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食人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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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銅棺槨的悶響未落,石台邊緣突然傳來“哢嚓”聲。林野舉火把照去,隻見連接石台與地麵的貝殼路正在龜裂,那些閃爍的珍珠光澤迅速黯淡,露出底下黑褐色的泥土,泥土裏隱約有東西在蠕動,像無數細小的蟲豸。
    “不好!這路要塌了!”她拽著老金往後退,火把的光抖得厲害,“下麵好像有蟲!”
    話音未落,龜裂的地麵突然炸開,無數黑褐色的蟲子從泥土裏噴湧而出,每隻都有拇指長短,外殼泛著油光,頭部生著密密麻麻的複眼,口器開合間露出細密的鋸齒,落地時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撒了一地的鐵砂。
    “是‘噬骨蟲’!”老金的聲音陡然拔高,臉色比紙還白,他翻筆記的手都在抖,“拓片殘頁上提過!秦始皇墓裏養的異種,以屍身和骨殖為食,餓極了連活人都啃,外殼硬得能擋刀劍,唯獨怕火!”
    一隻噬骨蟲率先撲到蘇烈腳邊,一口咬在他的軍靴上,竟啃出個豁口,鋸齒摩擦皮革的聲音刺耳得讓人牙酸。蘇烈抬腳狠狠一碾,那蟲子被踩得爆出綠汁,卻沒立刻死去,後半截身子還在扭曲掙紮,口器依舊“哢哢”開合。
    “他娘的!這玩意兒比攝魂蠱還硬!”蘇烈甩了甩腳,軍靴上的豁口處已滲出血珠——剛才那一下,蟲齒竟透過皮革劃破了皮肉,“洛離,琴音能震死它們不?”
    洛離的指尖剛觸琴弦,就見數十隻噬骨蟲順著琴身往上爬,外殼撞在琴身的星圖上,發出金屬撞擊的脆響。她迅速撥弦,琴音如利刃般炸開,靠近的蟲子瞬間被震得翻了個身,卻隻是抽搐了幾下,又翻過身繼續爬。“不行!它們外殼能吸收聲波!”她猛地將琴盒合上,把蟲子關在裏麵用力搖晃,盒內傳來“劈裏啪啦”的撞擊聲,“隻能暫時震暈,殺不死!”
    墨塵突然從背包裏掏出火折子,又摸出老金之前剩下的艾草——葉薇分給他的驅蟲藥包裏,除了硫磺還有曬幹的艾草絨,極易燃燒。他將艾草絨團成球,用火折子點燃,朝著蟲群最密處扔去。艾草火團落地的瞬間燃起橙紅色火焰,火苗舔過之處,噬骨蟲發出尖銳的嘶鳴,外殼迅速焦黑,蜷縮成一個個小球。
    “用火!它們怕火!”墨塵又點燃幾個艾草團,分給眾人,“省著點用,背包裏的艾草不多了!”
    林野將火把湊近腳邊,蟲子果然不敢靠近,火苗映著她的臉,能看到石台邊緣的裂縫越來越大,更多的噬骨蟲從裂縫裏湧出來,像黑色的潮水在地麵蔓延。“貝殼路徹底塌了!”她指著身後,“我們被困在石台上了!”
    眾人這才發現,身後的退路已被蟲群截斷,那些噬骨蟲正順著石台邊緣的縫隙往上爬,密密麻麻的複眼在火光下閃著幽光,看得人頭皮發麻。而石台中央的青銅棺槨依舊紋絲不動,九條金龍的紅光卻越來越亮,龍口中噴出的黑火在石台上連成一片火牆,將他們逼向石台中央的一小塊空地。
    “這蟲子是棺槨引來的!”老金突然反應過來,指著棺槨底部,那裏有個隱蔽的凹槽,正不斷往外滲著暗紅色的液體,液體所過之處,噬骨蟲爬得格外快,“是屍油!這蟲子聞著屍油味就瘋了!秦始皇用自己的屍油當誘餌,把我們往絕路上逼!”
    蘇烈用工兵鏟劈開爬向自己的幾隻蟲子,鏟頭與蟲殼碰撞,濺起的綠汁落在石台上,竟腐蝕出一個個小坑。“他娘的,這蟲汁還有毒!”他甩了甩鏟頭,“洛離,你那琴能不能再想想辦法?總不能坐以待斃!”
