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歐陽記者的“真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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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續一周,歐陽記者的身影再沒出現在校門口,手機也沒再響起那令人緊張的鈴聲。馬小跳靠在教室窗邊,望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緊繃許久的肩膀終於放鬆下來,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輕鬆的笑意。
    這日,金燦燦的陽光如同蜜糖般傾灑在操場上,將整個校園都染成了溫暖的色調。馬小跳和毛超、張達等人組成的“旋風小隊”,正在綠茵場上展開一場激烈的足球賽。馬小跳穿著他最愛的藍色球衣,額前的碎發隨著奔跑輕輕晃動。隻見他靈活地晃過防守隊員,虛晃一招騙過守門員,然後卯足力氣,猛地一腳抽射!
    “進啦!”毛超興奮地跳起來,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像隻活蹦亂跳的猴子。張達雖然沒大聲叫嚷,臉上卻笑開了花,露出一口大白牙,還重重地拍了下馬小跳的後背表示祝賀。足球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精準地鑽進了球門死角,場邊頓時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微風拂過,帶著青草的清香,操場上的歡笑聲此起彼伏,久久回蕩在校園上空。
    馬小跳正淩空躍起準備頭球攻門,突然被一聲撕裂般的呼喊驚得重心不穩。轉頭隻見路曼曼跌跌撞撞地衝破操場圍欄,馬尾辮散開成淩亂的流蘇,白色運動襪沾滿褐色泥點;夏林果的芭蕾舞鞋不知何時換成了不合腳的運動鞋,粉色裙擺下擺被鐵絲網勾出一道豁口。兩人胸前劇烈起伏,急促的喘息聲甚至蓋過了操場廣播裏的加油呐喊。
    “馬小跳!“夏林果的聲音帶著哭腔,發梢垂落的汗珠在陽光下劃出晶瑩弧線,“薛老師被教導主任鎖在辦公室了…”
    路曼曼猛地抓住馬小跳的手腕,指尖的涼意讓他忍不住瑟縮。她校服袖口還沾著圖書館的油墨,眼眶泛紅:“教導主任要在三點前出處分決定!隻有歐陽記者能救薛老師!“說著扯開校服第二顆紐扣,露出裏麵別著的向日葵胸針——正是薛老師生日時全班湊錢買的禮物。路曼曼更是心急如焚,那股急切勁兒像熊熊燃燒的烈火,讓她片刻都等不及。她一把緊緊拽住馬小跳的手腕,手微微顫抖,聲音也跟著發顫,急忙喊道:“快!快跟我走!咱們得趕緊去找歐陽記者。”
    路曼曼急得眼眶泛紅,額角青筋微微跳動,那模樣好似渾身著了火,連呼吸都帶著灼熱的溫度。她猛地一把攥住馬小跳的手腕,指尖幾乎要陷進他的皮肉裏,手掌因過度用力而微微發顫,聲音裏裹挾著破音的尖銳:“馬小跳!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歐陽記者現在是薛老師唯一的希望!
    原來,是李京京的爺爺提前到校。薛老師之前特意安排路曼曼和夏林果去迎接,誰知兩人剛到校門口,就撞見王主任正陪著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那男人頭頂微禿,在陽光下泛著油光,鋥亮的腦門上大顆汗珠不斷滾落,歪斜的領帶隨意掛在脖子上,皮鞋尖還沾著斑駁泥點,顯然一路奔波而來。隻見他突然狠狠甩開王主任遞來的礦泉水,瓶身重重砸在門衛室鐵門上,發出“咚”的悶響,驚得門衛室裏的橘貓“嗖”地竄上窗台,連鐵門上貼著的“出入平安”紅條都跟著簌簌顫動。
    “你們到底怎麽辦事的?”男人暴起的青筋順著脖頸爬進襯衫領口,脖頸漲得通紅,像要炸開的氣球,“歐陽記者在電話裏說得清清楚楚,要在貴校深度挖掘素材,都過去整整一周了,連根新聞的毛都沒見著!”他怒目圓睜,唾沫星子飛濺在王主任胸前的校徽上,氣勢洶洶,活像一頭發怒的公牛。
    那位貴客眉頭擰成深溝,眼底青黑如墨,西裝領口扯開兩指寬,露出鬆弛的頸紋間隱約跳動的青筋。他指尖用力按壓太陽穴,指腹在皮膚上碾出紅痕,仿佛要將積壓的煩躁順著指縫擠出去。台長當初拍著桌子反對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學校能有什麽猛料?你一個資深記者去扮學生,傳出去讓人笑話!“深褐色的檀木桌麵震得鋼筆滾落,台長肥碩的手指戳著策劃案上“校園深度觀察“的標題,“馬小跳不過是個調皮學生,值得你耗這麽多資源?“但歐陽記者的固執如頑石,他戴著磨舊的皮質袖扣,將剪輯設備一件件往背包裏塞:“新聞不該浮在表麵,我要看見教育最真實的褶皺。“
