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迷霧澤裏辨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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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燼土溝與歸墟殿相連的通道,撲麵而來的是濃得化不開的白霧。這霧並非來自外界,而是從地宮岩壁的縫隙中滲出來的,帶著潮濕的土腥氣,觸在皮膚上竟有些黏膩,像裹了層薄膠。
    “這霧比陰脈的黑氣還邪門。”蘇烈揮動工兵鏟劈向眼前的霧團,鏟頭穿過白霧,卻連一絲漣漪都沒激起,“刀砍不透,火怕也燒不盡。”他摸出火折子點燃,火光隻能照亮身前半尺,再遠些就被白霧吞得一幹二淨。
    阿鬼將師父的玉佩舉到眼前,紅光透過玉佩灑出,在白霧中衝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通路,通路兩側的霧靄翻湧著,像是有無數東西在裏麵蠕動。“是‘蜃氣煞’。”他盯著霧中隱約的影子,“《地脈誌》載,陰脈積水與陽脈餘溫交匯,會化出這種能映出人心幻象的霧氣,專在地宮的低窪處聚集。”
    林野蹲下身,指尖觸到地麵的積水——這裏果然是處低窪,積水呈青黑色,水麵漂浮著細小的骨片,細看之下,竟是些鏽蝕的青銅碎片,碎片上還沾著模糊的秦篆。“這些是……地宮的牆磚碎片。”他捏起一塊碎片,“看來這裏曾是段坍塌的甬道,積水積了上百年,才養出這麽重的煞氣。”
    話音剛落,白霧中突然傳來“哢噠”聲,像是有人踩著碎磚走來。蘇烈立刻舉起工兵鏟,卻見霧中緩緩走出個披甲的石俑,俑身的甲片鏽跡斑斑,手裏的青銅劍拖著地麵,劃出刺耳的聲響。
    “是守陵俑!”蘇烈低喝,“不對,這俑的眼睛是黑的!”尋常守陵俑的眼窩嵌著綠鬆石,而這具石俑的眼窩是兩個黑洞,正往外滲著白霧。
    石俑舉起青銅劍劈來,蘇烈橫鏟去擋,“當”的一聲脆響,他竟被震得後退三步,虎口發麻。“這玩意兒比白虎八宮的石俑還硬!”
    洛璃趁機撒出一把硫磺粉,粉粒穿過白霧落在石俑身上,卻隻冒出幾縷青煙,連個印子都沒留下。“是煞氣化的虛像!”她喊道,“傷不了它的身,得破它的‘形’!”
    阿鬼突然想起聽心殿的幻聽,試著用玉佩的紅光直射石俑的眼窩,紅光鑽進黑洞的瞬間,石俑的動作猛地一頓,身上的白霧簌簌往下掉,露出裏麵的真麵目——竟是堆散落的青銅碎片,根本不是什麽石俑。
    “果然是幻象!”阿鬼喊道,“這霧能照出我們最忌憚的東西!蘇烈剛才在想石俑,它就化出石俑來!”
    林野心頭一凜,果然見白霧中又浮現出更多影子:有陰脈的噬靈蛇,有陽脈的玄龜虛影,甚至還有聽心殿裏那些讓人心悸的幻聽化作的人形輪廓。這些影子個個栩栩如生,青銅劍的寒光、蛇鱗的冷芒、玄龜的喘息聲,無一不逼真。
    “別盯著它們看!”林野喊道,“越在意,幻象就越真!”他祭出地脈之心,白光在身前織成一道屏障,那些撲來的影子撞上屏障,瞬間化作白霧消散。
    可白霧像是無窮無盡,剛散一批,又有新的影子從霧中鑽出來。這次化出的,竟是他們四人的模樣——“蘇烈”舉著工兵鏟衝向真正的蘇烈,“洛璃”背著藥箱往白霧深處跑,“阿鬼”握著短刀刺向自己的玉佩,而“林野”正試圖將地脈之心扔進積水裏。
    “娘的,連自己人都敢仿!”蘇烈怒喝著與“自己”纏鬥,卻發現對方的招式與自己分毫不差,逼得他左支右絀,“這玩意兒咋知道我出鏟的路數?”
