,都要選舉出由本地德高望重者和華夏代表共同組成的“議事會”,讓當地人自己管理自己的事,華夏軍隻負責提供框架和監督。
文化上:立刻啟動“文化融合工程”。不僅要建學堂,還要組織“華夏故事會”,把鄂西的白虎傳說、湖廣的工業奇跡,編成老百姓喜聞樂見的評書、戲曲,在茶館酒肆裏傳唱。同時,也要尊重中原的儒家傳統,邀請開明的儒生參與新教材的編寫,找到新舊思想的結合點。
人才上:在河南本地開辦“華夏幹部速成班”,從識字的農民、手藝人、小商販中選拔人才,進行短期培訓後,充實到基層。要讓他們成為連接華夏政權與本地百姓的橋梁。
覃玉聽著,眼中越來越亮。她拿起筆,飛快地記錄著,時不時補充自己的想法。比如,她建議設立“文化觀察員”,專門收集民間對新政的反饋,以便及時調整。
這場深夜的長談,一直持續到東方泛白。窗外,傳來早起的更夫敲梆子的聲音。
向拯民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清晨微涼的空氣湧入,帶著一絲泥土和青草的氣息。遠處,河南大營的方向,已經響起了整齊的晨操號子。
“聽,”他輕聲說,“那是我們的未來。”
覃玉走到他身邊,靠在他的肩膀上。“是啊。這條路很難,但我們不是一個人在走。”
就在這時,親衛來報,說那個昨天不肯用新犁的老農,帶著全村的鄉親,在府衙門口等著求見。
向拯民和覃玉對視一眼,都笑了。
他們來到府衙門口,隻見那位倔強的老農跪在最前麵,手裏捧著一個用紅布包著的東西。
“向大人!覃主事!”老農抬起頭,臉上滿是羞愧,“昨兒個是老漢糊塗!俺們村裏的教書先生,給我們念了您在學堂講的話——‘鐵經曆了千錘百煉,才能比石頭硬’。俺琢磨了一宿,明白了!咱們老祖宗的東西是好,可也不能死抱著不放啊!這新犁,能讓俺們多打三成的糧食,這就是天大的好事!”
他雙手捧起那個紅布包,裏麵是一麵用上好綢緞繡的錦旗,上麵四個大字:“華夏為民”。
向拯民鄭重地接過錦旗,親手扶起老農。他知道,這麵錦旗的分量,遠比攻下十座城池都要重。
這一刻,他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北伐的真正戰場,不在城頭,而在人心。而贏得人心的武器,不是火炮,而是真誠、尊重和看得見的希望。
回到書房,向拯民提筆,在戰略評估報告的最後,重重地寫下一行字:
“止戈為武,興邦為民。北伐之勝,不在疆土之廣,而在民心之歸。”
窗外,朝陽升起,將整個開封城染成一片金色。新的一天,新的征程,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