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不請自來的“扣錢”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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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城河的水麵被溶溶月光浸成一匹流動的銀綢,晚風拂過,粼粼波光便碎作萬千流螢,貼著水麵輕盈躍動,連岸邊垂柳的倒影也晃出細碎的溫柔。薛老師將臉頰緊緊貼著劉俠溫熱的胸膛,棉質襯衫上還殘留著晚風與青草混合的清冽氣息,胸腔裏那熟悉又陌生的心跳聲,像沉穩的鼓點,一下又一下叩擊著她的心弦——比記憶裏多了幾分急促,卻依舊讓她覺得安穩。
涼絲絲的晚風掠過耳畔時裹著夜露的濕意,可鑽進他環在自己腰間的臂彎裏,便化作了帶體溫的溫柔絮語,悄悄撫平了她多日的不安。她仰起頭,眼尾還沾著未幹的濕意,眼波流轉間盛滿眷戀與委屈,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月光:“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裏?每分每秒,我都在想你,連夢到的都是你突然消失的背影。”
劉俠的手臂猛地一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將她更緊地擁入懷中,仿佛要把這幾個月的分離、那些沒說出口的思念,都揉進彼此的骨血裏。兩人額頭相抵,鼻尖輕觸時能感受到對方呼吸裏的溫度,溫熱的氣息交織成一張細密的網,隔絕了周遭的夜色。他眼底翻湧著濃得化不開的深情,又藏著幾分難以言說的無奈,聲音裏裹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像是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找到出口:“你曾說願與我共患難,可你母親說的那些話,我記了整整三個月——愛情終究要紮根現實,空有真心填不飽肚子。我那麽愛你,卻連你想要的一場像樣的婚禮都給不了,連你冬天手凍得發紅時,都沒法立刻給你買一雙暖手寶,這怎麽行?”說著,他抬手的動作比月光還輕柔,指腹緩緩撥開她臉頰邊被夜風吹亂的發絲,指尖觸到她微涼的耳垂時輕輕頓住,像是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生怕自己的粗糙弄疼了她。
“別這麽說。”薛老師急切地扣住他懸在半空的手,掌心的溫度瞬間傳來,晶瑩的淚花在眼眶裏轉了兩圈,終於順著臉頰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你給我的,是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是你賣燒烤到深夜還會給我發的‘晚安’,是你知道我怕黑,每次送我回家都會等到我房間燈亮才走,是你哪怕自己吃泡麵,也會省下錢給我買愛吃的糖炒栗子。這些,比任何優渥的生活都讓我踏實。”
劉俠喉結滾動了一下,反手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掌心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感受著那份細膩的溫度,又慢慢托起她的臉龐,大拇指輕輕摩挲著她臉頰上的淚痕,眼神專注而溫柔,仿佛要把她這幾個月的變化都刻進心裏:“我知道,以我以前的能力,連讓你過上安穩日子都難,可你始終沒走,還總笑著說‘慢慢來’。”他頓了頓,聲音裏多了幾分釋然,“可這對你太不公平,我不能再讓你跟著我受委屈。還記得初中時,我們在教室後排偷偷傳紙條,我跟你說的那個不切實際的夢想嗎?”