    “因為它就是你的念想化的!”洛璃被“自己”引著往霧深處走,腳下的積水越來越深,她突然想起陽脈泉眼的安心草,立刻停下腳步,“我才不會丟下你們獨自逃生!”她轉身將藥杵砸向“自己”,藥杵帶著陽脈的暖意,“幻影”瞬間潰散。
    阿鬼看著刺向玉佩的“自己”,突然笑了:“我確實怕過玉佩護不住混沌源,但我更怕辜負師父的囑托。”他將玉佩貼在眉心,紅光暴漲,“幻影”在紅光中消融,化作一縷白霧鑽進他的掌心,竟讓他對玉佩的感應更清晰了。
    林野則望著那個要扔掉地脈之心的“幻影”,對方臉上的猶豫與他曾有過的動搖如出一轍。“我是怕過破陣的代價,但我從沒忘守陵人的本分。”他握緊地脈之心,白光與積水相觸,激起一圈漣漪,“幻影”腳下的積水突然沸騰,將其吞沒。
    四人擊退幻影的瞬間,白霧突然劇烈翻湧,中央的積水旋轉起來,形成一個漩渦,漩渦底部竟露出塊青石板,石板上刻著“蜃氣根”三個秦篆,周圍還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正隨著漩渦轉動發出微光。
    “是煞氣的源頭!”林野指著旋渦,“這石板在吸收地宮的陰陽二氣,才化出這麽多幻象!”
    蘇烈掄起工兵鏟就要往下跳,卻被阿鬼拉住:“別急,你看石板周圍的符文——是‘引魂陣’,直接碰會被吸進漩渦裏,困在幻象中出不來。”
    洛璃從藥箱裏翻出之前收集的陰陽石,這石頭一半凝著陽火,一半裹著陰冰,正是破這種陰陽交雜煞氣的利器。“得把陰陽石嵌進符文的缺口裏,讓陣眼失衡。”她數著石板上的符文,“正好有四塊缺口,我們一人一塊!”
    四人分了陰陽石,借著玉佩和地脈之心的光芒護住身形,一步步走向旋渦。白霧中的幻影還在嘶吼著撲來,卻被他們身上的光芒擋在三尺之外——經曆過聽心殿的幻聽、離火七竅的試煉,他們早已明白,真正的恐懼從不在外,而在己心,心定了,再凶的幻象也不過是團白霧。
    蘇烈第一個將陰陽石嵌進缺口,石板猛地一震,旋渦的轉速慢了幾分,他腳下的積水裏突然冒出無數石俑的手臂,卻被他用工兵鏟一一斬斷:“這點小把戲,還敢拿出來現?”
    洛璃嵌石時,周圍的白霧化作無數病患的哭喊聲,有她沒能救活的人,有質疑她醫術的人。她深吸一口氣,將藥箱裏的艾草點燃,煙氣繚繞中,她輕聲道:“我救不了所有人,但我從未停下救人的腳步。”陰陽石落定,哭喊聲戛然而止。
    阿鬼嵌石時,師父的虛影再次出現,沉默地看著他。“師父,我沒讓您失望。”他將玉佩與石板上的符文對齊,紅光與符文相觸,虛影笑著點了點頭,緩緩消散。
    林野最後嵌石,漩渦突然掀起巨浪,將他卷入其中。他在眩暈中仿佛看到了地宮的全貌,看到了始皇帝修建地宮時的初衷——不是為了永存,而是為了讓後人在闖關中明白“心定方能定天地”。“我懂了。”他將陰陽石按進最後一個缺口,“守陵人守的從來不是地脈,是守住自己那顆在幻象中不迷、在危難前不慌的心。”
    四塊陰陽石嵌滿的瞬間,石板上的符文全部亮起,旋渦猛地逆向旋轉,將周圍的白霧盡數吸入,積水也漸漸退去,露出底下的甬道——甬道兩側的石壁上,刻著一幅幅壁畫,畫的正是曆代闖墓人擊退幻象的場景,最後一幅還是空白,顯然在等著他們添上自己的故事。
    白霧散盡的地宮,終於露出了原本的模樣:這裏確實是段坍塌的甬道,碎石間還能看到當年守陵人修補的痕跡,牆角的陶罐裏裝著早已幹癟的幹糧,看來曾有人在此處短暫休整。
    “這關……過得倒比想象中輕鬆。”蘇烈踢了踢腳邊的碎石,“說到底,還是咱自己心裏的坎兒好跨了。”
    洛璃將陰陽石的碎片收好,這些石頭吸收了蜃氣煞,竟變得更加溫潤:“以後再遇著幻象,說不定能用它們來預警。”
    阿鬼望著壁畫上那些模糊的前人身影,突然覺得肩上的擔子輕了些:“原來不管過了多少年,闖地宮的人都在跟自己較勁。”
    林野則看向甬道深處,那裏的黑暗中隱約有金光閃爍,像是下一關的入口。“走吧,蜃氣澤隻是讓我們練練手,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麵。”他握緊地脈之心,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至少我們現在知道,隻要心不亂,這地宮再大,也困不住我們。”
    四人的身影消失在甬道深處,身後的青石板上,最後一幅空白壁畫漸漸浮現出模糊的輪廓——四個身影並肩站在漩渦邊,手裏的陰陽石正發出淡淡的光,像四顆不肯熄滅的星子,在幽暗的地宮中,亮得格外堅定。
    甬道深處的金光越來越亮,走近了才發現,那光芒來自兩側石壁上鑲嵌的夜明珠,珠子足有拳頭大,將通道照得如同白晝。腳下的路也從碎石變成了平整的金磚,磚縫裏嵌著細小的銀線,組成繁複的雲紋圖案,踩上去悄無聲息,反倒讓人心裏發緊。
    “這排場……比朱雀九宮的煉心池還闊氣。”蘇烈用工兵鏟敲了敲金磚,發出沉悶的響聲,“是實心的。始皇帝修地宮時到底耗了多少金子?”