    洛離望著棺槨底部滲油的凹槽,又看了看石台上蔓延的蟲群,突然發現一個規律:噬骨蟲雖然不怕琴音,卻會在琴音響起時微微停滯,像是被某種頻率幹擾。“或許……可以試試共振。”她將琴盒打開,取出伏羲琴,指尖在琴弦上快速撥動,琴音陡然變得急促,像密集的鼓點敲在人心上,“它們的外殼再硬,也有共振頻率,我試試能不能震碎它們的殼!”
    琴音越來越急,石台都隨著琴音微微震顫。那些噬骨蟲果然開始騷動,爬行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外殼上出現細密的裂紋,綠汁從裂紋裏緩緩滲出。但洛離的額頭上也滲出了冷汗,她的指尖在琴弦上快速移動,指腹已被磨得發紅,顯然維持這種高頻共振極為耗費心神。
    “有用!”林野舉著火把喊道,“它們的殼在裂!”
    就在這時,青銅棺槨突然劇烈晃動,棺蓋竟向上抬起了一條縫,縫中噴出一股黑色的霧氣,霧氣落在蟲群中,那些原本外殼開裂的噬骨蟲突然像瘋了一樣膨脹,體型瞬間大了一倍,外殼的裂紋也隨之愈合,複眼的紅光變得更加猙獰。
    “是屍氣!”老金驚呼,“他在用屍氣催熟這些蟲子!讓它們變得更難對付!”
    膨脹後的噬骨蟲不再畏懼艾草火焰,幾隻蟲子竟迎著火苗撲向林野,火光照在它們膨脹的外殼上,竟隻燒出淡淡的焦痕。林野慌忙後退,火把的火苗被蟲群撞得歪斜,險些熄滅。墨塵眼疾手快,甩出短刃刺穿了最前麵那隻蟲子的複眼,綠汁噴濺而出,那蟲子抽搐了幾下才死去。
    “眼睛是弱點!”墨塵收回短刃,刃上沾著的綠汁正冒著白煙,“它們的複眼沒有外殼保護,能刺穿!”
    蘇烈立刻效仿,用工兵鏟的邊緣瞄準一隻蟲子的複眼狠狠劈下,鏟頭沒入半寸,那蟲子發出刺耳的嘶鳴,瘋狂扭動起來,撞得蘇烈虎口發麻。“這玩意兒力氣真大!”他咬牙將蟲子挑起來甩向遠處,“洛離,還能再加點勁不?震得它們動不了才好捅!”
    洛離的琴音已經拔高到極致,琴弦都在微微變形,她的嘴唇抿得發白,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落在琴弦上,與共振產生的白氣混合在一起,竟在琴身周圍形成了一層淡紅色的光暈。“快……快到極限了……”她的聲音帶著喘息,“這些蟲子的頻率在變,我得跟著調……”
    突然,一隻體型格外大的噬骨蟲衝破蟲群,它的外殼泛著深紫色,頭部的複眼比其他蟲子多了一圈,顯然是蟲群的首領。它沒有直接撲向眾人,而是朝著洛離的伏羲琴噴出一股綠汁,綠汁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精準地落在琴弦上。
    “小心!”墨塵飛身撲過去,用後背擋住了大半綠汁,剩下的幾滴濺在琴弦上,發出“滋滋”的聲響,琴弦瞬間變黑,共振的頻率陡然紊亂。洛離隻覺得一股大力順著琴弦傳來,指尖被震得發麻,琴音戛然而止。
    “墨塵!”林野驚呼著扶住他,隻見墨塵的後背上,綠汁腐蝕出幾個黑洞,黑洞邊緣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你的背!”
    墨塵咬著牙推開她,反手抹了把後背的傷口,指尖沾著的黑血竟帶著腥甜的氣味。“別管我……”他將短刃塞給林野,“用這個……捅眼睛……”話音未落,他突然晃了晃,顯然是綠汁的毒性開始發作。
    “你撐住!”蘇烈一腳踹開撲來的蟲群,從背包裏翻出僅剩的半瓶白酒——本是準備慶功用的,此刻卻成了消毒的利器。他將白酒狠狠潑在墨塵的傷口上,墨塵疼得悶哼一聲,傷口處冒出白煙,黑色的腐蝕速度總算慢了些。
    紫殼蟲首領見琴音停了,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蟲群像得到指令般,以更快的速度朝著眾人湧來。老金舉著艾草團不斷揮舞,卻隻能護住身前半尺,他的褲腿已被蟲群咬破,小腿上留下幾道血痕,正迅速變得青紫。
    “這樣下去不行!”老金急得滿頭大汗,突然看到青銅棺槨底部滲屍油的凹槽,“屍油!它們是衝著屍油來的!如果我們能堵住凹槽,或許能引開它們!”
