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甲妖熊的心髒，在粗陶罐裏被熬煮了整整三個時辰。
    沒有額外的佐料，隻有蝦仁從後山尋來的幾味略帶辛辣、能祛除腥氣的野草根莖。咕嘟咕嘟的氣泡破裂聲在寂靜的茅屋裏顯得格外清晰，濃鬱的血腥氣漸漸被一種更為醇厚的、帶著野性力量的肉香取代，那香氣仿佛有實質的重量，沉甸甸地彌漫在空氣中，吸入肺腑，竟讓蝦仁那沉寂的丹田都隱隱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不可查的熱意。
    湯汁最終熬成了濃稠的、近乎墨黑的顏色，表麵浮著一層暗金色的油花。
    蝦仁用一根削尖的木棍將已經燉得爛熟的熊心撈出，晾在一旁。他沒有立刻去吃，而是先盛出一碗滾燙的湯汁，小心地吹著氣，待溫度稍降，才緩緩喝下。
    湯汁入喉，並非尋常食物的溫潤，反而帶著一股灼熱的洪流，如同岩漿般順著食道灌入胃中！刹那間，一股狂暴而精純的氣血之力轟然炸開，蠻橫地衝向四肢百骸！
    “呃！”
    蝦仁悶哼一聲，隻覺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沸騰了起來，皮膚瞬間變得通紅，青筋在額角突突直跳。這股力量太強橫了，遠超他這具殘破身軀所能承受的極限。筋脈在那洪流的衝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丹田的暗傷更是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仿佛要被這股外力硬生生撕裂！
    他不敢怠慢，立刻強忍著幾乎要暈厥過去的脹痛感，盤膝坐好，全力運轉《基礎劍元篇》中那粗淺的、用於引導和穩固自身氣血的法門。意誌高度集中，如同駕馭著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拚命引導著那失控的氣血洪流，試圖讓其按照特定的路線在體內循環，滋養幹涸的肉身。
    這個過程，絲毫不比引煞入體輕鬆。那鐵甲妖熊的氣血充滿了野性和暴戾，在他筋脈中橫衝直撞，每一次衝擊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汗水瞬間濕透了他剛剛用淨衣符清潔過的衣衫，蒸騰起白色的霧氣。
    他咬緊牙關，嘴角甚至滲出了一絲血跡。靈台死死守著一點清明，意誌化作無形的韁繩，竭盡全力地約束、馴服著這股外來之力。
    不知過了多久，那狂暴的氣血之力終於在他的頑強引導下，漸漸平息了一絲，開始緩慢而艱難地滲入他幹涸的筋脈、萎縮的肌肉、甚至那布滿裂紋的骨骼之中。
    一股前所未有的“飽脹”感，充斥著他的身體。這不是辟穀丹帶來的虛假飽腹，而是真實的、力量充盈的感覺。雖然依舊無法動用靈力，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具身體的根基，那最本源的氣血，正在被迅速彌補、壯大。
    他不敢停歇，趁著這股氣血之力尚未完全消散，立刻將注意力轉向了那三根暗青色的手指。
    引導金煞之氣！
    這一次，他沒有去捕捉外界遊弋的能量絲線，而是嚐試調動體內那尚未完全平息的、灼熱的氣血之力，混合著那三根手指內已經初步成型的、微弱的劍元雛形，主動去衝擊、淬煉右手的小指！
    “轟！”
    如同在沸騰的油鍋裏潑入了一瓢冷水！氣血之力與金煞劍元的結合，產生了某種劇烈的反應，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霸道的鋒銳痛感，從小指根部猛地爆發開來！
    蝦仁渾身劇震，眼前一黑，險些直接昏死過去。小指那纖細的筋脈，在這股內外交攻的狂暴力量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碎！
    他死死撐住，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意誌在這一刻被催穀到了極致，如同最堅韌的鋼絲，死死纏繞住那即將失控的力量，引導著它們，以一種近乎毀滅的方式，強行衝刷、開拓著小指的筋脈！
    痛！無法形容的痛！仿佛整根小指被放在鐵砧上，被燒紅的鐵錘反複鍛打，每一寸血肉、每一絲骨髓都在哀嚎、在重塑！
    時間失去了意義。意識在痛苦的潮水中浮沉，唯有那一點不滅的複仇執念和變強的渴望，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指引著他不要沉淪。
    不知過了多久，那狂暴的力量終於漸漸平息、融合。小指傳來的劇痛緩緩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冰冷的麻木，以及一種與另外三根手指相似的、堅硬的質感。
    他成功了。在鐵甲妖熊心髒提供的磅礴氣血支撐下，他強行完成了右手小指的初步淬煉！
