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首入祝家莊

字數:4941   加入書籤

A+A-


    離開那座承載著驚天財富與無盡悲傷的蘇州城,馬車再次北上。與來時那種暗流湧動、情愫初萌的氣氛不同,歸途顯得更為沉靜,也更為堅定。無論是金海還是蘇清音,心中都仿佛壓上了一塊更為沉重的基石,前路的目標也愈發清晰——積蓄力量,以待來時。
    他們沒有直接返回陽穀縣,而是在進入山東地界後,由蘇清音指引,轉向了一條通往獨龍崗的道路。
    馬車行駛在逐漸變得崎嶇的山路上,兩旁山勢漸起,林木蔥鬱。金海掀開車簾,觀察著外麵的地形,隱隱感覺此地的格局與尋常鄉村大為不同。沿途可見一些隱蔽的哨卡,雖未明著設卡盤查,但那些在林中、坡後若隱若現的精壯漢子,以及他們警惕審視的目光,都透露出此地非同一般的戒備與秩序。
    “清音,我們這是要去往何處?”金海忍不住問道。他心中已有一個猜測,但需要確認。
    蘇清音目光望著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山景,輕聲道:“獨龍崗,祝家莊。”
    祝家莊!
    金海心中一動,果然如此!這正是《水滸傳》中那赫赫有名的三莊之一,盤踞獨龍崗,擁兵自重,連官府都要讓其三分的強大地方豪強勢力!其莊內盤陀路複雜,易守難攻,是梁山好漢們前期啃下的一塊硬骨頭。
    他沒想到,蘇清音竟與祝家莊有舊。
    “蘇家與祝家,是世交。”蘇清音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祖上便有往來。祝老莊主祝朝奉,與我父親是故交,年輕時曾一起行商,有過命的交情。”
    馬車最終在一座氣勢恢宏的莊院前停下。這祝家莊倚山而建,牆高壕深,門樓巍峨,上麵“祝家莊”三個大字鐵畫銀鉤,自有一股雄踞一方的霸氣。莊門守衛個個精神彪悍,手持兵刃,眼神銳利,絕非尋常莊丁可比。
    蘇清音並未下車,隻是從車窗遞出一件信物——那是一塊半塊陰陽魚形狀的羊脂白玉佩。守衛頭目見到此玉佩,臉色頓時一變,態度變得極為恭敬,雙手接過玉佩,說了聲“貴客稍候”,便立刻親自飛奔入莊內通報。
    不多時,莊內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隻見莊門大開,兩名青年男子在一眾莊丁的簇擁下,快步迎了出來。
    當先一人,年約二十五六,身穿錦袍,麵容與西門慶有些相似,但眉宇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鷙與傲慢,目光掃過馬車時,帶著審視與不易察覺的占有欲。此人便是祝家莊的二少爺,祝虎。
    落後半步之人,則年輕幾歲,約莫二十出頭,穿著一身利落的勁裝,身材魁梧,虎頭虎腦,眼神較為直率,此刻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驚喜笑容。這便是三少爺祝彪。
    “可是清音妹妹到了?”祝彪性子最急,人未至,聲先到,語氣中充滿了熱切。
    蘇清音這才與金海一同下了馬車。她今日依舊是一身素雅衣裙,但經過梳洗,容顏更顯清麗絕俗,隻是眉宇間那份化不開的哀愁,讓她平添了幾分我見猶憐的氣質。
    “祝二哥,祝三哥。”蘇清音微微欠身,行了一禮,聲音清越,卻帶著疏離。
    祝虎的目光在蘇清音臉上停留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熾熱,隨即又落在她身旁的金海身上,那目光瞬間變得冰冷而充滿敵意,如同刀子般刮過。他並未立刻回應蘇清音,而是盯著金海,冷聲問道:“這位是?”
    金海感受到那股毫不掩飾的敵意,心中了然,麵上卻是不動聲色,拱手道:“在下武直,陽穀縣人氏。”
    蘇清音適時接口,語氣平靜無波,卻拋出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愕然的身份:“他是我的未婚夫婿。”
    “未婚夫婿?!”
    祝虎和祝彪幾乎同時失聲!祝虎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眼神中的嫉妒與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祝彪則是一臉的難以置信,看看蘇清音,又看看金海,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周圍的莊丁們也麵麵相覷,氣氛一時間變得極為尷尬和凝滯。
    蘇清音仿佛沒有看到祝虎那難看的臉色,依舊平靜地說道:“勞煩二位哥哥通報祝世伯,就說蘇清音前來拜見。”
    祝虎重重地哼了一聲,拂袖轉身,率先向莊內走去。祝彪則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地對蘇清音和金海道:“清音妹妹,武……武兄,請隨我來,父親和大哥正在客廳等候。”