    洛離捂著發麻的指尖,看向那道凹槽。凹槽位於棺槨與石台連接的縫隙處,被一條金龍的爪子擋住了大半,想要堵住,必須靠近棺槨。而此刻,棺槨周圍的黑火雖然減弱了些,卻依舊灼熱,更別提還有無數噬骨蟲圍著棺槨爬行,像一層活的鎧甲。
    “我去!”蘇烈突然道,他將工兵鏟別在腰間,又抓起兩把艾草團,“我皮糙肉厚,能扛住黑火!你們用火掩護我!”
    “不行!”林野拉住他,“那紫殼蟲盯著呢,你一靠近就會被圍攻!”
    “那也不能等死!”蘇烈扯開她的手,往身上倒了些白酒——酒精易燃,或許能暫時逼退蟲群,“洛離,你還有力氣嗎?等會兒我靠近棺槨,你用琴音把蟲群往另一邊引!”
    洛離看著他決絕的眼神,又看了看墨塵發黑的後背和老金青紫的小腿,深吸一口氣,將帶血的指尖重新按在琴弦上。“能!”她的聲音帶著顫抖,卻異常堅定,“你盡管去,我一定能引開它們!”
    蘇烈咧嘴一笑,將一個艾草團塞給林野:“護住洛離!”說完,他點燃手裏的艾草團,像舉著兩麵火旗,朝著棺槨衝去。
    紫殼蟲首領果然注意到他,發出一聲嘶鳴,數十隻噬骨蟲立刻調轉方向,朝著蘇烈撲去。洛離趁機撥動琴弦,這次的琴音不再追求共振,而是模仿屍油流動的頻率,低沉而黏膩。奇怪的是,那些撲向蘇烈的噬骨蟲聽到這聲音,動作竟出現了遲疑,有些甚至調轉方向,朝著琴音來源處爬來。
    “有效!”林野舉著火把護住洛離兩側,“它們被琴音騙了!”
    蘇烈趁機衝到金龍爪子旁,他忍著黑火的灼熱,用工兵鏟狠狠砸向棺槨底部的凹槽。第一下隻砸出個白痕,第二下才聽到“哢嚓”聲,凹槽邊緣的青銅裂開一塊,屍油的滲出速度頓時慢了些。
    “再加把勁!”老金喊道,他忍著腿上的劇痛,將最後一個艾草團扔向紫殼蟲首領,暫時逼退了它。
    蘇烈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再次揮下工兵鏟。這次,凹槽被砸開一個大洞,裏麵露出密密麻麻的蟲卵,白花花的一片,看得人頭皮發麻。屍油正是從這些蟲卵中滲出來的——這根本不是棺槨的凹槽,而是一個巨大的蟲巢!
