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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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績帶來的震蕩與明悟,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漣漪尚未完全平息,更係統、更嚴酷的錘煉便已接踵而至。
白恩老爺子正式入住金府西跨院的第三天,便將一份墨跡未幹的訓練計劃拍在了金海麵前。那並非尋常紙箋,而是質地頗韌的桑皮紙,上麵用蒼勁而略顯潦草的筆跡,分門別類,條理清晰地羅列著未來數月乃至更長時間內,金海需要踐行的諸般事項。
金海凝神細看,越看越是心驚,也越是興奮。這絕非簡單的“早晚練拳”,而是一套融合了內壯、外練、實戰、養息,近乎於宗門秘傳的完整築基體係。
“小子,看清楚了。”白恩指著計劃開端,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武道築基,猶如高樓夯基,根基不牢,地動山搖。你之前那點野路子,對付地痞無賴或許夠用,但想登堂入室,應付真正的江湖風雨,還差得遠。老頭子這套法子,有些是當年機緣巧合所得,有些是自己琢磨的,不敢說比少林武當那些千年大派的鎮派之秘更強,但針對你這塊材料,夠用了。”
計劃首要,便是“固本培元,淬煉根基”。白恩將其細分為數個項目,每一項都設計了看似古怪卻內含深意的訓練法門。
增內力,壯氣血: 並非一味打坐吐納。白恩要求金海每日子午兩個時辰(深夜111點,中午111點),需在府中尋一高處(最初是後院假山,後來換到更高的觀景閣),迎風而立,按照一套獨特的“混元樁”站立。此樁法看似簡單,實則對周身筋骨、意念要求極高,需調整呼吸至一種深、長、細、勻的狀態,想象自身如同古鬆紮根磐石,接引天地間稀薄的“清氣”(白恩語)。與此同時,配合一套繁複的意念觀想,引導體內那縷內力沿特定路線——並非通常的任督二脈,而是幾條更為隱秘的輔脈——緩慢運行,以此拓寬經脈,溫養髒腑。初期站不過一炷香便兩股戰戰,頭暈眼花,但堅持下來,丹田氣感果然日益充盈。
提速度,練反應: 白恩不知從何處弄來一口大缸,缸內盛滿黏稠的豆油。他讓金海每日赤足站於缸沿之上,最初是靜立平衡,隨後需在缸沿上快速行走、騰挪,甚至模擬出拳踢腿的動作。缸沿滑不留足,豆油更是消解一切力道,稍有不慎便是“噗通”一聲跌入油中,狼狽不堪。此法不僅極度鍛煉平衡與足下輕靈,更因立足不穩,迫使金海必須調動全身每一塊肌肉協同控製,反應速度在一次次跌落爬起中被動提升。後來,白恩更會冷不丁彈射小石子襲擊金海,令其在缸沿上躲避,難度陡增。
強體能,增爆發: 訓練方式更為樸實,也更為殘酷。負重在泥濘或沙地中長途奔跑(腿上綁沙袋,後來換成鐵瓦);用不同姿勢(推、舉、拉、扛)與重量遞增的石鎖、石墩較勁,直到力竭;對著包裹了數層牛皮、內裏夯實棉絮的“人形樁”進行短距離、高頻次的全力衝刺擊打,要求每一擊都竭盡全力,追求瞬間的爆發……這些訓練枯燥至極,卻最能夯實筋骨,打熬氣力。金海常常練到嘔吐,四肢顫抖得拿不起筷子。
其次,便是“熬打筋骨,鑄就皮囊”。 這才是真正噩夢的開始,也是之前“挨打”訓練的升級版。
白恩稱之為“排打功”,但與尋常武館用木棍、沙袋拍打身體不同,老爺子的方法更為精細,也更為痛苦。他有一雙看似枯瘦、實則堅逾鐵石的手掌,指節粗大。每日在基本體能訓練後,他便會讓金海袒露上身(後期包括雙腿),以特定的手法,結合自身陰柔暗勁,擊打金海全身的皮、肉、筋、骨。
並非胡亂擊打,而是沿著特定的經絡走向,穴位關聯,由輕漸重,由表及裏。最初如雨點般落在皮膚肌肉,帶來一片片紅腫熱痛;隨後勁力透入,酸麻脹感深入筋膜骨髓,令人牙關緊咬;到最後,那力道仿佛能震動內髒,金海往往喉頭一甜,卻又被白恩提前點按穴位壓下。