薛老師的睫毛顫了顫,輕輕點頭,記憶瞬間被拉回那段青澀歲月——那時的教室還沒有空調,夏天裏,吊扇慢悠悠地轉著,揚起滿教室的粉筆灰味。劉俠總愛趁老師轉身寫板書時,神秘兮兮地湊到她耳邊,手裏攥著一張畫滿複雜線條的草稿紙,信誓旦旦地說:“我找到製作永動機的方法了!以後有了它,就不用再交電費,冬天也能隨時開暖氣!”她當時隻覺得好笑,捏了捏他的胳膊說“你這是癡人說夢”,卻沒想到,多年後這個連老師都笑著說“不可能”的荒誕夢想,竟真的在現實中綻放出璀璨光芒。
劉俠的目光飄向遠處的護城河,月光在他眼底映出一片溫柔的漣漪,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往事沉澱後的力量:“去年冬天,我在實驗室熬了整整一個月,終於成功研製出小型永動機的雛形。後來V旗公司的人找到我,說想讓我帶著技術,參與氫能源新能源車的研發——他們說,我的永動機技術能大幅降低新能源車的能耗。”他笑了笑,眼裏卻閃過幾分不易察覺的疲憊,“那段日子,就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摸索,每天要做上百次實驗,失敗如影隨形,有好幾次,看著燒壞的零件,我都想摔了儀器放棄。可每次拿出手機,看到你給我發的‘加油’,想到你還在等我,就又覺得能撐下去——為了你,也為了證明,我能給你一個像樣的未來。”他收緊手臂,將她更緊地擁在懷裏,“終於,上個星期,第一批搭載永動機技術的新能源車成功下線了。我現在,終於有底氣站在你麵前,說‘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了’。”
薛老師心中翻湧起滾燙的感動,她將臉埋進他懷裏,眼中滿是傾慕:“媽媽總覺得你不夠好,可在我心裏,你永遠是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
六一的歡笑聲還沒完全散去,黏在教室窗沿的餘溫裏,黑板右上角“小考倒計時”的紅數字已愈發刺眼,一天天往眼前湊。這段日子,薛老師像被無形的線繃著——教案在桌角堆成小山,紅筆在試卷上劃得停不下來,連抬手揉眼的間隙都少。曾經總亮著光的眼睛,如今裹著細密的紅血絲,失了往日神采;那頭常梳得順順的頭發,也胡亂挽在腦後,幾縷碎發貼在頰邊,再尋不見從前的優雅。
劉俠看她熬得日漸憔悴,心像被揪著疼。他輕手輕腳走到她身後,溫熱的手掌覆上她發緊的太陽穴,指腹順著經絡慢慢打圈,力道柔得怕碰碎了她:“一直這麽繃著,就像拉滿的弓弦,再緊就斷了。”他低頭貼著她耳畔,聲音裹著軟乎乎的關切,像哄累極了的小貓,“兒童節說好的,帶你去方特瘋一天,今天把教案放放,好不好?”
薛老師捏著筆的手頓了頓,筆尖在紙上洇出一小團墨。她望著教案上“小考重點”的批注,心裏兩頭扯——孩子們正衝在關鍵時候,她哪能缺席?可劉俠眼底的心疼、掌心的暖意,又讓她沒法硬起心腸,連日的疲憊也跟著翻上來,壓得鼻尖發酸。最終,她輕輕點了點頭,把紅筆小心塞進筆帽。
一天的旅行像給她充了滿格電,薛老師再走進校園時,眼底的倦意淡了,連腳步都輕快些。可推開教室門的瞬間,她卻愣在原地——孩子們蔫蔫地趴在桌上,有的撐著下巴發呆,有的直接把臉埋進臂彎,整個教室像被抽走了生氣,連空氣都透著壓抑。
“同學們,放了一天假,怎麽沒精神呀?”薛老師皺著眉,語氣裏滿是疑惑和擔憂。話音剛落,孩子們立刻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倒苦水。“薛老師,我爸媽留了好多作業,寫了一整天,手都快酸斷了!”一個男孩噘著嘴,苦著臉抱怨。“我也是!課外資料堆得比我還高,根本沒機會玩一會兒。”另一個女孩搖著頭,眼裏的疲憊藏都藏不住。
薛老師看著孩子們耷拉的肩膀、滿是倦意卻又帶著期待的眼神,心像被無形的手攥緊,又酸又疼。她沉默幾秒,突然提高聲音:“這節自習課,大家什麽都別幹,好好睡覺!”
教室裏先是靜了一瞬,接著爆發出一陣歡呼。桌椅挪動的輕響過後,很快恢複了安靜,隻剩下此起彼伏的、均勻的呼吸聲。薛老師站在講台上,看著孩子們舒展的眉頭、安心的睡顏,悄悄攥緊了手——她在心裏發誓,一定要想辦法,把這些壓在孩子肩上的重擔,輕輕挪開些。
夜幕又一次漫過校園,墨藍色的夜空裏綴滿了星星,像有人把碎鑽撒在了天鵝絨上,連晚風都裹著幾分草木的軟香,輕輕拂過臉頰。薛老師和劉俠並肩走在石板小徑上,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偶爾有晚歸的蟲鳴,襯得夜更靜了些。
走著走著,薛老師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劉俠時,眼裏亮著細碎的光,連聲音都帶著點雀躍:“親愛的,我有個想法!咱們給孩子們辦個解壓大會吧!讓他們把攢了好久的壓力都丟開,痛痛快快玩一場,不用想作業,也不用想小考,好不好?”