    “他娘的!這老東西把蟲巢建在棺槨裏!”蘇烈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後退半步,就在這時,紫殼蟲首領突然從蟲群中衝出,以極快的速度撲向他的咽喉,它的口器張得極大,鋸齒間還沾著綠汁。
    “蘇烈!”林野失聲尖叫。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紅光從側麵閃過,墨塵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他手裏握著短刃,刃麵的朱砂在火光下泛著紅光,狠狠刺入紫殼蟲首領的複眼。紫殼蟲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龐大的身軀劇烈扭動,將墨塵撞得飛出去,重重摔在石台上。
    “墨塵!”洛離的琴音一亂,被引開的蟲群立刻重新聚攏,朝著蘇烈和倒地的墨塵撲去。
    蘇烈眼疾手快,一把將墨塵拖到自己身後,用工兵鏟死死抵住蟲群。但失去艾草掩護,又被紫殼蟲的嘶鳴激怒,蟲群像瘋了一樣往上湧,他的手臂上很快就多了幾道傷口,綠汁順著傷口流進皮肉,疼得他齜牙咧嘴。
    “快……燒蟲巢……”墨塵躺在地上,氣息微弱,他指著棺槨下的蟲巢,“蟲卵……怕火……”
    洛離立刻反應過來,她忍著指尖的劇痛,將伏羲琴的琴尾對準蟲巢,然後猛地撥動最粗的那根弦。琴弦震顫的頻率陡然變調,像一根無形的針,精準地刺向蟲巢裏的蟲卵。隻聽“嗡”的一聲,蟲卵群突然炸開,無數細小的白蟲從卵殼裏湧出,卻在琴音的震顫下瞬間化為齏粉。
    與此同時,林野將僅剩的火把朝著蟲巢扔去。火把落在蟲卵炸開的地方,瞬間燃起大火,火焰順著屍油蔓延,很快就將整個蟲巢包裹。那些噬骨蟲聞到蟲卵被燒的氣味,突然變得狂躁不安,不再攻擊眾人,而是瘋了一樣衝向火焰,想要撲滅它,卻紛紛被燒成焦炭。
    紫殼蟲首領也受了火焰的吸引,它掙脫墨塵的短刃,朝著蟲巢衝去,卻被落下的燃燒物砸中外殼,火焰迅速爬上它的身體,發出“劈啪”的聲響。它在火中掙紮了片刻,最終蜷縮成一團,不再動彈。
    隨著蟲巢被燒毀,噬骨蟲的攻勢漸漸平息,剩下的蟲子失去了首領和屍油的吸引,開始朝著石台邊緣的裂縫退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石台上隻剩下燃燒的蟲巢和滿地的蟲屍,綠汁和焦黑的外殼混合在一起,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蘇烈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手臂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林野趕緊撲到墨塵身邊,他後背上的傷口已經發黑,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墨塵!墨塵你醒醒!”她的眼淚掉在墨塵的臉上,“你不能有事!”
    老金顫抖著從背包裏翻出最後一點解毒的草藥——是葉薇塞給他的,說關鍵時刻能救命。他將草藥嚼碎了敷在墨塵的傷口上,草藥接觸到黑血,立刻冒出白煙,墨塵的眉頭皺了皺,發出一聲微弱的**。
    “還有氣!”老金鬆了口氣,“這草藥能暫時壓製毒性,但必須盡快找到更有效的解藥!”
    洛離走到青銅棺槨旁,蟲巢的火焰已經漸漸熄滅,露出棺槨上被燒黑的痕跡。那道被蘇烈砸開的洞口裏,還殘留著一些未被燒毀的蟲卵殼,殼上刻著細小的符文,與陰魂穀祭壇的符文如出一轍。
    “這些蟲子……也是用陰魂養的。”她輕聲道,指尖拂過那些符文,“秦始皇不僅用活人魂息建墓,還用陰魂培育蟲群,他把這裏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煉獄。”
    石台上的火焰徹底熄滅,隻剩下火把的光在跳動。林野抱著墨塵的頭,試圖讓他靠得舒服些,蘇烈則靠在石台上,用布簡單包紮著手臂的傷口,老金在一旁清點著僅剩的物資——艾草用完了,解毒草藥隻剩一點,火把也快燃盡了。
    “接下來怎麽辦?”林野的聲音帶著哭腔,“墨塵他……”
    洛離回頭看了眼墨塵,又看向那座依舊懸在半空的青銅棺槨。棺槨不知何時已經合上,九條金龍的紅光也黯淡了些,像是在喘息,又像是在積蓄力量。
    “必須繼續往前走。”洛離的聲音異常平靜,她走到墨塵身邊,將伏羲琴放在他頭邊,琴身上的星圖微微發亮,似乎在滋養他的氣息,“隻有找到主墓室的核心,才能找到解這種蟲毒的辦法。秦始皇既然用噬骨蟲當守衛,就一定留下了克製它們的東西。”
    蘇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眼神依舊堅定。“洛離說得對。”他扛起工兵鏟,“這老東西想用蟲子困住我們,咱們偏要拆了他的棺槨,看看他到底長什麽樣。”