    洛璃卻注意到金磚邊緣的刻痕,那些痕跡極淺,像是被什麽東西反複刮過,湊近細看,竟能辨認出“貪”“嗔”“癡”三個字的殘跡。“這些磚被動過手腳。”她指著刻痕處的磨損,“像是有人用利器反複刻畫,想把字刮掉,卻越刮越清晰。”
    阿鬼的玉佩突然發燙,他抬頭望向通道盡頭,那裏有扇巨大的石門,門上沒有鎖,卻貼著兩張泛黃的符紙,符紙上的朱砂已經發黑,隱約能看到“鎮欲”二字。“門後就是下一關了。”他指尖拂過符紙,符紙突然化作灰燼,“看來這關考的是‘斷欲’。”
    石門緩緩開啟,裏麵是座圓形的石室,石室中央的高台上,擺著個通體鎏金的箱子,箱子上鑲嵌著寶石,在夜明珠的映照下流光溢彩,一看就藏著了不得的寶貝。箱子周圍散落著幾具枯骨,有的手還搭在箱蓋上,有的則握著半截玉簪,顯然是為了爭搶箱中物而送命。
    “又是這種把戲。”林野冷笑一聲,地脈之心的白光掃過箱子,箱子上的寶石突然黯淡下去,露出底下的木質紋路——根本不是什麽寶箱,是口普通的木盒,外麵包了層金箔。“用虛浮的富貴引誘人爭搶,倒是和九幽獄的金窟異曲同工。”
    蘇烈剛要上前,卻被腳下的枯骨絆了一下,枯骨的手指上戴著枚玉戒指,玉質溫潤,一看就價值不菲。他下意識地想撿,指尖剛碰到戒指,戒指突然化作黑氣,纏上他的手腕,竟勒出一道紅痕。“娘的!又是煞氣化的!”他猛地甩開手,紅痕處傳來灼熱的疼。
    “這是‘貪念煞’。”洛璃趕緊掏出藥膏給他塗抹,“比絡新婦蛛的毒還陰,專纏貪心重的人。你剛才動了撿戒指的念頭,它就纏上來了。”
    阿鬼走到高台邊,發現木盒周圍刻著圈小字:“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破之需舍‘求’,守之需忘‘得’。”他忽然明白,“這箱子裏根本沒寶貝,是用來測人心的——越想打開,煞氣纏得越緊。”
    話音剛落,石室的牆壁突然轉動,露出四個凹洞,每個洞裏都放著樣東西:一個裝滿銅錢的陶罐,一把鑲寶石的匕首,一件繡金線的錦袍,一方刻著“王”字的玉印。正是對應著“財、殺、名、權”四欲。
    “看來得每人選一個。”林野指著凹洞,“這是讓我們直麵自己最容易動心的欲望。”
    蘇烈盯著那個裝銅錢的陶罐,喉結動了動——他小時候窮怕了,看到錢就忍不住想揣進懷裏。但他很快想起金窟裏的幻象,猛地別過臉:“我選錦袍。”錦袍再華麗,也不如吃飽穿暖實在,他對虛名向來不熱絡。
    洛璃看著那把寶石匕首,匕首的刀刃泛著寒光,讓她想起小時候偷藥時用的那把小刀。她深吸一口氣,走向刻著“王”字的玉印:“我選玉印。醫者不求權,但得守住‘救死扶傷’的本分,這權柄比玉印重多了。”
    阿鬼的目光落在陶罐上,他曾想賺很多錢給師父治病,這念頭一度成了執念。但他現在隻想守住師父的囑托,便伸手拿起那把寶石匕首:“利刃能傷人,亦能護人,關鍵在怎麽用。”
    林野最後走向那個陶罐,他確實想過找到地脈寶藏,用財富安撫那些因地脈失衡而受苦的百姓。但他很快明白,真正的安寧不是錢能換來的,便將陶罐推回凹洞,選了那件錦袍:“虛名如衣,穿得再華麗,也不如心裏踏實。”
    四人選定的瞬間,凹洞裏的東西突然化作黑氣,衝向中央的木盒,木盒“啪”地彈開,裏麵果然空無一物,隻有張泛黃的紙,上麵寫著:“欲海無邊,回頭是岸,過此關者,需知‘不求’方是‘得’。”