話未落音,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像一把鋒利的刀,瞬間劃破了夜的靜謐。薛老師慌忙掏出手機,目光剛觸到來電顯示,心就猛地一沉——是馬小跳媽媽。她指尖發顫地接通電話,那頭立刻傳來帶著哭腔的聲音,慌亂又急切:“薛老師,不好了!小跳和他爸吵得快打起來了,我們怎麽勸都沒用,您快來幫幫我們!”薛老師的臉色瞬間褪去血色,連聲音都跟著發抖,卻強壓著慌意安撫:“您別慌,我現在就過去!”
掛了電話,她幾乎是一路小跑趕到馬小跳家。剛推開門,一股濃烈的火藥味就撲麵而來,壓得人喘不過氣。馬小跳爸爸站在客廳中央,滿臉怒容,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手裏緊緊攥著皮帶,指節泛白,胸膛劇烈起伏著,眼神裏像燃著兩團熊熊怒火,嘴裏還在不住地低吼。而馬小跳的房間門死死反鎖著,哪怕隔著門板,也能清晰感受到裏麵少年壓抑到極致的憤怒,偶爾還會傳出幾聲帶著倔強的悶哼,像是在和門外的怒火對峙。
“薛老師,您可算來了!”馬小跳媽媽紅著眼眶衝過來,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攥住她的胳膊,聲音裏滿是無助,“您快勸勸小跳吧,我們實在沒轍了……”
薛老師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隨即走到房門前,緩緩彎下腰,把耳朵貼在微涼的門板上,又用指節輕輕敲了敲,聲音放得格外溫柔,像怕驚到易碎的玻璃:“小跳,是我,薛老師。能開開門,跟老師說說話嗎?”
木質地板上,來回踱步的腳步聲突然掐斷,空氣裏還殘留著鞋跟摩擦木紋的細碎餘響。片刻沉寂後,門軸“吱呀”一聲輕吟,馬小跳半邊身子貼在門框上,指尖還扣著冰涼的門把手,卻始終背對著來人,單薄的肩膀像被風吹得微微顫抖,後頸豎起的發梢繃得筆直,活像隻被惹毛了、卻還強撐著不肯示弱的小獸。
“薛老師,我不想上學了……”馬小跳猛地轉過身,單薄的肩膀還繃著股沒散的倔勁兒,原本抿得發緊的嘴唇卻控製不住地發顫。眼尾紅得像被指尖揉軟的櫻桃,連眼周的皮膚都浸著薄紅,兩顆晶瑩的淚珠在睫毛下轉了兩圈,映著客廳暖黃的燈光,卻被他死死咬著下唇憋了回去——那點硬撐的模樣,倒和他往日不肯認錯時如出一轍。
“真的太累了,每天寫完學校布置的作業,還要完成爸媽額外加的……”話沒說完,攢了不知多久的委屈終於破了堤,尾音裹著濃重的鼻音往上飄,連肩膀都跟著一抽一抽的,像株被風吹得發顫的小樹苗。
薛老師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尖銳的疼意順著心口蔓延開。她下意識地往前邁了半步,雙臂微微張開,正要將那個肩膀發顫的小身影攬進懷裏,好好揉一揉他的後背,手腕卻突然被一隻溫熱的手輕輕扣住。劉俠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衫薄軟的袖口滲進來,力度輕得恰到好處——既沒讓她掙開,又不至於在腕骨上勒出紅印。他顯然察覺到她瞬間繃緊的脊背,拇指緩緩蹭過她腕骨處細膩的皮膚,動作輕得像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小獸,帶著無聲的安撫。與此同時,他微微俯身,壓低的聲音裹著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尖,隻有三個字,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相信我。”
“你好呀!我是劉俠,是你爸媽特意請過來幫你輔導作業的家教老師。”劉俠笑著彎下腰,目光與馬小跳平視,語氣放得格外溫和,連聲音都裹著點讓人放鬆的暖意。
馬小跳媽媽先是奇怪地掃了劉俠一眼,眼底藏著幾分不解——馬小跳哪次不是把家教氣走?最長的也沒熬過兩天,這才剛清淨沒幾天,怎麽又請新的來了?可瞥見薛老師微微點頭示意,她終究沒把疑惑說出口,隻是不聲不響地跟著點了點頭。
這不是薛老師的男朋友嗎?馬小跳盯著劉俠,心裏滿是困惑,卻還是不情不願地替他拉開了門。劉俠倒半點不怯場,大大方方邁進門,沒急著催他寫作業,反倒先打量起房間裏的模型擺件。本就對家教有天然抵觸的馬小跳,自然沒乖乖坐回書桌前,隻抱著胳膊杵在一旁,擺出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劉俠也不著急,徑直走到馬小跳的床邊躺下,胳膊搭在額頭上,懶懶散散地拋了句話:“順便告訴你一句,補課費啊,得從你的零花錢裏扣。”
這話像顆小石子猛地砸進水麵,馬小跳瞬間炸了毛——腳在地板上蹭了蹭,嘴還撇著,可一想到零花錢要被扣,又實在舍不得。他磨磨蹭蹭挪到書桌前,手指捏著作業本邊角翻了半天,才不情不願地攤開。劉俠瞧著他這副“嘴上不服軟、心裏疼錢”的模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悄悄從床上坐起來,輕手輕腳走到書桌旁。
不知不覺間,馬小跳竟真的寫完了作業,捧著本子遞到劉俠麵前,眼神裏還帶著點“快檢查,別耽誤我”的催促。劉俠接過作業本,指尖輕輕翻過紙頁,目光掃過題目時沒急著評判,反倒指著其中一道應用題笑:“這道題思路挺巧啊,知道繞開複雜步驟直接算,不過這裏單位換算漏了個零,咱們再順一遍?”