    老金將僅剩的物資分好,把最後半截火把遞給林野:“小心點,這石台底下說不定還有別的東西。”
    林野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將墨塵扶起來,讓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墨塵似乎清醒了些,他用盡力氣說了句:“……小心棺槨……裏麵……不止……”話沒說完,又昏了過去。
    眾人順著石台邊緣往前走,繞過燃燒殆盡的蟲巢,發現石台另一側有一道石階,石階通往下方的黑暗,石階兩側的石壁上嵌著一些凹槽,裏麵似乎曾放著什麽東西,如今隻剩下空蕩蕩的石座。
    “是長明燈。”老金看著凹槽,“這裏原本應該有燈照亮石階,現在被人滅了。”
    洛離的指尖在石壁上劃過,突然停在一處凹槽旁,那裏有個細小的爪印,和噬骨蟲的爪印相似,但更大更鋒利。“不是被滅的。”她沉聲道,“是被什麽東西弄滅的,這爪印……比噬骨蟲的更厲害。”
    蘇烈用工兵鏟往石階下探了探,鏟頭沒入黑暗,沒有傳來異常的聲響。“管他是什麽,來了就打。”他率先邁步踏上石階,火把的光順著台階往下延伸,照亮了一級級磨損的石麵,石縫裏還殘留著些許綠黑色的蟲殼碎屑,顯然之前有噬骨蟲從這裏經過。
    林野扶著墨塵跟在後麵,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生怕腳下打滑。老金舉著剩下的半截火把斷後,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兩側的石壁,那些空蕩蕩的凹槽像一隻隻瞪著的眼睛,看得人心裏發毛。
    洛離走在中間,伏羲琴就背在身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短刀——那是墨塵之前塞給她的,說琴音破不了的東西,就得靠刀刃解決。她總覺得墨塵沒說完的話裏藏著關鍵,“棺槨裏不知……”不知什麽?不知屍身?還是不知是什麽蟲巢?
    石階比想象中長,走了約莫百十來級,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道石門,門是虛掩著的,門縫裏透出微弱的紅光,像某種生物的眼睛在黑暗中眨動。
    “有光。”蘇烈壓低聲音,用工兵鏟輕輕推開石門,一道腥甜的氣味撲麵而來,比噬骨蟲的綠汁味更濃鬱,帶著股腐爛的肉香。
    門後是一間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擺著一個巨大的青銅鼎,鼎裏翻滾著暗紅色的液體,咕嘟咕嘟地冒著泡,紅光就是從鼎裏透出來的。鼎周圍散落著一些白骨,看形狀有人類的,也有動物的,甚至還有幾具噬骨蟲的屍殼,殼上的鋸齒被硬生生掰斷,顯然死前經曆過激烈的掙紮。
    “這鼎裏煮的是什麽?”林野捂住口鼻,聲音發悶,“聞著像……肉?”
    老金湊近看了看,突然臉色驟變,連連後退:“是……是人肉!你看那根指骨,上麵還戴著個銀戒指,跟之前在蟲巢裏看到的一樣!”
    洛離的目光落在鼎邊的石壁上,那裏刻著一行古老的篆字:“以生養煞,以煞飼龍。”她心裏咯噔一下,猛地看向青銅鼎上方——石室的穹頂畫著一幅壁畫,壁畫上,一條黑色的巨龍正從鼎中探出頭,張開的巨口中叼著一顆跳動的心髒,心髒的位置,恰好對著青銅鼎的中心。
    “他在用活人……養龍?”蘇烈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工兵鏟“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這老東西是瘋了嗎?”
    就在這時,青銅鼎裏的液體突然劇烈翻湧起來,一隻覆蓋著黑色鱗片的爪子猛地從鼎中伸出,拍在石台上,發出沉悶的巨響。爪子上的指甲閃著寒光,比噬骨蟲的鋸齒鋒利百倍,石台上瞬間被抓出五道深溝。
    “什麽東西!”林野嚇得差點鬆手,墨塵的身體晃了晃,似乎被這聲響驚動,眉頭緊鎖,嘴裏喃喃著:“龍……龍煞……”
    洛離迅速將伏羲琴從背上解下來,指尖搭上琴弦:“是壁畫上的東西!它要出來了!”
    “吼——!”
    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從鼎中傳出,整個石室都在搖晃,青銅鼎裏的暗紅色液體飛濺出來,落在地上,瞬間腐蝕出一個個小坑。那條黑色的巨龍緩緩從鼎中升起,它的身體覆蓋著堅硬的鱗片,翅膀展開時幾乎遮住了半個穹頂,金色的豎瞳冷冷地盯著石室裏的眾人,嘴裏滴落的涎水落在石台上,冒出陣陣白煙。
    “是龍煞!”老金癱坐在地上,指著巨龍,“古籍裏說,用萬人精血喂養的惡龍,會化為龍煞,以吞噬生靈為樂!秦始皇這是把自己的墓變成了養煞池!”