    石室的震動突然停止,牆壁上的夜明珠暗了幾分,露出後麵的通道。通道口的石壁上,刻著幅新的壁畫——正是他們四人推開欲望之物的場景,旁邊還有行小字:“心不動,則萬物不動。”
    “這關倒省力氣。”蘇烈揉了揉手腕上的紅痕,已經消了大半,“隻要不想,煞氣就沒法子。”
    洛璃將藥膏收進藥箱,看著那空木盒笑了:“其實最珍貴的,就是這‘空’。心裏空了欲望,才能裝下更重要的東西。”
    阿鬼的玉佩不再發燙,他忽然覺得肩上的擔子輕了——原來守住本心,比戰勝煞氣更容易。
    林野望著通道深處,那裏的黑暗中隱約有水流聲,像是下一關與水有關。“走吧,欲望關過了,該去看看下一處失衡的地脈了。”他知道,這地宮就像麵鏡子,照出的從來不是鬼怪,是每個人心裏的坎,跨過去,路就寬了。
    四人走進通道時,身後的石室漸漸合攏,那些金玉幻象化作點點熒光,融入地脈的紋路裏。夜明珠的光芒在他們身後明明滅滅,像在說:欲望如影隨形,但隻要心不亂,就能一直走在亮處。
    穿過“斷欲”石室,通道盡頭傳來清晰的水流聲,越來越響,像是有瀑布在前方奔湧。轉過拐角,眼前豁然開朗——竟是座地下溶洞,洞頂垂著萬千鍾乳石,水滴順著石尖墜入下方的暗河,濺起細碎的銀花。暗河寬約十丈,水麵泛著幽藍的光,看不清深淺,河麵上飄著幾葉窄小的竹筏,筏子上沒有槳,隻有一塊刻著“渡心”二字的木牌。
    “看來得坐船過這條河。”蘇烈蹲在河邊試了試水,指尖剛碰到水麵就猛地縮回,“這水怎麽這麽冰?跟剛從冰窖裏撈出來似的。”
    洛璃從藥箱裏翻出幾副粗麻手套:“戴上這個能擋點寒氣。這河看著平靜,底下指不定有暗流,竹筏又沒槳,怕是不好渡。”
    阿鬼盯著竹筏上的“渡心”二字,忽然想起師父說過“心定如筏,方能渡水”,便率先跳上最近的竹筏,筏子晃了晃,倒沒翻。“上來吧,應該能載動咱們四個。”
    林野最後一個上船,剛站穩,竹筏突然劇烈搖晃,暗河水麵掀起尺高的浪頭,浪尖上竟浮現出人臉——是他們各自最在意的人:蘇烈看到了小時候總護著他的鄰居大娘,洛璃看到了臨終前還惦記著藥圃的師父,阿鬼看到了失蹤多年的師兄,林野則看到了地脈失衡時受災的村民。
    “小烈,快下來,這筏子不安全!”鄰居大娘的聲音帶著焦急,伸手就要拉蘇烈。
    蘇烈攥緊拳頭,喉結滾動:“大娘,謝謝您惦記我,但我得往前走。您說過做事得有始有終,我不能半途而廢。”他話音剛落,浪頭上的人影就淡了些。
    洛璃看著師父的虛影,眼眶發熱:“師父,您教我‘醫者當渡人渡己’,這條河我必須過,不然怎麽對得起您?”虛影歎了口氣,化作一縷水汽消散。
    阿鬼對著師兄的虛影深深鞠了一躬:“師兄,我知道你當年是為了找治我的藥才走的,現在我能自己保護自己了,你放心吧。”虛影笑著點頭,漸漸融入浪裏。
    林野望著村民們的臉,聲音沉穩:“我知道你們怕再受災,但我過了河,才能找到穩住地脈的法子,讓大家再也不用擔驚受怕。”水麵的浪漸漸平複,人影徹底消失了。
    竹筏突然變得平穩,像是有股無形的力量托著它往對岸漂。暗河的水不再冰冷,反倒泛起暖意,鍾乳石上的水滴落在水麵,濺起的漣漪裏映出他們四人的倒影,清晰又堅定。
    “原來‘渡心’是這意思。”洛璃望著漣漪裏的倒影笑了,“不是渡水,是渡心裏的牽掛。”