    可現實像攤開的空白稿紙,毫無頭緒。歐陽記者的采訪本記滿了瑣碎:馬小跳課間給女生撿羽毛球、薛老師把傘讓給沒帶雨具的學生、值日生偷偷把過期的牛奶倒進花壇......這些溫暖的碎片拚不成台長要的“爆炸性新聞“。此刻貴客掏出手機,屏幕上23個未接來電像密密麻麻的驚歎號,最新一條信息來自台長:“再交不出像樣的素材,明天就撤組。“
    “絕對是薛文娟的問題,肯定是她沒把歐陽記者照料好,哼,必須得把她開除!”王主任滿臉怒容,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他眉頭緊鎖,眼神中閃爍著陰沉的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將薛老師從他的世界徹底抹去。
    其實,王主任對薛老師的不滿,猶如地底暗湧的岩漿,在心底翻湧已久。薛老師那剛正不阿的性子,與王主任逢迎諂媚的行事風格格格不入。每次看到薛老師麵對那些阿諛奉承的場麵,流露出的那一絲不屑,王主任就覺得如芒在背。
    在這個注重人情世故和利益往來的環境裏,薛老師就像一股不合時宜的清流。她堅持自己的教育理念,從不參與那些為了升職加薪而進行的鑽營活動,也不刻意討好像王主任這樣的領導。她的課堂永遠充滿活力,學生們對她敬愛有加,但這一切在王主任眼中,不過是她不懂“規矩”的表現。
    走廊盡頭的玻璃窗如同鏽蝕的鐵網,幾縷殘陽穿透縫隙,將貼滿獎狀的牆麵浸染成暗紅的血色。夏林果後背緊緊貼著冰涼的牆壁,急促的呼吸在死寂的走廊裏格外清晰,發梢隨著胸腔劇烈的起伏微微顫動。她盯著會議室門縫裏透出的冷光,聲音帶著哭腔:“這可怎麽辦呀?薛老師要是被開除就糟了。“
    路曼曼咬著下唇,發箍下的額頭沁出薄汗。這個向來鎮定的紀律委員此刻也亂了陣腳,鋼筆在筆記本扉頁反複劃出淩亂的線條,忽然筆尖一頓,在紙麵戳出破洞:“咱們去找馬小跳!“她轉身時馬尾辮甩出利落的弧度,製服裙擺掃過牆根的綠蘿,驚起幾片枯葉。
    “對,去找馬小跳!他肯定有辦法。“夏林果的瞳孔驟然發亮,兩個女孩牽著手狂奔在走廊,路曼曼的白襯衫下擺被風掀起,夏林果散開的長發在空中飄揚,像兩簇躍動的火苗。
    轉過樓梯拐角時,路曼曼突然刹住腳步。她從帆布書包裏掏出折疊整齊的周報,泛黃的紙頁上還留著咖啡漬——那是薛老師上周在辦公室熬夜批改的學生作品。“帶上這個!“她將周報塞進夏林果懷裏,“馬小跳上次說過,薛老師為了保護學生隱私,連校長都敢頂撞......“
    馬小跳甫一聽到路曼曼的話,心裏陡然“咯噔”一下,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瞬間將心弦狠狠拉緊,整個人刹那間便緊張得如同一張繃緊的弓。
    在絕大多數老師的印象裏,馬小跳始終是那個最讓他們頭疼不已的學生。老師們大多覺得,學生理所當然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學習當中,最好能成為那種隻會應對考試的“機器”。然而,馬小跳生性活潑好動,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他的腦袋裏就像藏著一個奇幻的宇宙,裝滿了天馬行空、稀奇古怪的奇思妙想,有著超乎常人的想象力與創造力。這與老師們所期望的那種規規矩矩、一門心思學習的學生形象,簡直是天壤之別,自然也就很難討得老師們的歡心。
    但薛老師卻截然不同,宛如夜空中一顆獨特的星辰。她從不會單純以成績作為評判學生的單一準則,而是懷揣著無盡的耐心,好似一位細膩入微的心靈探秘者,去敏銳地洞察學生內心深處隱藏的困惑。她更像一位指引心靈方向的引路人,以溫柔且堅毅的力量,輕輕地解開學生心中那一個個如同亂麻般錯綜複雜的結,引領著他們一步步邁向更為美好的成長方向。
    此刻,教學樓外的香樟樹在微風中沙沙作響,仿佛也在訴說著那些溫暖的過往。馬小跳像是突然被某種力量驅使,猛地扯開書包拉鏈,從夾層裏一把抽出那本皺巴巴的作文本。泛黃的紙頁間,薛老師用紅筆寫下的評語,在漸漸暗沉的暮色裏,泛著如爐火般溫暖的光。他毫不猶豫地把本子重重地塞進路曼曼懷裏,轉身的瞬間,運動鞋與地麵劇烈摩擦,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同時大聲喊道:“走!這次,換我們來守護她!”
