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舟居的小院內，寂靜無聲，唯有靈氣如涓涓細流，緩緩湧入蝦仁體內。他盤膝而坐，五心向天，周身縈繞著淡淡的混沌氣流與翠綠生機，修複著與幽泉老祖一戰留下的暗傷。雖然麵容依舊帶著疲憊，但氣息比起剛入城時，已然平穩渾厚了許多。
    洛青霜靜坐一旁，雙眸微闔，霜華劍橫於膝上。她並未深度入定，劍心通明之境如同澄澈的湖麵，映照著院內院外的一切細微動靜。風吹過院中老樹的沙沙聲，隔壁院落修士的低語，乃至街道遠處傳來的隱約喧囂，都清晰地反饋在她心間，構築成一幅立體的感知圖景。
    三日後，蝦仁從深層次的入定中醒來，眼中神光內斂，雖未完全恢複巔峰，但傷勢已好了七七八八，至少不影響正常行動與戰鬥。他看向為他護法三日、不曾有絲毫鬆懈的洛青霜，心中微暖。
    “辛苦你了。”
    洛青霜睜開眼，搖了搖頭：“無妨。感覺如何？”
    “已無大礙。”蝦仁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是時候出去走走了。這天機城，我們需要盡快熟悉起來。”
    兩人再次易容改裝，變成了兩個相貌普通、氣息在築基後期徘徊的散修模樣，走出了同舟居。
    天機城的街道依舊喧囂。他們並未急於前往那些售賣功法丹藥的大型店鋪，而是如同兩個真正初來乍到的散修一般，在城中看似漫無目的地閑逛，實則暗中觀察，收集信息。
    他們注意到，城中勢力錯綜複雜。有掛著“萬寶樓”招牌、據說背後有中州大商會支持的豪華店鋪；有門楣上刻畫著猙獰獸首、進出皆是彪悍妖修的“妖靈閣”；還有一些門麵不起眼，卻偶爾有氣息晦澀修士進出的神秘場所。維持基本秩序的，是一隊隊身著製式銀甲、麵無表情的“天機衛”，據說其首領乃是元嬰修士，實力深不可測。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兩人在一座高達九層、通體由黑曜石砌成、門前懸掛著一麵刻畫著無數玄奧符文鏡子的塔樓前停下。塔樓門匾之上，龍飛鳳舞寫著三個大字——百曉閣。
    這正是他們此行的目標之一。百曉閣，天機城乃至整個蒼梧界都赫赫有名的情報組織，號稱“無所不知，有價必答”。
    “進去看看。”蝦仁對洛青霜示意，兩人邁步走入閣中。
    閣內第一層極為開闊，人卻不多，顯得有些冷清。隻有寥寥數名修士坐在以屏風隔開的雅座中，與身著統一青色長衫的百曉閣執事低聲交談。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靜謐而神秘的氣息。
    一名麵容普通、眼神卻異常精明的中年執事迎了上來，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笑：“二位道友，歡迎光臨百曉閣。不知是想打聽消息，還是出售情報？”
    他的目光在蝦仁和洛青霜身上掃過，看似隨意，實則帶著審視。能在百曉閣做執事，眼力自然不凡，雖然看不透兩人的真實修為和容貌，但那份不同於尋常築基修士的沉穩氣度，還是讓他心中留了意。
    蝦仁模仿著散修的口吻，沙啞著聲音道：“初來天機城，想打聽些消息，不知是何價位？”
    執事微微一笑，伸手引向一旁的水晶壁：“道友請看。我百曉閣消息，分‘天地玄黃’四階。黃階消息，關於一城一地之瑣事，十塊下品靈石起；玄階消息，關乎宗門動向、秘境出世，百塊下品靈石起；地階消息，涉及元嬰修士、上古秘聞，需以中品靈石計價；至於天階消息……關乎一界存亡、飛升之秘，價格麵議，且非有緣者不售。”
    水晶壁上流光閃爍，列舉著一些公開的黃階、玄階消息目錄和大致價格，看得一些低階修士咋舌不已。
    蝦仁目光掃過，心中了然。他沉吟片刻，道：“我想打聽兩件事。第一，近期蒼梧界內，可有什麽異常動向？尤其是……關於某個擅長隱匿暗殺的組織的。”他刻意說得模糊。
    執事眼中精光一閃，麵上笑容不變：“道友所說的組織，範圍頗廣。不過，近期蒼梧界確實不算太平。據閣內消息，極北冰原似有異寶出世，引動各方關注；西域佛國與南荒巫族摩擦漸起；另外……”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似乎有一個名為‘暗影’的神秘組織，活動頻繁，與數起金丹修士失蹤案有關，其蹤跡詭秘，實力不詳。此消息，可列為玄階上品，需五百下品靈石。”
    蝦仁心中一動，暗影閣果然有動作！他不動聲色，取出五百靈石交付。執事收下靈石，取出一枚空白玉簡貼在額頭，片刻後遞給蝦仁：“相關信息已錄入，道友可自行查看。”
    蝦仁神識掃入玉簡，其中信息比執事口述詳細許多，提到了暗影閣在幾個大域疑似出現的據點，以及一些與其行事風格吻合的未解懸案，但核心信息依舊模糊，並未提及幽泉老祖重傷之事，顯然百曉閣也未能完全掌握暗影閣的底細。