馬小跳原本還梗著脖子,聽見“思路挺巧”四個字,耳朵悄悄動了動,不情不願地湊過去:“哪裏漏了?我明明算了……”話沒說完,指尖在題目旁的數字上點了點,自己先紅了臉,“哦,把厘米當成米算了。”
劉俠沒戳破他的窘迫,隻把筆遞過去:“改過來就行,你看,其實你找數量關係比我第一次學的時候快多了。”說著又翻到最後一頁,忽然指了指角落畫的小塗鴉——一隻歪頭吐舌頭的小狗,“這是你畫的?比課本上的插圖還可愛。”
馬小跳眼睛亮了亮,又趕緊板起臉,嘴硬道:“隨便畫的,不算作業。”可手裏的筆卻沒停下,順著那隻小狗添了條搖得歡快的尾巴,連嘴角都悄悄往上翹了點。
馬小跳媽媽在門外聽見屋裏沒了往日的爭執,反倒有說有笑,悄悄推開門縫看了眼——隻見馬小跳正趴在桌上,跟劉俠湊在一起改錯題,連之前總攥在手裏的玩具車都忘了碰。她愣了愣,悄悄退了出去,嘴角忍不住往上揚了揚,心裏的疑慮也淡了些。
等作業全改完,劉俠把本子還給馬小跳:“今天進度比我想的快,明天咱們可以先把數學公式過一遍,你要是有想先補的科目,也能提前跟我說。”
馬小跳捏著作業本,指尖摳著紙邊,小聲嘟囔:“那……明天能不能先講應用題?我還有道題沒搞懂。”說完又趕緊補充,“不是我想聽,是怕你明天又扣我零花錢。”
劉俠笑得眼睛彎起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語氣裏滿是縱容:“行,聽你的,明天咱們先講應用題。不過零花錢嘛——”他故意拖長語調,見馬小跳緊張地抬頭,眼神裏滿是“別扣錢”的急切,才笑著補完,“今天全對的題夠多,就不扣了。”馬小跳瞬間鬆了口氣,把作業本往書包裏塞時,動作都輕了不少,連看劉俠的眼神,都少了幾分抵觸。
“劉俠先生,真是太感謝您了!”馬小跳媽媽雙手把信封捧到劉俠麵前,聲音裏滿是激動,“之前請的家教,小跳要麽躲房間不出來,要麽故意搗亂,沒一個能待超過兩天。可您來了之後,他不僅不抵觸,還總問‘劉俠老師明天還來嗎’!”劉俠接過信封,很快抽出幾張鈔票遞回去,還輕輕推了推她的手讓她收下,嘴角帶著淺淡的笑意:“這是我的規矩,孩子和家長各付一部分,能讓小跳更上心學習。您別擔心,我明天還會繼續來,咱們按之前說的,先把應用題的難點都過一遍。”
兩人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在昏黃的路燈下,影子被拉得長長的。薛老師踢著腳邊的小石子,忍不住開口:“劉俠,我有點好奇,你為啥要讓馬小跳也付一部分費用呀?”劉俠轉頭看向她,眼底映著路燈的光,笑得溫和:“其實道理很簡單,免費的東西容易被當成‘理所當然’,可當一個人需要為某件事付出代價時,才會真正去珍惜它。讓馬小跳出點零花錢,他才會更重視學習,不會覺得輔導是‘白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