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杜仕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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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剛漫過案頭,趙玉琸正核對著商情簿的最新冊頁核對數據。冊頁上用朱筆標注著昨日城內各類商品的價格波動:粳米較前日微降三分,因城南糧行新到一批江南漕糧;生絲每匹上漲一錢,緣由是西域商隊延遲入關。
“大人,‘誠信印’已發至第二批,共兩百一十三家商戶,涵蓋糧、布、鹽、鐵等十二行當。”劉文捧著登記簿走進來,“拿到印章的商戶都說,這幾日生意好了不少,百姓就認咱們官方認證的標記。”
趙玉琸放下筆,接過登記簿翻看:“平準倉的儲備如何?昨日調撥給西市糧鋪的應急糧,有沒有按時到賬?”
“都到了。”劉文點頭,“您讓人建的應急調運通道太管用了,從倉房到各市集,最快半個時辰就能送到。昨日西市粳米價格剛有上漲苗頭,我們的應急糧一上架,價格立刻就穩下來了。”
正說著,肖飛鵬掀簾而入,手裏捏著一張紙條:“大人,工部那邊送來了平準倉擴建的批文,還附了杜仕恩的手劄,說擴建要用的宮造青磚和楠木,三天內就從府庫調撥到位。”
趙玉琸接過批文與手劄,手劄上寫著“全力配合新政,共保皇都民生”的字跡,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杜仕恩突然這般殷勤,絕非單純支持新政。公西恒被禁足後,工部事務由其暫代,此人急於將“暫管”變為“真除”,而自己正是他眼中能助其鞏固權位的最優解。
“劉文,你親自去接這批建材,務必清點清楚,每一塊磚、每一根木都要登記造冊。”趙玉琸將批文遞回,“杜大人‘好意’,我們不能辜負,但也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劉文領命離去,肖飛鵬湊近道:“大人,杜仕恩這幾日動作頻頻,不僅批文給得快,還讓人透話,說下月外城東市改造的招標細則,會提前給我們透消息。您說他這是......”
“是在投名狀。”趙玉琸語氣平淡,“他要借我們的新政立威,向上麵證明他能‘協調各方、推進實務’。我們就借他的工部職權,加快平準倉、市集改造的進度。不過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罷了。”
肖飛鵬恍然大悟:“那我們要不要回應?比如……去工部拜訪他一趟?”
“不急。”趙玉琸搖頭,“等平準倉擴建開工,他自然會主動找我們。眼下先把商情簿的作用發揮到極致——你讓人把近一個月的價格數據整理出來,重點標注與民生相關的糧、油、鹽價格,明日我要呈給陛下看。”
肖飛鵬應下離去,官風從門外走進來,遞上一杯熱茶:“大人,杜仕恩的幕僚剛才在市令署外徘徊,見劉文大人出去,又悄悄退走了。看來是想探我們的口風。”
趙玉琸接過茶,指尖輕叩杯沿:“讓他探。我們按規矩辦事,他若真心配合,往後工程上少些掣肘;若想耍花樣,我們手裏的商情簿就是證據——他要是敢在建材上做手腳,哪怕隻是拖延幾日,物價波動都會記在他頭上。”
三日後,平準倉擴建工地果然迎來了工部調撥的建材。
劉文親自清點時,發現不僅數量足額,青磚的成色、楠木的質地,都是宮牆修繕級別的上等品。
負責押運的工部主事笑著道:“劉大人放心,杜大人特意吩咐,趙市令的項目,必須用最好的料,絕不能出半點差錯。”
劉文將此事回報給趙玉琸時,他正在西市巡查持有“誠信印”商戶的經營情況。
一家布莊老板見他來,連忙迎上前:“周大人,您看這印一掛,百姓都願意來買布,昨日一天就賣了往常三天的量。往後我們肯定守規矩,絕不缺尺少寸!”
趙玉琸點頭,指著布莊櫃台後的公平秤:“這秤每日都要校準,若是被查到不準,‘誠信印’可是要收回的。”
“不敢不敢!”老板連連擺手,“我們每天開門前都讓夥計校準三遍,絕不給您添麻煩。”
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喧嘩。趙玉琸循聲走去,見一群百姓圍著一個賣菜的小販爭執。小販手裏的秤杆被一個老漢攥住:“你這秤肯定有問題!我買兩斤白菜,回家一稱才一斤八兩,你當我們百姓好欺負?”
小販漲紅了臉:“我這秤是準的,是你家秤有問題!”