    路曼曼攥著被汗水浸濕的校服袖口,一把攔住抱著作業本匆匆而過的三年級女生。“同學,你看見歐陽記者去哪兒了嗎?“她的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發梢黏在被曬紅的額角。
    女生懷裏的作業本嘩啦啦響,鏡片後的眼睛突然瞪大:“你說的是那個個子高高的,戴著黑框眼鏡,總在課間幫低年級係鞋帶的人嗎?“話音未落,馬小跳已經從拐角衝出來,棒球帽歪到腦後,脖頸的汗珠順著校服領口往下淌。
    “對!就是他!“路曼曼幾乎是跳起來追問,馬尾辮隨著動作掃過馬小跳揚起的手臂。女生被這陣仗嚇得後退半步,怯生生指向操場邊的紫藤架:“我剛才看見他往那邊去了,手裏還拿著個速寫本......“
    馬小跳的運動鞋在塑膠跑道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一柄出鞘的劍。路曼曼抱著薛老師的作文本拚命追趕,裙擺被風掀起又落下:“馬小跳!你先聽我說!要是歐陽記者根本不知道這事......“
    歐陽記者倚著斑駁的白牆,淺灰色襯衫口袋裏露出半截彩色鉛筆。他正專注地畫著牆根處倔強生長的蒲公英,聽見急促的腳步聲,抬頭時鏡片閃過一道光。馬小跳猛地刹住腳步,帶起的風卷亂了畫紙,幾片未落的紫藤花瓣輕輕飄落在速寫本上。
    路曼曼攥著被汗水浸濕的筆記本,連珠炮似的將事情經過傾瀉而出,額前碎發隨著急促的呼吸輕輕顫動。歐陽記者的相機包滑落在地,金屬扣撞出清響,他卻渾然不覺,蹲下身時卡其色風衣掃過走廊斑駁的地磚,與馬小跳灼熱的目光撞個正著。
    “歐陽記者,您可不知道,薛老師就像咱們身邊的小太陽,走到哪兒都能暖到哪兒!”路曼曼往前跨了半步,攥著筆記本的手因為激動微微發緊,眼裏亮著光,搶先說“我們的薛老師她可是好老師,她家訪解決了唐飛和他爸由來已久的誤會;她為了李京京的家暴問題親自給李京京的爺爺寫信;還有就是她為了不讓夏林果因為她因地震而瘸的雙腿為她爭取到了守門員這個職位。”
    “我懂了。“歐陽記者摘下琥珀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比春日暖陽更溫柔,她指尖拂過馬小跳攥得發皺的衣角,那裏還沾著今早實驗課的顏料,“願意把薛老師的故事,再給我講得詳細些嗎?“他掏出錄音筆時,紅色指示燈像顆跳動的心髒。
    歐陽記者慌忙扶住機身,鏡頭卻穩穩對準路曼曼手中的筆記本——泛黃紙頁間,薛老師用紅筆勾勒的笑臉正對著走廊的光。“太鮮活了!“他突然抓住路曼曼的肩膀,指腹蹭過少年校服上未幹的水彩漬,“這些故事比任何數據都有力量!“
    路曼曼被晃得頭暈,卻看見歐陽記者瞳孔裏跳動的光,記者錄音筆的紅色指示燈突然劇烈閃爍,此刻那抹紅光還在對方風衣口袋裏明明滅滅,像顆迫不及待的心髒。
    “您是說...“路曼曼攥緊筆記本,銀杏葉書簽突然飄落,正巧蓋住歐陽記者采訪提綱裏“教育困境“四個字,“這些小事能幫到薛老師?“她盯著記者胸前的工作證,“XX晚報深度報道“的燙金字在暮色中泛著冷光,卻被對方指尖的溫度焐得柔軟。
    歐陽記者突然蹲下,與兩個孩子平視。他從相機包側袋摸出三顆水果糖,塞進馬小跳掌心時,金屬相機扣硌到少年手背:“新聞不是冰冷的標題,是真實的人。“他指向走廊盡頭亮著燈的辦公室,薛老師的身影正伏在窗台給盆栽澆水,“當人們看見她為學生做的這些事,誰還會相信她該被開除?“
    馬小跳咬開橘子味糖果,酸甜在舌尖炸開。遠處傳來李京京的呼喊,他看見歐陽記者已經背上相機,鏡頭蓋“哢嗒“一聲打開,露出漆黑的鏡片——那裏倒映著自己皺巴巴的校服,和路曼曼發梢跳動的光斑。路曼曼猶豫著將筆記本塞進記者風衣口袋,露出的便利貼上,薛老師寫的“加油“二字被夕陽染成金色。