    巨龍似乎對他們這些“小蟲子”沒什麽興趣,它甩了甩尾巴,尾巴掃過石壁,那些嵌著長明燈的凹槽瞬間被砸得粉碎。它的目標是青銅鼎裏的液體,似乎還沒“吃飽”。
    “趁它沒注意,快撤!”洛離壓低聲音,示意眾人往石門退。
    林野趕緊扶著墨塵往門口挪,蘇烈撿起工兵鏟斷後,老金連滾帶爬地跟在後麵。就在他們快要退到門口時,巨龍突然轉過頭,金色的豎瞳鎖定了他們,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嘶吼,顯然被打擾了進食讓它很不高興。
    “快跑!”蘇烈猛地將工兵鏟朝巨龍扔去,鏟頭撞在龍鱗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卻連個白痕都沒留下。
    巨龍被徹底激怒了,它猛地噴出一口黑色的火焰,火焰落在石台上,瞬間燃起熊熊大火。洛離拉著林野往門外跳,蘇烈緊隨其後,老金跑得慢了半步,衣角被火焰燎到,他慘叫一聲,連滾帶爬地衝出石門。
    “關石門!”洛離喊道。
    蘇烈反應極快,回身用力推石門,巨龍的爪子已經伸了出來,卡在門縫裏,石屑飛濺。“推不動!”蘇烈咬著牙,額頭上青筋暴起,“這畜生力氣太大!”
    洛離迅速撥動琴弦,琴音如利刃般刺向巨龍的眼睛,巨龍吃痛,嘶吼一聲,爪子猛地縮回,蘇烈趁機發力,“砰”的一聲將石門關上。
    “用東西頂住!”林野喊道,她扶著墨塵靠在石壁上,順手將旁邊一塊鬆動的石頭踢過去。
    蘇烈和老金合力搬來一塊半人高的巨石,死死抵在門後,做完這一切,幾人都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石門另一側傳來巨龍憤怒的撞擊聲,整個石階都在震動,似乎隨時都會被撞開。
    “這……這怎麽搞?”老金的聲音帶著哭腔,“連龍都出來了,咱們這點人,不夠塞牙縫的啊!”
    林野摸了摸墨塵的額頭,滾燙得嚇人,她抬頭看向洛離,眼神裏充滿了懇求:“洛離,想想辦法,墨塵他快撐不住了……”
    洛離看著石門上不斷掉落的石屑,又看了看昏迷的墨塵,深吸一口氣,從背包裏掏出一張地圖——這是她之前在棺槨附近找到的,上麵用朱砂標注著墓道的走向,其中一條支線旁寫著“清毒池”三個字。
    “地圖上有個清毒池,”她指著那條支線,“說不定能解墨塵的毒。但這條路……要穿過龍煞所在的石室後麵的密道。”
    蘇烈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眉頭緊鎖:“你是說,要回去?”
    “隻能賭一把。”洛離的指尖在地圖上敲了敲,“龍煞被石門擋住,短時間撞不開。密道入口應該在石室的另一側,我們從石階下麵的排水道繞過去,能避開正麵。”
    她看向眾人,目光堅定:“墨塵不能等,我們也沒有退路。要麽找到清毒池,要麽被龍煞撕碎。選哪個?”
    蘇烈抹了把臉,抓起工兵鏟:“老子這輩子還沒跟龍打過交道,就陪這畜生玩玩!”
    老金也咬了咬牙:“墨塵不能死,我跟你們走!”
