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忘川河畔陰魂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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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合攏的刹那,通道裏的震顫並未停歇。龍煞的咆哮像悶雷般滾過石牆,每一寸岩壁都在共鳴,頭頂的石屑簌簌落下,混著通道深處吹來的涼風,帶著股潮濕的腥氣,竟與陰魂穀的瘴氣有幾分相似。
洛離扶著石壁站穩,指尖撫過琴身——伏羲琴的共鳴比任何預警都更敏銳,琴音此刻沉滯如泥,顯然前方的氣息遠比龍煞更詭譎。“不對勁。”她壓低聲音,火把湊近通道壁,火光下,那些粗糙的石麵上竟浮現出淡淡的水痕,水痕蜿蜒交錯,像無數條細小的河流,最終匯入通道盡頭的微光裏,“這不是普通的密道,水痕裏有陰魂的氣息。”
林野剛將墨塵安置在相對平整的石階上,聞言心頭一緊。她解開背包翻找傷藥,指尖觸到個冰涼的物件——是阿鬼留下的那麵青銅小鏡,鏡麵邊緣還沾著陰魂穀的黑泥。她下意識將鏡麵轉向通道深處,鏡中映出的景象讓她呼吸一滯:微光盡頭並非想象中的清毒池,而是一片灰蒙蒙的水域,水麵上漂浮著無數半透明的人影,正順著水流緩緩移動,像極了古籍裏描繪的“忘川渡”。
“是忘川河……”老金的聲音發顫,他從背包裏抖出半張殘破的帛書,是從懸魂棺旁的石匣裏找到的,上麵用朱砂畫著陵墓的水脈圖,標注著“引渭水為界,仿忘川鎖魂”,“秦始皇竟真的把渭水引入墓中,用活水仿造忘川河,讓溺死的陰魂守在這裏,難怪通道裏有水痕——這些水是從河底滲上來的,帶著陰魂的怨氣。”
蘇烈用工兵鏟戳了戳腳下的水痕,鏟頭沾起的水珠落地時,竟化作一縷青煙,嫋嫋升起又驟然消散。“他娘的,連水都成了鬼東西。”他往掌心啐了口唾沫,“墨塵的毒能等嗎?不行就回頭跟那龍煞拚了,總好過被這些陰魂纏上。”
“不能回頭。”洛離的琴音突然低吟起來,像在與某種頻率呼應,“龍煞撞不開石板,卻能引來更多噬骨蟲——剛才石台上的蟲巢隻是引子,這陵墓的地脈裏藏著更大的蟲穴,一旦被驚動,我們會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她看向林野手中的銅鏡,“忘川河既是屏障,也是生路,清毒池必定在河對岸,那些陰魂怕的東西,或許就藏在水裏。”
話音未落,通道盡頭的微光突然晃動起來。水麵上的人影似乎被驚動,紛紛轉過身,那些模糊的麵容漸漸清晰——有的七竅流血,有的斷手斷腳,全是溺死者的慘狀,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像在水下掙紮時的氣泡破裂聲。
“它們過來了!”林野將銅鏡擋在身前,鏡麵的寒光掠過水麵人影,那些陰魂竟下意識後退了半寸,“銅鏡有用!阿鬼的鏡子能鎮住它們!”
老金突然想起什麽,翻出背包裏的火折子和艾草絨——之前對付噬骨蟲剩下的,此刻被他緊緊攥在手裏:“帛書上說,忘川陰魂懼‘陽火’,艾草屬至陽,或許能點燃它們的怨氣!”