“通則不痛,痛則不通。你這身子骨,雖然底子比常人強,但內裏仍有淤塞雜質,筋骨連結也不夠緊密。”白恩一邊拍打,一邊解釋,聲音在金海的咬牙悶哼中顯得格外冷靜,“我這手法,能幫你震開淤塞,理順氣血,更讓筋骨皮膜在反複受損與修複中,變得越發堅韌致密。現在你覺得痛,以後別人打你,就沒那麽痛了。”
每天訓練結束,金海幾乎都如同從水裏撈出來,身上更是青紫交加,幾乎沒有一塊好肉,走路都一瘸一拐。蘇清音第一次見到金海這般模樣時,眼圈都紅了,強忍著才沒落下淚來。
白恩卻早已開出藥方,讓蘇清音務必按方抓藥,不得有誤。於是,金府每日最大的開銷之一,便是采購各種名貴藥材。其中有活血化瘀的田七、紅花、乳香、沒藥;有強筋健骨的杜仲、牛膝、續斷、骨碎補;有補益元氣的野山參、黃芪、當歸、熟地黃;還有一些連藥鋪老師傅都未必認得的稀奇藥材,如產自西南的“鐵皮石斛”,塞外的“雪域蟲草”等,價格昂貴,蘇清音卻眼都不眨,盡數購來。
這些藥材一部分用於內服,煎熬成濃稠的藥汁,味道苦澀難當,金海每次都需屏息灌下。另一部分,則用於藥浴。
每晚亥時(2123點),一個特製的大型柏木浴桶會被注滿滾燙的熱水,各種藥材按比例投入,很快,一桶清水便化為深褐色的藥湯,濃鬱的藥香混合著蒸汽彌漫整個淨室。金海需褪盡衣物,浸泡其中。初時,滾燙的藥力與身上破損的皮膚接觸,宛如針紮火燎,痛得他齜牙咧嘴。但咬牙堅持片刻後,一股股溫熱醇厚的藥力便如同無數細小靈蛇,透過毛孔,鑽入肌膚,滲入筋骨,與白日承受擊打、錘煉的部位相結合。
這時,他會將貼身佩戴的玉牌握在掌心,默默運轉白恩所授的簡易調息法。奇妙的事情發生了:玉牌似乎被藥力激發,散發出的溫潤氣息比平日活躍數倍,它仿佛一個引子,又像一個放大器,引導著磅礴的藥力更深入、更均勻地滋養身體每一處損傷,同時,那滋養修複過程中產生的某種“生機”,似乎又被玉牌悄然吸納一部分,形成一種微妙的循環。
在藥浴與玉牌的雙重作用下,金海身體的恢複速度快得驚人。頭天晚上還慘不忍睹的淤青腫脹,次日清晨便能消去大半,隻留下淡淡的痕跡,且筋骨肌肉的酸痛感也大幅減輕。更明顯的是,他的身體正在發生肉眼可見的變化:皮膚不再白皙,而是呈現出一種健康的古銅色,且質地似乎更加堅韌光滑;肌肉輪廓並未變得過分賁張,但線條流暢分明,仿佛精鐵鍛造,蘊藏著爆炸性的力量;骨骼似乎更加粗壯堅硬,舉手投足間,穩定性與協調性遠超以往。一種由內而外的精悍、凝練之感,取代了之前稍顯虛浮的強壯。
然而,白恩計劃的第三部分,卻在家中引起了小小的波瀾。
“百日之內,需戒絕房事,清心寡欲,謂之‘百日築基’。”白恩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談論天氣,“元陽之氣,乃人身根本。你如今打熬筋骨,淬煉氣血,正是大量耗損元氣之時,若再沉迷女色,泄了根本,無異於釜底抽薪,前功盡棄。這百日,需鎖住精關,固攝元陽,讓精氣神徹底內斂,滋養周身,方能打下最堅實的道基。”
得知此事,反應最大的自然是潘金蓮與李瓶兒。
“一百天?!”潘金蓮首先叫了起來,美豔的臉上滿是不依,“官人,這……這怎麽行?白老爺子也真是的,練功歸練功,這夫妻人倫怎能斷絕如此之久?”她如今對金海情意日深,又正值青春,聽到這個要求,自然難以接受。
李瓶兒雖未大聲抗議,但也是眼眶微紅,拉著金海的衣袖,低聲道:“官人……百日不見,也太……太苦了姐姐們了。可否……通融一些?”她性子柔,說話也婉轉,但意思同樣明確。
就連一向識大體的蘇清音,聞言也是微微一怔,臉上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但她迅速收斂情緒,並未出聲,隻是看著金海,等待他的決定。她深知練功的嚴肅性,但也理解姐妹們的感受。