    “第二件事，”蝦仁收起玉簡，繼續問道，“不知貴閣，可有關於一種特殊碎片的消息？形態不一，或蘊含生命氣息，或蘊含死亡寂滅，或與時空、因果相關……”
    這一次，執事的臉色微微凝重了些，他仔細看了蝦仁一眼，緩緩道：“道友所問之物，聽起來非同尋常，已觸及法則本源。此類消息，已入地階範疇。本閣確有相關記載，但價格……不菲。而且，需要道友提供更具體的線索，或者……證明您有知曉此秘辛的資格。”
    地階消息！蝦仁與洛青霜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百曉閣果然知道天道碎片的存在！
    “如何證明資格？”蝦仁沉聲問。
    執事指了指門口那麵符文鏡子：“此乃‘問心鏡’，非攻伐之寶，隻映照來客一絲本源氣息與誠意。道友隻需在鏡前靜立三息，不存惡意，便可。至於價格……最低，一千中品靈石，視消息具體價值浮動。”
    一千中品靈石！相當於十萬下品靈石！這還隻是起步價！饒是蝦仁身家頗豐，也不禁心頭一跳。而且，那問心鏡讓他有些忌憚，雖說不存惡意即可，但混沌青蓮和天道碎片的秘密太過驚人，他不敢保證不會被窺探到一絲端倪。
    就在蝦仁權衡利弊，準備暫時放棄時，閣樓樓梯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名身著華貴錦袍、麵色倨傲的年輕公子，在一名氣息淵深、目露精光的老者護衛下，走了下來。那公子目光掃過一層，在看到洛青霜時，眼中閃過一絲猥瑣之色，雖然洛青霜已刻意遮掩，但那清冷的氣質和窈窕的身形依舊引人注目。
    “喲，百曉閣什麽時候連這種窮酸散修也接待了？”那公子哥搖著一把玉骨扇，語氣輕佻，徑直走了過來，目光在洛青霜身上打量，“這位姑娘，看著麵生啊？可是初來天機城？本少主對這裏熟得很，不如由我做東，帶姑娘四處逛逛？”
    他身後的老者目光如電，在蝦仁和洛青霜身上掃過，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其氣息赫然是金丹後期！
    洛青霜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別過臉去，沒有理會。
    蝦仁眼神一冷，上前半步，擋在洛青霜身前，對著那公子哥平靜道：“這位道友，我們還有事，不勞費心。”
    那公子哥見蝦仁竟敢阻攔，臉色一沉：“哪裏來的不開眼的東西，也敢掃本少主的興？知道本少主是誰嗎？我乃……”
    “趙公子。”一旁的百曉閣執事忽然開口，語氣不卑不亢，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百曉閣內，禁止喧嘩爭鬥。還請趙公子自重。”
    那被稱為趙公子的青年聞言，似乎對百曉閣頗為忌憚，悻悻地收了扇子，狠狠瞪了蝦仁一眼：“哼！算你們走運！我們走！”說完，帶著那金丹後期護衛，拂袖而去。
    執事這才對蝦仁二人歉意一笑：“讓二位道友見笑了。那是城主府管事趙家的公子，平日裏跋扈了些。”
    蝦仁心中微動，城主府趙家？看來這天機城內部，也是派係林立。
    經過這番打擾，蝦仁也失去了繼續打聽天道碎片消息的興致，畢竟風險與代價都太高。他對執事拱了拱手：“多謝執事解惑，今日暫且到此。”
    說完，便與洛青霜一同離開了百曉閣。
    走出閣樓，蝦仁目光深邃。雖然未能得到天道碎片的具體信息，但確認了百曉閣有其線索，並且暗影閣的活動確實引起了注意，這已是重要收獲。同時，他們也見識到了天機城的複雜，不僅有暗影閣這樣的外部威脅，內部同樣存在紛爭。
    “那個趙家公子，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洛青霜傳音道，語氣清冷。
    “無妨，兵來將擋。”蝦仁眼神平靜，“我們先去購置一些必要的物資，然後……或許該去‘黑市’看看。”
    他感覺到，在這座龍蛇混雜的天機城，明麵上的百曉閣並非獲取核心消息的唯一途徑。那些隱藏在陰影下的交易場所，或許能提供更直接、也更危險的信息。
    兩人身影融入街道的人流，向著天機城更深處走去。而在他們身後，百曉閣高層的某間靜室內，一麵巨大的水鏡上，正顯示著蝦仁二人離開的背影，以及之前他們在問心鏡前那一閃而過的、極其隱晦的混沌波動。
    一名須發皆白、身著星紋道袍的老者，撫須沉吟：“混沌氣息……雖然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但本質卻如此奇特……這兩個小家夥，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