    “跟上!“歐陽記者突然拽住兩人跑向操場,風衣下擺掃過公告欄上的“優秀教師評選名單“,薛老師的名字被紅筆圈住,旁邊貼著馬小跳畫的卡通獎杯。教學樓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他們踩過滿地碎金般的落葉,歐陽記者的相機在胸前顛簸,像揣著一顆要騰飛的心。
    “李爺爺的故事一定更動人!“他邊跑邊調整鏡頭參數,陽光穿過他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扇形陰影,“你們看,這才是我要找的新聞——有溫度,有心跳,有真正的教育。”
    歐陽記者挎著采訪包,跟著路曼曼和夏林果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朝著大巴站走去。此刻,城市的喧囂在三人的腳步聲中漸漸淡去,他們即將迎接一段特殊的相遇。
    大巴站,午後1點半——
    暑氣蒸騰的空氣裏,一輛深綠色的老式大巴緩緩駛入站台,斑駁的車漆在陽光下泛著陳舊的光澤,車身上蜿蜒的鏽跡如同歲月刻下的紋路,仿佛是從泛黃的老照片裏駛出的時光列車。車輪碾過地麵,發出沉重的吱呀聲,終於停穩。
    車門剛打開,一個紮著歪歪扭扭麻花辮的小女孩便像歡快的小鹿般躍下車來。她身上的校服洗得發白,肘部打著整齊的補丁,深藍色的布料因為反複揉搓而微微起球。那雙布鞋的邊緣磨得發白,鞋尖處還沾著星星點點的泥土,仿佛訴說著鄉間小路的故事。小女孩身形纖瘦,臉頰被陽光曬得微紅,眉眼彎彎,透著一股未經雕琢的靈秀,恰似山間悄然綻放的野雛菊,帶著泥土的芬芳和自然的純淨。她的褲腿高高挽起,露出纖細的腳踝,褲腳處還沾著幾縷草屑,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鬱的鄉土氣息。那雙明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剛一落地,便扯著嗓子清脆地喊道:“爺爺,快點!”聲音清脆得如同山澗的溪流,在車站裏回蕩。
    “妮兒,莫跑恁快!”沙啞而慈祥的回應聲從車廂裏傳來。緊接著,一位身形佝僂的老人扶著車門緩緩走下。老人頭上的草帽邊緣已經磨得毛糙,帽頂還沾著幾片幹枯的草葉,帽簷下露出的頭發灰白稀疏,像是冬日裏落光葉子的老樹。他那件灰撲撲的褂子皺巴巴地搭在肩上,布料早已褪成難以分辨的顏色,袖口處還破了幾個小洞。老人赤著雙腳,腳底的皮膚粗糙皸裂,厚厚的老繭布滿腳掌,每一道紋路都鐫刻著歲月的滄桑。腰間別著的旱煙袋隨著步伐輕輕晃動,煙荷包的流蘇在身後一擺一擺,仿佛在講述著漫長歲月裏的故事。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渾濁的眼睛裏滿是對孫女的寵溺。
    夏林果見狀,連忙上前一步,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輕聲問道:“請問,您是李京京的爺爺嗎?”她的聲音輕柔,如同拂麵的春風,在燥熱的午後帶來一絲清涼。
    在校園寂靜的角落,李京京孤零零地坐在操場看台上。四周的歡聲笑語、熱鬧嬉戲都像是隔了一層透明的屏障,與他毫無關聯。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整個人仿佛被無形的陰霾籠罩,深陷在苦澀的情緒泥潭中。對爺爺的思念如藤蔓般在心底瘋狂生長,家中的煩心事更似千斤重擔,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滿心皆是化不開的憂愁。改成路曼曼對歐陽記者說,薛老師對唐飛和他爸爸的幫助,幫李京京給他爺爺寫信的事,支持夏林果成為守門員的事情。