洛離的指尖在琴弦上滑動,琴音陡然清亮起來,像破曉時的第一縷光。通道裏的水痕被琴音震得泛起漣漪,那些靠近的陰魂在漣漪中劇烈扭曲,發出尖銳的嘶鳴。“琴聲能暫時逼退它們,但撐不了太久。”她看向通道盡頭的河麵,那裏隱約有座石橋的輪廓,橋身爬滿了水草,橋欄上刻著“奈何”二字,“必須過奈何橋,橋對岸的石壁上有‘鎮魂符’,能徹底擋住陰魂。”
蘇烈扛起工兵鏟,率先朝著石橋走去。腳下的水痕越來越深,沒過腳踝時,他突然覺得小腿被什麽東西纏住,低頭一看,竟是一縷縷水草般的黑發,正順著褲腿往上爬,發梢纏著半透明的手指。“操!這水底下還有東西!”他用工兵鏟狠狠劈向水麵,黑發被斬斷的瞬間,冒出陣陣白煙,水麵下浮起張慘白的臉,瞪著空洞的眼睛盯著他。
“是溺死的童男童女!”老金點燃艾草絨,朝著水麵扔去,火焰落在黑發上,燃起幽藍色的火苗,“秦始皇用他們的魂魄當河底的鎖鏈,誰踩進水裏,就會被拖下去當替身!”
林野趕緊將墨塵往石階高處挪了挪,生怕他沾到水痕。銅鏡被她舉得高高的,鏡麵不斷映出湧來的陰魂,每照到一個,那陰魂就會像被燙到般退縮。但她很快發現,銅鏡的光芒在變弱,邊緣開始凝結白霜,顯然這些陰魂的怨氣正在侵蝕鏡麵的陽氣。
“鏡子快撐不住了!”她急得額頭冒汗,“洛離,石橋還有多久能到?”
“五十步!”洛離的琴音越來越急,琴弦上凝出細密的白霜,與銅鏡的霜痕如出一轍,“蘇烈,用你的工兵鏟在前麵開路,艾草火團扔向橋欄!那些符咒需要陽氣激活!”
蘇烈應了聲,用工兵鏟在水麵上劃出弧線,將湧來的陰魂和黑發劈得粉碎。他每前進一步,腳下就炸開一串白煙,像是在與無形的鎖鏈搏鬥。老金緊隨其後,將艾草火團精準地扔向石橋兩側的符印,火焰落下的瞬間,石欄上的“鎮魂符”果然亮起紅光,將靠近的陰魂燒成了灰燼。
就在這時,墨塵突然發出一聲低吟。林野低頭看去,他後背上的黑痕竟開始順著血管流動,像有無數細小的蟲子在皮下爬動,而那些黑痕流過的地方,皮膚泛起了魚鱗般的紋路——竟與忘川河陰魂的皮膚越來越像。
“他的毒在變!”林野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撕下衣角蘸了點自己的血,按在墨塵的傷口上,血珠接觸到黑痕,竟發出“滋滋”的聲響,“陰魂的怨氣在加速毒發!”
洛離回頭瞥了一眼,琴音陡然拔高,像一道利劍劈開湧來的陰魂群。“蘇烈,快到橋中間了!那裏有個石墩,上麵刻著‘渡魂’二字,用你的血激活它!”她的指尖被琴弦割破,血珠滴落在琴身上,與白霜融合成淡紅色的霧,“林野,把銅鏡給老金,你扶墨塵跟上,我斷後!”
蘇烈咬碎舌尖,一口血噴在石橋中央的石墩上。“渡魂”二字被血染紅的瞬間,石橋突然劇烈震動,橋身的石板翻轉過來,露出底下刻著的星圖,星圖與洛離琴身的紋路完全吻合,一道金光從星圖中升起,在橋麵上形成了一道屏障,將水麵上的陰魂徹底擋在了外麵。
“快過橋!”蘇烈朝著林野大喊,自己則轉身用工兵鏟頂住屏障,防止陰魂衝撞。
林野咬著牙將墨塵架起來,一步一挪地往石橋上走。墨塵的意識似乎清醒了些,他用盡力氣抓住林野的胳膊,聲音微弱卻清晰:“……河底……有母蟲……”
話音未落,忘川河突然掀起巨浪,無數陰魂被卷入浪中,化作黑色的潮水朝著石橋撲來。屏障在巨浪的衝擊下劇烈晃動,紅光越來越暗,眼看就要碎裂。洛離的琴音與星圖的金光共鳴,卻依舊擋不住這股怨氣——這些陰魂不是在攻擊,而是在逃跑,河底有更可怕的東西在驅趕它們。
“是噬骨蟲的母蟲!”老金突然想起帛書上的插圖,畫著一隻巨大的蟲豸藏在河底,周圍纏著無數陰魂,“秦始皇把母蟲養在忘川河底,用陰魂的怨氣當養料!剛才龍煞的咆哮驚動了它!”
