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機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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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坊品酒室內,蒸騰的酒氣與花生米的焦香混合,營造出一種奇特的安寧氛圍,與外間工坊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白恩老爺子聽金海講完清晨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又娓娓道出了晚唐紅線女的傳奇與空空兒、精精兒師兄弟的江湖秘辛,將一幅波瀾壯闊、奇人輩出的江湖畫卷在金海麵前緩緩展開。
金海聽得心馳神搖,又倍感自身渺小。他摩挲著手中那枚失而複得、卻引來如此大風波的玉牌,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這玉牌帶給了他新生與財富,卻也如同一個漩渦,不斷將他卷入更深的未知與危險之中。
“師父,”金海消化著這些信息,帶著一絲後怕問道,“那空空兒此番離去,還會再來嗎?他既然對‘紅線女’如此執著,會不會遷怒於我?”
白恩端起酒杯,滋溜一聲飲盡,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洞悉世情的睿智光芒。他搖了搖頭,語氣肯定地道:“以空空兒昔日殺手榜第一的身份和心性,既然當時未曾取你性命,也未強奪玉牌,反而在見到紅線信物後主動放棄,那他便不會再回頭尋你的麻煩。這等人物,行事自有其準則,或者說,傲氣。他既已認定此事與‘紅線女’關聯更大,那麽他的目標便隻會是追尋‘紅線女’的蹤跡。至於他們之間是舊日恩怨,還是別的什麽糾葛,那就非我等所能揣測了。”
他看向金海,目光變得嚴肅而深邃:“東家,如今空空兒這個最大的變數暫時離去,對你而言,是危機,亦是喘息之機。你切不可因此鬆懈,反而更應警醒。高俅、高衙內、西門慶、生鐵佛、飛天蜈蚣……這些明處暗處的敵人,並不會因為空空兒的出現或離去而消失。他們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毒蛇,隨時可能發動致命一擊。”
“那弟子該如何應對?”金海虛心求教。經曆了清晨之事,他更深切地認識到個人武力的重要性。在絕對的實力麵前,財富和權勢有時也顯得蒼白。
“當務之急,唯有提升自身實力,方是根本。”白恩斬釘截鐵地說道,“你已初步練出內力,太祖長拳的根基也算紮實,但這還遠遠不夠。武道一途,講究循序漸進,欲速則不達。你需要的是時間,是水磨工夫,將內力打磨得更加精純雄厚,將拳法修煉得更加圓融老辣。屆時,等閑江湖人物,也未必能輕易近你身。”
金海鄭重點頭,將白恩的告誡牢記於心。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必須更加刻苦地投入修煉。
然而,白恩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不過,武道修煉非一日之功。而在你擁有足夠自保之力前,麵對那些可能不按規矩出牌、甚至動用下三濫手段的敵人,有時也需要一些……非常手段。”
說著,白恩放下酒杯,彎下腰,從他那個看起來髒兮兮、毫不起眼的舊木箱底部,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個長方形的扁平木匣。木匣色澤暗沉,入手卻頗為沉重,上麵沒有任何紋飾,隻有歲月留下的斑駁痕跡。
白恩將木匣放在桌上,輕輕推開匣蓋。
金海好奇地探頭望去,隻見匣內襯著深藍色的絨布,絨布之上,靜靜地躺著一件造型奇特、充滿機械美感的器物。
它通體呈現一種暗啞的金屬光澤,非鐵非銅,也不知是何種材料打造而成。整體形狀像是一張縮小了的強弩,但結構遠比普通弩箭複雜精妙得多。弩身線條流暢,充滿了力量感,兩側有精巧的機括和轉輪,中間是一道深邃的弩槽。弩身之上,還鑲嵌著幾顆細小的、如同星辰般閃爍的奇異晶石,更添幾分神秘色彩。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弩身的核心位置,有一個微微凹下去的掌印,掌印周圍刻滿了細密如蚊足的符文。
此物一出,雖然靜臥匣中,卻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仿佛一頭沉睡的凶獸,隨時可能蘇醒,爆發出毀滅性的力量。
“這是……”金海感受到那股隱而不發的威懾力,呼吸不由得一窒。
白恩的神色變得無比鄭重,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那冰冷的弩身,如同撫摸著情人的麵龐,眼中流露出追憶與感慨交織的複雜神色。
“此物,名為——天機弩。”白恩的聲音低沉而肅穆,“乃是數十年前,江湖上一位不世出的機關奇匠‘天巧星’公輸絕,窮盡畢生心血所造。據說為了打造它,公輸絕耗盡了家財,甚至折損了陽壽。此弩一成,便被譽為江湖第一暗器,令黑白兩道無數高手聞風色膽!”