    就在這時,遠處幾個熟悉的身影從朦朧中逐漸清晰起來。夏林果、路曼曼正陪著一位老人,緩緩朝著這邊走來。起初,沉浸在思緒深處的李京京還未回過神,隻是機械地望著那個方向。隨著身影越來越近,他的瞳孔突然猛地一縮——那熟悉的身形,那佝僂的背影,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爺爺!他瞪大雙眼,眸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仿佛眼前這一幕隻是一場隨時都會破碎的美夢,生怕一眨眼,爺爺就會消失不見。
    “京京大外孫,快讓我瞧瞧你!”帶著濃濃鄉音的呼喚,如同春日裏最溫暖的陽光,瞬間穿透陰霾,直直照進李京京的心底。這一聲飽含思念與疼愛的呼喊,如同一記重錘,徹底敲碎了他的愣怔。李京京的嘴唇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扼住,千言萬語堵在胸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緊接著,眼眶裏迅速蓄滿淚水,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著轉,搖搖欲墜。
    下一刻,李京京像是突然被點燃的火焰,渾身迸發出無窮的力量。他猛地從看台上站起身,腳下的灰塵被帶起,在空中飄散。他不顧一切地朝著爺爺飛奔而去,風在耳邊呼嘯,卻絲毫阻擋不了他急切的步伐。“爺爺!爺爺!”他大聲呼喊著,聲音裏帶著哭腔,那是壓抑許久的思念與委屈的宣泄。
    當跑到爺爺跟前時,李京京一頭紮進爺爺溫暖而熟悉的懷抱,雙手緊緊地抱住爺爺,仿佛抓住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依靠。他把頭深埋在爺爺肩頭,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淚水如同決堤的江水,洶湧而出,瞬間打濕了爺爺肩頭那件略顯破舊的衣衫。爺爺伸出布滿老繭的手,輕輕拍打著李京京的後背,嘴裏不停地念叨著:“乖外孫,爺爺來了,爺爺來了啊,不哭不哭。”那輕柔的話語,如同溫柔的安撫,一點點撫平李京京內心的波瀾。
    辦公室裏,寂靜得隻能聽見牆上掛鍾的滴答聲。馬小跳和路曼曼屏著呼吸,像兩株被風吹動的小草般安靜地站在角落,臉上寫滿了對即將展開故事的動容。薛老師坐在辦公桌前,眼神裏全是關切,不時用手輕輕捋一下耳邊的頭發,她正準備聆聽一個令人揪心的故事;歐陽記者則握著筆,端坐在一旁,本子攤開,目光專注,仿佛要把即將聽到的每一個字都刻進心裏。
    竹製煙袋敲擊桌麵的聲響打破沉默。李京京爺爺布滿裂口的拇指摩挲著銅煙鍋,火苗竄起的瞬間,照亮他眼角溝壑裏凝結的灰。“七年前那場雪啊,能埋住半扇門。“老人突然劇烈咳嗽,煙杆在掌心震出細微的顫,“接生婆踩著梯子爬過院牆,阿銀攥著紅綢子,到最後都沒鬆開...“
    薛老師摘下眼鏡的動作凝滯在半空,鏡片後的水霧漫過睫毛。歐陽記者的鋼筆懸在泛黃的筆記本上,刻意避開“難產““遺棄“這些刺痛的字眼,改用潦草的速記符號。當老人說起繼母掌心的老繭時,他悄悄調整錄音筆角度,卻在聽見“皮帶印“時,鋼筆尖重重戳破了紙麵。
    霓虹燈光透過報社百葉窗,在社長歪斜的領帶上切割出冷硬的光斑。他的威士忌酒杯懸在半空,冰塊碰撞聲混著打印機的嗡鳴:“學校能挖出什麽猛料?你當自己是潛伏的特工?“歐陽記者將李京京蜷縮在牆角的照片推過桌麵,暮色在孩子青紫的傷痕上投下更深的陰影。
    “新聞不該懸浮在標題裏。“他的指腹撫過照片邊緣,那裏還沾著李京京作業本上的橡皮屑,“當您在追逐流量時,有人正在用傷疤寫童年。“錄音筆裏傳來老人顫抖的嗚咽,在空曠的辦公室激起悠長的回響,驚飛了窗台上打盹的麻雀。社長喉結滾動著飲盡殘酒,玻璃杯與桌麵碰撞的脆響裏,歐陽記者已經扣上相機包,金屬扣的冷光如同破曉的第一縷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