巨浪的頂端,突然露出個巨大的蟲頭,外殼泛著紫黑色的光澤,比之前的紫殼蟲首領大了十倍不止,口器張開時,露出密密麻麻的獠牙,獠牙上掛著半腐的屍塊,顯然之前那些陰魂都是被它啃噬的獵物。
“他娘的!這才是正主!”蘇烈的工兵鏟被母蟲的前爪拍飛,整個人被震得後退數步,撞在石欄上,喉頭一陣發甜,“洛離!這玩意兒不怕火也不怕琴音!怎麽辦?”
洛離的琴音在母蟲的嘶吼中幾乎被淹沒,她突然看到石橋盡頭的石壁上,鎮魂符的紅光正順著石縫往下流,匯入河底——那些符印的力量並非憑空消失,而是滲入了河水,與渭水的活水融合在了一起。
“用水!”她突然大喊,指著橋欄上的石雕龍頭,“這石橋的龍頭嘴裏有機關,能引活水衝母蟲!它的外殼再硬,也擋不住至陽的活水!”
蘇烈立刻撲向石雕龍頭,用工兵鏟的柄狠狠捅向龍嘴。隻聽“哢噠”一聲,龍頭的眼睛亮起綠光,橋身兩側的石縫裏突然噴出兩股水柱,水柱裹挾著鎮魂符的紅光,像兩道利劍射向母蟲。
母蟲被水柱澆中的瞬間,發出淒厲的嘶鳴,紫黑色的外殼迅速白化,露出底下粉紅色的肉膜,那些肉膜接觸到活水,竟像冰雪般融化。它瘋狂地扭動身體,用巨爪拍打水麵,掀起的巨浪將石橋的屏障撞得粉碎,無數陰魂趁機湧上橋來。
“林野!帶墨塵去對岸!”洛離的琴音突然轉向,不再攻擊母蟲,而是化作無數道音刃,將湧上來的陰魂斬成碎片,“老金,繼續激活鎮魂符!我來拖住母蟲!”
林野已經扶著墨塵踏上了對岸的石階,她回頭看去,隻見洛離站在石橋中央,伏羲琴的琴身泛著金光,她的指尖在琴弦上飛舞,每一道琴音都帶著血色,像在用自己的魂息催動力量。母蟲的巨爪不斷拍向她,卻被琴音形成的屏障擋在半空,外殼在紅光水柱和琴音的雙重衝擊下,正一點點剝落。
“洛離!快過來!”林野急得大喊,卻看到母蟲突然將尾部對準石橋,噴出一股墨綠色的汁液,汁液在空中劃過弧線,精準地落在洛離腳邊——那裏正是石橋星圖的中心,是金光屏障最薄弱的地方。
“小心!”蘇烈撲過去想推開洛離,卻被母蟲的另一道爪風掃中,重重摔在地上。
洛離的琴音出現了瞬間的紊亂,金光屏障裂開一道縫隙,母蟲的前爪趁機穿了進來,抓向她的肩膀。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紅光從對岸飛來,是林野將阿鬼的青銅鏡扔了過來,鏡麵正好砸在母蟲的爪背上。
“滋啦——”
銅鏡的陽氣與母蟲的陰氣相撞,爆發出刺眼的光芒。母蟲慘叫著縮回爪子,爪背上被燙出個焦黑的洞。洛離趁機撥動最後一根琴弦,琴音與石橋的星圖共振,金光瞬間填滿裂縫,將母蟲徹底擋在了橋的另一側。
“快走!”蘇烈拖著傷腿爬起來,拽著洛離往對岸跑。老金早已在對岸激活了最後一道鎮魂符,一道石門從石壁中滑出,緩緩合攏,將忘川河和嘶吼的母蟲徹底隔絕在外。
石門合攏的刹那,所有人都癱倒在地。通道盡頭的微光此刻變得柔和起來,映出一汪清澈的水池,池底鋪著白色的玉石,水麵上漂浮著淡金色的花瓣——正是清毒池。
林野顧不上喘息,趕緊將墨塵拖到池邊,撕下他後背的衣服,將傷口浸入水中。池水接觸到黑痕的瞬間,發出“咕嘟”的聲響,那些黑痕像遇到克星般迅速消退,露出底下紅腫的皮肉,雖然還在滲血,卻已沒有了之前的詭異。