“江湖第一暗器?”金海倒吸一口涼氣,目光死死盯住那造型奇特的弩機,心髒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
“不錯。”白恩肯定地點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此弩威力之大,超乎想象。它並非依靠人力拉弦,而是以內力或者一種特殊的能量晶石催動機括,瞬間爆發出無與倫比的穿透力與速度。弩箭亦是特製,細如牛毛,卻堅逾精鋼,其上淬有奇毒,見血封喉都是等閑。”
他頓了頓,看著金海,一字一句道:“更重要的是,此弩專破各種橫練硬功!任你金鍾罩、鐵布衫修煉到何等境界,護體罡氣如何雄厚,在天機弩麵前,皆如紙糊一般!即便是那飛天蜈蚣王道人,他賴以成名的暗器手法和護身毒功,在此弩麵前,也絕無幸理!”
金海聽得心潮澎湃,又有些不敢置信。專破硬功!連飛天蜈蚣都比不過!這簡直是防身保命的無上利器!
白恩將金海的反應看在眼裏,繼續道:“此弩使用倒也簡便。看見這個掌印了嗎?”他指著弩身核心處的凹痕,“使用時,隻需將手掌按於此處,催動自身內力注入其中——以你如今的內力修為,雖稍顯勉強,但傾盡全力,激發一次應當無礙。弩機自會鎖定氣機,感應殺意,弩槽內的特製箭矢便會瞬間激發,其速之快,目力難及,其勢之猛,無堅不摧!”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將天機弩從木匣中取出,遞給金海。金海連忙雙手接過,入手隻覺得一片冰涼,分量不輕,那暗啞的金屬觸感仿佛直透靈魂。
“但是,”白恩話鋒一轉,神色無比凝重地告誡道,“此弩雖強,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你務必牢記於心!”
金海心中一緊,連忙收斂心神,認真聆聽。
“此弩結構極其精密複雜,每一次激發,都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並且會對內部機括造成不小的負荷。因此,在遇到緊急情況時,它通常隻能發射一次!一次之後,必須立刻進行‘填充’和‘冷卻’。”
“填充?”金海疑惑。
“沒錯。”白恩指著弩身旁側一個極其隱蔽的小孔,“激發之後,需立刻將此處打開,放入新的特製箭矢。這箭矢製作極為困難,材料難尋,工藝更是公輸絕的不傳之秘,我這裏,連同弩機內的那一支,也僅剩三支,你務必慎用。”他又從木匣底層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瓶,裏麵躺著兩枚細如發絲、閃爍著幽藍寒光的微型箭矢。
“那冷卻呢?”
“冷卻更需時間。”白恩肅然道,“一次激發後,弩身會變得滾燙,內部的能量回路和機括需要時間平複穩定。強行連續使用,輕則機括損壞,此弩報廢,重則……可能當場炸裂,傷及自身!根據公輸絕留下的手劄記載,最短的冷卻時間,也需一盞茶(約10分鍾)的功夫。在生死搏殺之際,這幾乎是致命的間隔。”
隻能發射一次,填充繁瑣,冷卻時間漫長……金海看著手中這柄堪稱神器的天機弩,終於明白了它為何被稱為“暗器”而非常規武器。它是一錘定音的殺手鐧,是絕境翻盤的底牌,但卻不能作為依賴的常規手段。
“弟子明白了!”金海鄭重地將天機弩和那盛放箭矢的玉瓶收好,深深向白恩鞠了一躬,“多謝師父賜此重寶!弟子定當慎之又慎,非到萬不得已,絕不輕易動用。並且會勤加練習,熟悉其特性,絕不辜負師父厚望!”