    跟隨著祝彪,金海和蘇清音步入祝家莊。莊內道路縱橫,屋舍儼然,不時有巡邏的莊丁隊伍經過,紀律嚴明,果然是一派強梁氣象。金海暗自留心,將這莊內的布局、防衛暗暗記在心中。
    來到客廳,隻見廳內主位上端坐著一位年約五旬、麵容威嚴、目光炯炯的老者,正是莊主祝朝奉。下手邊坐著一位年近三旬、麵色沉穩的青年,乃是祝家莊的大少爺祝龍。
    見到蘇清音進來,祝朝奉臉上露出極為意外和複雜的神色,他站起身,語氣中帶著一絲痛惜與感慨:“清音侄女!真的是你!老夫……老夫聽聞蘇家噩耗,隻覺五雷轟頂!隻恨山高路遠,未能及時施以援手,實在……實在是愧對蘇兄啊!”他這番話倒是情真意切,不似作偽。
    祝龍也起身,對著蘇清音拱了拱手,神色凝重:“清音妹妹,節哀。”
    蘇清音見到故人,尤其是與父親交好的祝世伯,眼圈不禁又微微泛紅,但她強行忍住,斂衽一禮:“清音拜見祝世伯,祝大哥。世伯言重了,事發突然,怨不得世伯。”
    眾人重新落座。祝朝奉目光掃過蘇清音,又在她身旁的金海身上停留片刻,方才蘇清音在門外的話,顯然已有心腹提前進來稟報了。他沉吟了一下,問道:“清音侄女,這位是……”
    蘇清音再次鄭重介紹:“世伯,大哥,這位是陽穀武直,乃是侄女的未婚夫婿。”
    祝朝奉眼中精光一閃,深深地看了金海一眼,卻並未如祝虎般立刻表現出敵意,隻是微微頷首,道:“原來是武掌櫃,陽穀金狀元的武掌櫃,久仰大名啊!”態度不冷不熱。
    祝龍則對金海拱了拱手,算是見禮,目光中帶著審視。
    寒暄幾句後,話題不可避免地回到了蘇家的慘案上。
    祝朝奉長歎一聲:“蘇兄為人正直,營商有道,不想竟遭此橫禍!老夫也曾多方打探,隻知是得罪了京中的權貴,具體是何人所為,對方做得極為隱秘,竟未留下什麽確鑿把柄。據說……可能與蔡太師門下有些關聯。”他提到蔡京時,語氣也帶著深深的忌憚。
    “世伯明鑒。”蘇清音聲音帶著寒意,“凶手正是蔡京一黨!他們覬覦我蘇家財富,構陷罪名,殺人奪產!此仇不共戴天!”
    祝朝奉聞言,眉頭緊鎖,沉吟道:“蔡京……此人權傾朝野,黨羽遍布天下,乃是當朝第一等的權臣。侄女,報仇之事,需從長計議,萬萬不可衝動啊!”
    “清音明白。”蘇清音點頭,“單憑清音一人,無異於以卵擊石。此次前來,一是拜見世伯,告知清音尚在人間;二來,也是想懇請世伯,能否借助祝家莊的力量,暗中查探凶手的更多線索,尤其是當年具體執行此事之人,以及……我父親是否可能尚在人間,被關押在何處?”
    她站起身,對著祝朝奉深深一拜:“若世伯能助清音查明真相,找到父親,清音此生願為祝家當牛做馬,以報大恩!”
    祝朝奉連忙虛扶一下:“侄女這是做什麽!快起來!我與你父親乃是生死之交,他的事便是我的事!這個忙,祝家莊幫定了!老夫會立刻吩咐下去,動用一切關係網,全力追查此事!”
    “多謝世伯!”蘇清音眼中含淚,再次拜謝。
    祝朝奉看著蘇清音,語氣轉為溫和:“清音侄女,你既已歸來,又遭遇如此大難,不如就留在莊內安頓下來。祝家莊便是你的家!莊內事務繁多,你素有才智,也可幫你祝龍大哥打理一些生意,總好過在外漂泊。”
    他這話語中,不乏照拂之意,但也隱隱有將蘇清音納入祝家莊體係的想法。
    蘇清音卻微微搖頭,婉拒道:“多謝世伯好意。隻是清音大仇未報,父親下落不明,實在無心安享富貴。而且……我已與武大哥定下婚約,還需隨他回去做些準備。”
    她再次強調了與金海的關係,並將去留的決定權,巧妙地與金海綁定。
    祝朝奉目光再次轉向金海,這次帶上了更多的審視,緩緩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便強留。隻是……清音侄女身份特殊,仇家勢大,武掌櫃,你既要娶清音,可知這意味著什麽?你可能護得她周全?”
    這話語中,帶著明顯的質疑與壓力。
    金海迎著祝朝奉那銳利的目光,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拱手道:“祝莊主放心。武直雖不才,但也知‘責任’二字。清音之事,便是武直之事。她的仇人,便是我的仇人。縱使前方刀山火海,武直也必護她前行,不死不休!”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堅定與力量,讓在場眾人都為之側目。
    蘇清音站在他身側,聽著他這番話語,雖然明知其中有應對場麵的成分,但心中仍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絲暖意與安定。
    祝朝奉深深地看了金海一眼,未置可否,隻是淡淡道:“希望武掌櫃,能記住今日之言。”
    而坐在下首的祝虎,自始至終,臉色都陰沉得可怕。他盯著金海,眼神中的敵意與嫉妒幾乎凝成實質,握著茶杯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一場看似和諧的會麵,實則暗流洶湧。金海知道,這祝家莊,既使是蘇清音的盟友,也因他武直的緣故,埋下了一根尖銳的刺。未來的路,注定不會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