“有用!”她喜極而泣,抬頭看向洛離,卻發現她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掛著血跡,正扶著池邊劇烈喘息,琴身上的金光已經黯淡下去。
“你怎麽樣?”蘇烈走過去,想扶她,卻被她擺手製止。
“沒事。”洛離笑了笑,指尖撫過琴弦,琴音微弱卻平穩,“隻是有點脫力。”她看向那道緊閉的石門,門後隱約還能聽到母蟲的撞門聲,“忘川河的陰魂和母蟲都被擋住了,但這扇門……撐不了太久。”
老金湊到清毒池邊,掬起一捧水,水裏的金色花瓣在他掌心旋轉,散發出淡淡的清香。“這是‘還魂花’,”他的聲音帶著驚歎,“傳說能生死人肉白骨,秦始皇把這麽珍貴的東西藏在清毒池,怕是想用來給自己療傷,沒想到便宜了我們。”
墨塵在池水中漸漸清醒,他動了動手指,抓住林野的手腕,聲音還有些虛弱:“……謝了。”
林野剛想說話,卻看到清毒池的水麵突然泛起漣漪,池底的玉石反射出奇異的光,將眾人的影子映在石壁上。那些影子旁邊,竟多出了無數模糊的輪廓——是忘川河的陰魂,它們的影子正順著石壁往上爬,像要從影子裏鑽出來。
“它們還沒走!”林野猛地後退,撞在洛離身上,“石門擋不住影子!”
洛離看向石壁上的影子,突然明白了什麽。她將伏羲琴放在池邊,琴身的星圖與池底的玉石光芒相呼應,琴音再次響起,這次卻帶著安撫的意味,像在對那些陰魂低語。
“它們不是想害我們。”她輕聲說,指尖在水麵上劃過,激起一圈圈漣漪,“它們隻是想借還魂花的氣息,解脫這無盡的束縛。”
石壁上的陰魂影子在琴音中漸漸平靜下來,不再往上爬,而是對著清毒池深深鞠躬,然後一點點消散在光芒裏。池底的還魂花旋轉得更快了,散發出的香氣越來越濃,將整個石室都籠罩在一片溫暖的光暈中。
蘇烈看著那些消散的影子,突然歎了口氣:“折騰了這麽久,原來這些陰魂也隻是想好好安息。”
老金將還魂花的花瓣收集起來,小心翼翼地包好:“秦始皇想用神權奴役萬物,卻不知道,無論是人是魂,都向往自由。”
洛離望著清毒池裏自己的倒影,倒影旁,阿鬼的影子一閃而過,對著她笑了笑,然後化作光點融入了還魂花的光芒裏。她伸出手,想抓住什麽,卻隻撈起一捧帶著清香的池水。
“他也在這裏。”林野輕聲說,眼眶泛紅,“阿鬼一直都在。”
墨塵從池水中站起身,後背的傷口已經結痂,他走到洛離身邊,接過她手中的琴:“休息好了嗎?”
洛離點頭,看向石門的方向,那裏的撞擊聲已經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詭異的寂靜。
“後麵還有什麽?”蘇烈扛起失而複得的工兵鏟,眼神重新變得銳利。
洛離看向清毒池盡頭的暗門,門楣上刻著“往生”二字,與忘川、奈何遙相呼應。“秦始皇仿造了整個幽冥,”她的聲音平靜卻堅定,“忘川河之後,該是他真正的‘神座’了。”
還魂花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帶著洗滌一切的力量。眾人相視一眼,沒有人再說話,隻是默默整理好行裝,跟在洛離身後,朝著那扇刻著“往生”的暗門走去。
無論門後是極樂還是煉獄,他們都必須走下去。因為那些被困在黑暗裏的魂息,那些未能說出口的執念,都在等著他們,用光明,照亮最後一段歸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