白恩欣慰地點點頭,揮了揮手:“去吧。記住,外物終究是外物,自身的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切莫因為有了天機弩,就荒廢了自身的修煉。武道,才是根本。”
“弟子謹記師父教誨!”
金海懷揣著沉甸甸的天機弩和兩支備用箭矢,如同懷抱著一個巨大的秘密和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告別了白恩,離開了酒坊。
回到府中,已是日上三竿。他先小心地將天機弩和箭矢藏於書房一處隻有他自己知道的隱秘暗格之中,這才定了定神,向後宅蘇清音的“聽竹軒”走去。
蘇清音似乎剛剛處理完一些商號的賬目,正坐在窗邊的書案前,手捧一杯香茗,望著窗外搖曳的竹影出神。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身上,仿佛為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那專注而略帶思索的側顏,美得令人窒息。
金海走進來時,她回過神來,見到夫君,臉上立刻綻放出溫柔的笑容,如同春雪初融。她起身相迎,很自然地為他斟上一杯熱茶。
“夫君從酒坊回來了?看神色,似乎心事已了?”蘇清音敏銳地察覺到金海眉宇間那抹因空空兒帶來的驚悸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穩與堅定。
金海接過茶杯,在蘇清音對麵坐下,握住她微涼的柔荑,將清晨遭遇空空兒,以及後來去酒坊尋白恩,得知空空兒、紅線女淵源,並獲得天機弩之事,原原本本,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她。
蘇清音靜靜地聽著,當她聽到空空兒神不知鬼不覺取走玉牌時,不禁握緊了金海的手,眼中流露出擔憂;聽到白恩分析空空兒大概率不會再回頭尋釁時,才稍稍鬆了口氣;而當聽到“天機弩”的來曆與威力,尤其是其隻能使用一次的缺陷時,她秀眉微蹙,陷入了沉思。
“空空兒與紅線女……沒想到這江湖之水,如此之深。”蘇清音輕歎一聲,隨即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不過白恩師父說得對,他們那個層麵的糾葛,我們暫時無法插手,也無力幹預。當前最重要的,確實是提升我們自身的實力。這天機弩,雖是外力,但用得好,確是一張極厲害的底牌,關鍵時刻或可救命。”
她看向金海,眼神中充滿了信任與鼓勵:“夫君既然決定刻苦修煉,妾身定當全力支持。府中內外事務,妾身與金蟬姐姐、蓮兒妹妹自會打理妥當,夫君不必分心。隻是這弩……”
她頓了頓,沉吟道:“既然隻能使用一次,冷卻填充又需時間,那便更需用在刀刃上。夫君練習時,不僅要熟悉其激發之法,更要磨練使用它的時機與心性。非到生死關頭,絕不示人。而且,此物關係重大,消息絕不能泄露半分,否則必招來覬覦,反是大禍。”
金海重重地點了點頭:“清音你所言,正是我所想。此弩是我最後的保命手段,絕不會輕易動用。至於修煉,我已有計較,從明日起,便調整日程,早晚各練兩個時辰拳法,內力修行亦不可懈怠。”
夫妻二人又細細商議了一番府中防衛的加強、情報網絡的鋪設等事宜。蘇清音再次展現了她的縝密心思,提出了許多切實可行的建議。
有了蘇清音的理解與支持,金海心中更加安定,目標也越發清晰。前路或許依舊布滿荊棘,強敵環伺,謎團重重,但他已不再是當初那個任人宰割的“武大郎”。他擁有蒸蒸日上的商業帝國,有聰慧賢良的妻妾輔佐,有白恩這樣的高人指點,如今更有了天機弩這足以威懾一流高手的底牌,以及自身不斷增長的武力。
他握緊拳頭,感受著體內那絲微弱卻堅韌的內力,眼中燃起昂揚的鬥誌。無論未來是商場的明槍,還是江湖的暗箭,他都有信心,一步一步,堅定地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