    蘇烈撓了撓頭:“說白了就是不能被念想絆住腳唄。”
    阿鬼指尖劃過水麵,水紋蕩開,映出對岸的景象——那裏有扇石門,門上刻著“觀心”二字,門楣上還掛著串鈴鐺,正隨著氣流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竹筏靠岸時,林野伸手扶了洛璃一把,發現她的手套上沾著點熒光,湊近一看,竟是暗河水裏的發光微生物,像撒了把碎星子。“這水倒是幹淨,不像有煞氣的樣子。”
    “幹淨才最要小心。”阿鬼指著石門,“越是看著無害的地方,越容易藏著考驗。”
    推開“觀心”石門,裏麵是間圓形石室,四壁光滑如鏡,照出四人的身影。奇怪的是,鏡中的影子動作總比他們慢半拍,而且眼神裏帶著些說不清的情緒——蘇烈的影子皺著眉,像是在生氣;洛璃的影子低著頭,像是在哭;阿鬼的影子攥著拳,像是在較勁;林野的影子則望著別處,像是在逃避。
    “這鏡子不對勁。”洛璃伸手摸向鏡麵,鏡中的影子卻猛地後退一步,眼神裏滿是抗拒。
    “它在怕什麽?”蘇烈試著舉起工兵鏟,鏡影遲疑了一下才跟著舉起,動作僵硬。
    阿鬼盯著自己的鏡影:“它映出的好像是我們沒說出口的心思。你看,我的影子攥拳,是因為我剛才還在想師兄會不會在前麵等我,有點急著趕路。”
    林野的鏡影突然轉向他,嘴唇動了動,像是在說什麽。他屏住呼吸湊近,隱約聽到鏡影在說:“你真的能保證穩住地脈嗎?要是失敗了,那些村民怎麽辦?”
    林野一怔,這正是他藏在心底的焦慮。他對著鏡影認真點頭:“我不能保證一定成功,但我會拚盡全力。就算失敗,我也認了,至少試過。”
    話音剛落,他的鏡影眼神柔和下來,慢慢與他的動作同步了。
    蘇烈也對著鏡影說:“我知道你在氣我小時候總跟人打架,讓大娘擔心,但我現在不那樣了,我會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別人。”他的鏡影皺著的眉漸漸鬆開。
    洛璃輕輕撫摸鏡麵:“我知道你在難過沒能救回師父,但我現在救了更多人,師父要是知道,肯定會誇我的。”鏡影抬起頭,眼裏的淚慢慢消失了。
    阿鬼對著鏡影笑了:“別催,我們一步一步走,總會找到答案的。”鏡影攥著的拳頭緩緩鬆開,還朝他擺了擺手。
    當四人的鏡影完全與動作同步時,四壁的鏡子突然變得透明,露出後麵的通道。通道口的石壁上刻著:“心之所向,素履以往,觀心者,方能明路。”
    “這關倒像是麵鏡子,逼著咱說實話。”蘇烈甩了甩胳膊,覺得心裏敞亮多了,“把藏著的心思說出來,反倒輕鬆了。”
    洛璃望著通道深處,那裏隱約有火光閃爍:“前麵好像有熱源,說不定是處火窟。”
    阿鬼摸了摸腰間的玉佩,溫度正好:“不管是什麽,咱都一起闖。”
    林野點頭,率先邁步走進通道:“走吧,越是往後,考驗越接近地脈核心,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四人的腳步聲在通道裏回蕩,越來越遠,隻有石壁上的刻字還在透著微光,像是在為他們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