    林野扶著墨塵,點了點頭:“我相信你,洛離。”
    洛離將伏羲琴重新背好,拔出短刀:“排水道在石階底下,跟我來。”她率先朝著石階下方走去,那裏的石壁上有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應該就是排水道的入口。
    石門的撞擊聲還在繼續,每一次撞擊都像敲在眾人的心上。他們知道,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必須在龍煞撞開石門之前,找到密道,進入清毒池。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青銅鼎的底部,一個被龍煞鱗片覆蓋的角落,正有一雙眼睛緩緩睜開,那眼睛裏沒有瞳孔,隻有一片漆黑,像極了陰魂穀深處的無盡深淵。
    排水道裏又濕又滑,腐臭的汙水沒過腳踝,每走一步都要陷進粘稠的淤泥裏。火把的光在狹窄的通道裏搖曳,映出四壁斑駁的黴痕和偶爾掠過的鼠影,洛離走在最前麵,短刀開路,斬斷垂下來的腐木和蛛網,琴身偶爾撞到石壁,發出沉悶的回響。
    林野半扶半抱著墨塵,他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後背上的黑痕已經蔓延到脖頸,像某種活物在皮膚下遊走。她咬緊牙關,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汙水濺在臉上也顧不上擦,隻有在火把照到墨塵偶爾顫動的睫毛時,才敢鬆半口氣。
    蘇烈和老金殿後,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通道入口的方向,石門撞擊的震動透過石壁傳來,像倒計時的鼓點,敲得人心髒發緊。“這水道能通到石室後麵?”蘇烈忍不住問,腳下踢到一塊骨頭,不知是人是獸。
    “地圖上標著‘暗渠連鼎座’,”洛離頭也不回,聲音被水聲泡得發悶,“龍煞守著的青銅鼎,底座應該有暗門連著這裏。”她突然停住腳步,舉起火把照向前方——通道盡頭是一道鐵柵欄,柵欄後隱約能看到石室的火光,還有巨龍低沉的咆哮。
    就是這裏。
    洛離示意眾人蹲下,自己貼著石壁慢慢挪到柵欄邊。青銅鼎的陰影恰好籠罩著柵欄,龍煞巨大的身影在鼎邊晃動,鱗片反射的紅光透過柵欄縫隙滲進來,在汙水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握緊短刀,盯著龍煞轉身的瞬間,猛地揮刀砍向柵欄的鎖扣,鏽跡斑斑的鐵鎖“哢”地斷開,柵欄應聲而倒。
    “快!”洛離壓低聲音,率先鑽了過去,落在石室後方的陰影裏。這裏果然是鼎座背麵,巨大的青銅鼎像座小山擋在身前,正好遮住他們的身影。龍煞還在專注地舔舐鼎裏的液體,完全沒注意到身後多了幾個“不速之客”。
    林野趕緊將墨塵放在相對幹燥的角落,老金掏出最後一點草藥敷在他傷口上,蘇烈則握緊工兵鏟,警惕地盯著龍煞的動向。洛離的目光掃過鼎座,很快在靠近石壁的地方找到一個不起眼的凹槽,凹槽裏刻著和之前蟲巢相同的符文——正是密道入口。
    她伸手按在符文上,用力一旋,石屑簌簌落下,一塊方形的石板緩緩移開,露出裏麵黑黢黢的通道,一股帶著水汽的涼風從通道裏吹出來,帶著不同於汙水和腐臭的清新氣息。
    清毒池的方向。
    “走!”洛離示意林野扶墨塵,自己先鑽進通道,蘇烈和老金緊隨其後。就在石板即將合上的刹那,龍煞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猛地轉過身,金色的豎瞳穿透黑暗,死死盯住了石板的縫隙!
    “吼——!”
    震耳的咆哮幾乎要掀翻石室頂,巨大的龍爪拍向鼎座,青銅鼎劇烈晃動,暗紅色的液體潑濺出來,砸在石板上發出“滋滋”的響聲。
    “快關!”蘇烈用身體頂住石板,老金也撲上來幫忙,兩人合力將石板死死按回原位,隻聽“轟隆”一聲,龍爪拍在了石板上,整個通道都在震顫,石屑如雨般落下。
    石板外傳來龍煞瘋狂的撞擊聲,一下比一下猛烈,但石板終究是頂住了。
    通道裏暫時安靜下來,隻有眾人粗重的喘息和墨塵微弱的呼吸。火把的光映著每個人臉上的泥汙和汗水,也映著眼底劫後餘生的慶幸。
    洛離靠在石壁上,摸了摸後背的伏羲琴,琴弦還在微微震顫,像是還殘留著龍煞咆哮的餘波。她看向昏迷的墨塵,又看向通道深處那片越來越清晰的水光——清毒池的微光,已經能照到腳下的石階了。
    “快到了。”她輕聲說,聲音裏帶著一絲疲憊,卻更多的是堅定。
    這一章的黑暗與廝殺或許暫告段落,但誰都知道,這隻是秦始皇陵深處無數險境中的一段。龍煞的咆哮還在身後回蕩,未知的密道前方藏著什麽,誰也說不清。
    但至少此刻,他們還在一起,還在朝著生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