    此刻，他右手的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四根手指盡數化為暗青之色，冰冷堅硬，並排在一起，隱隱散發著一種協調而統一的、令人心悸的微弱鋒銳之氣。五指之中，唯有拇指還保持著原狀，顯得格格不入。
    蝦仁癱倒在地，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全身如同被掏空，精神更是疲憊到了極點，腦海中一片空白，隻有那尚未完全散去的痛楚餘波在輕輕蕩漾。
    但他能感覺到，不同了。
    不僅僅是多淬煉了一根手指。經過這次借助妖熊氣血的狂暴修煉，他體內那微弱的劍元雛形，似乎壯大、凝實了一分。對金煞之氣的掌控，也變得更加得心應手。更重要的是，他的身體，那原本因為修為被廢而氣血兩虧、虛弱不堪的根基，得到了極大的彌補。雖然距離恢複如初還差得遠，但至少，不再是那種隨時可能油盡燈枯的狀態。
    他躺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勉強恢複了一絲氣力。掙紮著坐起，將那塊已經涼透、但依舊散發著濃鬱能量波動的熊心肉，一點點撕扯下來，塞入口中，艱難地咀嚼、吞咽。
    肉質粗糙堅韌，蘊含著遠比湯汁更狂暴的氣血之力。他不得不再次運轉法門，引導消化。
    當他終於將整顆熊心完全消化吸收後，窗外已是月上中天。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體內氣血充盈，精力旺盛，甚至感覺身高都隱隱拔高了一絲，原本瘦削的臉頰也多了幾分血色。唯有那四根暗青色的手指，提醒著他所走的是一條何等凶險的道路。
    他走到屋外，月光如水，灑落在荒涼的劍峰上。他抬起右手，四根暗青手指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出幽幽的金屬光澤。
    心念微動，嚐試著將那一絲壯大不少的劍元雛形，同時灌注到這四根手指之中。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可聞的金屬震顫音，從他指間響起。四根手指的暗青色澤似乎加深了一絲，指尖空氣微微扭曲，散發出一種無形的、令人皮膚刺痛的鋒銳之意。
    他隨手朝著旁邊一塊半人高的、飽經風霜的頑石虛空一劃。
    沒有接觸。
    但那頑石表麵，距離他指尖尚有半尺之遙，竟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道寸許深、光滑如鏡的切痕！切痕邊緣，石粉簌簌落下。
    蝦仁瞳孔微縮。
    這隻是他意念引動劍元，自然散發的鋒銳之氣，並非刻意攻擊。竟有如此威力？若是全力催動，集中於一點……
    他心中震撼，隨即湧起的，是更強烈的渴望。
    這，才是力量！不同於靈力法術的絢爛多變，這是一種更直接、更純粹、更貼近本質的破壞之力！
    他收回手指，那無形的鋒銳之氣緩緩內斂。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四根暗青手指與正常的拇指形成鮮明對比。
    還差最後一步。將拇指也淬煉完成，使右手五指貫通，形成第一個完整的、局部的“劍元”循環。屆時，威力必將再次提升。
    但拇指不同於其他四指，它是手掌發力的核心，筋脈連接更為複雜，淬煉起來，風險與痛苦恐怕也會倍增。而且，鐵甲妖熊心髒的氣血之力已然耗盡，下次再想有如此“機緣”，不知要等到何時。
    他需要更多的資源，更需要……更快的修煉速度。
    複仇的火焰在胸中靜靜燃燒。趙焯在宗門內地位日升，暗影閣依舊逍遙法外，魔界肆虐的陰影籠罩大陸……他沒有時間可以浪費。
    回到屋內，他再次拿起那本《基礎劍元篇》，目光落在後續關於如何進一步凝練劍元、衝擊更複雜劍脈的記載上。那些描述更加晦澀，要求更加嚴苛，動輒便有筋脈盡碎、肉身崩解之危。
    但他眼中沒有絲毫畏懼，隻有一片沉靜的決然。
    他盤膝坐下，沒有立刻開始修煉，而是將懷中那塊暗沉的溪石取出，握在掌心。
    冰涼的觸感傳來，伴隨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對神魂的微弱滋養。這石頭，似乎在他引動金煞之氣修煉時，會產生某種不為人知的共鳴。
    他嚐試著，一邊進行靜坐錘煉意誌，一邊分出一絲意念，持續不斷地探入這塊石頭。
    依舊是空空蕩蕩，感知不到任何能量核心。
    但他有種直覺，這塊石頭，絕非凡物。隻是以他目前的能力和見識，還無法堪破其奧秘。
    他將石頭貼肉放好，不再糾結。當務之急，是提升實力。
    夜色深沉，劍峰寂寥。
    少年緊閉雙目，周身氣息內斂，唯有那四根暗青色的手指，在黑暗中，隱隱散發著不屈的微光。他的意誌，在寂靜中錘煉，如同藏在鞘中的利劍，等待著出鞘飲血的那一天。
    路，還很長。但他手中的“劍”，已然初具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