金海看著三女不同的反應,心中也是波瀾微起。他並非聖人,與三位如花美眷朝夕相處,情意正濃,要他驟然禁欲百日,無疑是一種巨大的考驗。但當他回想起自己被高衙內爪牙逼迫時的無力,想起二龍山被剿、武鬆等人被迫上梁山的消息,想起空空兒那神鬼莫測的身手帶來的壓迫感……變強的渴望,對力量的需求,瞬間壓倒了所有旖旎念頭。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先是對白恩鄭重道:“弟子明白,謹遵師父之命。”然後轉向三女,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金蓮,瓶兒,清音,你們的心意我懂。但師父說得對,武道築基,關乎我未來能否真正保護這個家,保護你們。若因一時貪歡而壞了大基,他日強敵來臨,我無力抵擋,那才是真正的悔之晚矣。”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三女,說出了一句讓白恩都微微挑眉的話:“況且,我意已決。不僅遵守這‘百日築基’,我還要將其延長一倍——二百日!我要打造的,是一個遠超常人想象的,真正銅澆鐵鑄、穩如磐石的武道根基!”
“二百日?!”潘金蓮驚呼,李瓶兒更是掩住了小嘴,連蘇清音也露出了訝然之色。這幾乎是大半年不能親近了!
“官人!”潘金蓮還想再說。
金海抬手止住她的話,語氣斬釘截鐵:“我意已決,不必再議。在此期間,你們也要助我。非但不可前來打擾我練功靜修,便是平日,也需注意些。”他這話說得含蓄,但意思明確,是讓她們也收斂些,莫要故意撩撥。
潘金蓮和李瓶兒見金海神色前所未有地嚴肅堅決,心知再鬧也無用,反而可能惹他厭煩,隻得委屈地應下,心中卻是五味雜陳。蘇清音輕輕歎了口氣,對金海道:“夫君既有此大誌,妾身等自然支持。隻是……二百日著實不短,夫君需多加保重身體,勿要過於苛責自己。”她已看出,金海此次是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
白恩在一旁捋須點頭,眼中讚賞之意更濃:“好!有此決斷,方有可造之材!二百日築基,若真能完成,其效果絕非簡單疊加。小子,記住你今天的話。”
自此,金海徹底進入了瘋狂的修煉節奏。每日寅時(35點)末起床,子時(231點)方歇,中間除去吃飯和短暫的藥浴時間,幾乎全部被各種殘酷的訓練填滿。體能、內力、速度、反應、爆發力、抗擊打……輪番上陣,日日不息。
他如同一個苦行僧,摒棄了所有享樂與雜念。麵對潘金蓮偶爾幽怨的眼神、李瓶兒欲言又止的柔情,他都強行壓下心緒,專注於自身的氣血運轉與筋骨鳴響。晚上浸泡在滾燙的藥浴中,感受著藥力與玉牌氣息在體內奔騰修複,是他一天中難得的“享受”時刻。
時間一天天過去。金海身上的傷痕逐漸變少,不是因為挨打少了,而是同樣的擊打,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越來越淺,恢複越來越快。他的氣息日益綿長,眼神越發銳利沉靜,原本因玉牌改造和生意成功而帶來的一絲外露的意氣,漸漸內斂,沉澱為一種山嶽般的穩重與蓄勢待發的精悍。
他能感覺到,丹田中那團氣感越發凝聚渾厚,運轉間如汞漿流淌;筋骨皮膜緊密一體,尋常棍棒擊打已可無視;速度與反應更是大幅提升,缸沿行走如履平地,白恩彈射的石子十能躲開七八。
百日之期轉眼過半,金海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但他深知,這距離白恩所說的“堅實基礎”,距離自己定下的“二百日”目標,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築基之路,漫長而艱苦,但他甘之如飴。每一次極限的突破,每一次傷痕的愈合,都讓他向著那個“足以守護一切”的目標,更近一步。庭院中揮灑的汗水與血水,終將澆灌出最堅韌的武道之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