趙玉琸走上前,對身邊的差役道:“把官秤拿來。”
差役立刻遞上一把刻著“市令署校準”字樣的銅秤。趙玉琸將小販的白菜放在官秤上,指針穩穩停在“一斤八兩”的刻度上。
“還有什麽話說?”趙玉琸看向小販,語氣沉下來,“短斤缺兩,按規矩,罰銀五兩,沒收偽劣秤具,今日之內不準再擺攤。”
小販臉色慘白,連忙求饒:“大人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圍觀百姓紛紛叫好:“周大人做得對!就該好好治治這些缺德小販!”
趙玉琸轉向眾人,高聲道:“往後大家買東西,認準商戶,若是發現短斤缺兩、以次充好,隨時來市令署投訴,我們定當嚴懲!”
傍晚時分,趙玉琸剛回到市令署,就接到杜仕恩的帖子,邀他明日午時在醉胡庭小聚,具體什麽並未點明。
他看著帖子稍作思考,對著窗外說道:“明日你陪我去,記住,隻聽不說,留意周圍動靜。”
瞬時,官風側身出現在窗口:“是。”
次日午時,醉胡庭的雅間內,杜仕恩已等候多時。見趙玉琸進來,他連忙起身相迎,滿臉堆笑:“周大人肯賞光,真是讓這雅間蓬蓽生輝。快請坐,我點了些招牌菜,都是這兒的特色。”
趙玉琸坐下,目光掃過桌上的菜肴——烤全羊、手抓羊肉、櫻桃畢羅......皆是精致貴價之物,還有幾道清炒時蔬,可能是怕西域餐食食多油膩,為了清口而點。
這一切顯然是有精心準備。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開門見山:“大人邀我來,想必是為了東市改造的事?”
“是,也不全是。”杜仕恩放下筷子,語氣誠懇,“周市令,往日工部與市令署多有摩擦,皆是因個別人的緣故,並非工部之意。您推行‘誠信印’‘平準倉’,實實在在為百姓做事,我打心底裏敬佩。這才是為官者該做的事,哪像有些人,隻會爭權奪利,不幹實事。”
趙玉琸不置可否:“杜大人過譽了,都是為陛下辦事,分內之責。”
“話是這麽說,但不是誰都有您這般魄力。”杜仕恩話鋒一轉,聲音壓低了些,“有件事,我覺得該告訴您。前日我整理公西恒留下的舊檔,發現他曾在奏折裏寫您擴建‘平準倉’是‘勞民傷財、虛耗國庫’,還授意下屬在物料核驗時故意刁難,想拖延工程進度。幸好那些奏折沒來得及遞上去,被我壓在了箱底......”
他停頓片刻,盯著趙玉琸的眼睛,繼續道:“現在我暫代工部事務,人微言輕,很多事還得仰仗各位的幫助。若是將來我能正式接任尚書,您押寶我,這工部,便是您可靠的後盾。不論您是要修倉、要拓市、還是要別的什麽,隻要一句話,工部的工匠、建材,隨您調用。”
“杜大人的心意,我明白了。”趙玉琸語氣平靜,心想他倒是著急,“往後市令署與工部涉及的事務,我會讓下屬多與您的人溝通,確保效率。東市改造的招標細則,若是方便,還望杜大人多提點。”
杜仕恩見他鬆口,臉上的笑容更濃:“放心!細則明日就給您送過去,東市靠近碼頭,改造時需兼顧貨運與商戶經營,我已讓人預留了貨運通道的規劃,您看了便知。”
兩人又聊了些東市改造的細節,趙玉琸便以“市令署還有公務”為由告辭。
走出醉胡庭,官風低聲道:“大人,杜仕恩剛才說的‘壓下奏折’,未必是真,說不定是故意編來拉攏您的。”
“真假不重要。”趙玉琸邁步走向馬車,“重要的是他的態度——他需要支持,我們需要他的工部資源,這種平衡,暫時對我們有利。但記住,往後與他打交道,所有往來文書都要留底,涉及建材、工匠調撥,必須有工部的正式批文,不能留任何口頭承諾。”
回到市令署,趙玉琸立刻讓人將東市改造的前期資料整理出來。剛翻了兩頁,肖飛鵬匆匆進來:“大人,平準倉擴建工地來了個工部的主事,說杜大人特意派他來協助我們監工,還帶來了一批熟練工匠。”
“讓他監工可以,但工匠的調度權必須在我們手上。”趙玉琸抬眸,“你去告訴那位主事,就說市令署有‘工匠考勤簿’,每日上工、下工都要登記,工程質量由我們的人負責驗收——他隻需盯著物料消耗,其他他們無需過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