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熱障
字數:5077 加入書籤
這個以果斷著稱的老工程師,此刻臉上也露出了疲憊。
“趙四,你知道嗎?今天上午我接到北京的電話,問我們進展。”
“我說風洞基礎打好了,對方沉默了好一會兒,說‘就這?’”
他苦笑著:“是啊,就這。人家覺得我們半年就該出圖紙,一年就該造出樣機。”
“他們不知道我們要從挖地基開始,不知道我們連喝的水都要從幾十裏外運,更不知道還有個‘熱障’等著我們。”
“劉總工……”
“我不是抱怨。”
劉振華擺擺手,“我是說,咱們沒有退路。”
“熱障要解決,時間還不能拖。你說兩條腿走路,那就兩條腿走路。”
“發動機冷卻係統你親自抓,材料和塗層……我想辦法找人。”
飯後,趙四回到那間土坯房宿舍。
蘇婉清正在燈下縫補衣服,趙平安已經睡了,小臉在煤油燈下顯得格外安詳。
“今天下雨,沒凍著吧?”
蘇婉清問。
她被安排在醫務室幫忙,條件艱苦,但她從沒抱怨過一句。
“沒事。”
趙四在桌邊坐下,攤開筆記本,“婉清,問你個事。”
“如果一個人發高燒,除了吃藥,還有什麽辦法降溫?”
蘇婉清想了想:“物理降溫啊。用溫水擦身,或者在額頭敷濕毛巾。”
“如果……如果是機器‘發燒’呢?”
蘇婉清笑了:“四哥,你這問題問得奇怪。機器怎麽會發燒?”
趙四也笑了,搖搖頭,繼續埋頭計算。
妻子的回答雖然簡單,卻讓他腦中靈光一閃——主動冷卻,不就是給機器“物理降溫”嗎?
夜深了,雨停了,戈壁灘的夜空露出稀疏的星辰。
趙四還在工作,煤油燈的火苗在風中搖曳。
【叮!簽到成功!檢測到宿主麵臨重大技術瓶頸“熱障”,獲得特殊獎勵:金屬熱防護塗層早期技術路徑(含三種基礎配方、簡易噴塗工藝、性能測試方法)。】
海量的信息湧入腦海。
趙四猛地睜開眼睛,抓過一張新紙,飛快地記錄起來。
氧化鋁氧化鋯複合塗層、矽基陶瓷塗層、金屬陶瓷梯度塗層……
三種配方,每一種的原料配比、燒結溫度、噴塗厚度、預期性能,都詳細得令人震驚。
還有測試方法——如何模擬高溫環境,如何測量塗層附著力,如何評估抗熱震性能……
趙四的手有些發抖。
這是一把鑰匙,一把打開熱障研究大門的鑰匙。
他熬了個通宵。
天亮時,筆記本上已經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和公式。
三種塗層的優缺點對比,工藝實施的難點分析,需要哪些設備,需要哪些專業人員……
“四哥,你一晚沒睡?”
蘇婉清醒來,看到他通紅的眼睛。
“有思路了。”
趙四的聲音沙啞但興奮,“婉清,幫我叫一下錢工,還有材料組的幾個人。上午開會。”
上午九點,那間簡陋的會議室裏坐滿了人。
除了趙四和錢思遠,還有三個從全國各地調來的材料專家。
王工是搞金屬冶煉的,李工擅長陶瓷材料,周工則是表麵處理方麵的行家。
趙四把連夜整理的資料發給大家:“這是熱防護塗層的初步技術路徑。”
“三種方案,各有優劣。我的建議是,三條線同時推進,互相驗證。”
王工翻看著資料,眉頭越皺越緊:“趙工,這些配方……你從哪裏得到的?”
“氧化鋯國內產量極低,純度也不夠。”
“矽基陶瓷的燒結溫度要1600度以上,咱們連個像樣的高溫爐都沒有。”
“設備可以想辦法。”
趙四說,“王工,您先評估一下,哪種方案最有可能在短期內實現?”
“短期?”王工苦笑,“趙工,不是我給你潑冷水。”
“這些技術,咱們一窮二白,想半年一年搞出來,根本不可能。”
李工也附和:“是啊,遠水難解近渴。我看,還是集中精力搞冷卻係統靠譜。”
會議室裏陷入沉默。
趙四理解他們的顧慮——在看不到希望的方向上投入資源,在眼下這種極端困難的條件下,確實需要極大的勇氣。
“我明白大家的擔心。”
趙四緩緩開口,“但我請大家想想,‘星火’項目是為了什麽?”
“如果隻是為了造一架能飛的飛機,那我們用現有技術修修改改也能做到。”
“但我們要的是一架能飛得高、飛得快、能保衛國家領空的戰機。”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指著外麵荒涼的戈壁。
“咱們在這裏吃苦受罪,不是為了重複別人走過的路。我們要闖的,是別人沒闖過的關。”
轉身麵對眾人,趙四的聲音堅定起來:“冷卻係統要做,這是確保項目不卡殼的保險。”
“但材料和塗層研究也必須啟動,這是決定飛機最終性能上限的關鍵。”
“也許一年不行,那就兩年、三年。”
“但如果我們現在不開始,就永遠不會有開始。”
錢思遠第一個表態:“我支持趙工。科研本來就是闖關,要是隻做有把握的事,那還叫什麽科研?”
周工猶豫了一下,也舉手:“我在上海的時候接觸過一點表麵處理技術,雖然沒搞過這麽高端的,但……我願意試試。”
王工和李工對視一眼,終於歎了口氣:“行吧,既然組織上決定了,我們就幹。”
“不過趙工,你得幫我們協調設備,最起碼得有個高溫爐。”
“放心,設備的事我來想辦法。”趙四鄭重承諾。
散會後,趙四找到劉振華,匯報了會議情況和接下來的計劃。
劉振華聽完,沉默良久,最後隻說了一句話:“需要什麽支持,寫報告,我簽字。”
當天下午,基地的角落又劃出了一片區域。
材料組的簡易實驗室開始籌建——其實也就是幾間土坯房,但趙四特意要求加厚了牆壁,預留了通風口。
傍晚時分,趙四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宿舍。
蘇婉清已經做好了晚飯——土豆燉白菜,外加兩個窩頭。
趙平安坐在小板凳上,正用木炭在石板上畫畫。
“爸爸,看!”孩子舉著石板,上麵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東西,勉強能看出是飛機的形狀。
趙四蹲下身,摸摸兒子的頭:“畫得真好。這是什麽飛機?”
“大鳥!”趙平安認真地說,“爸爸造的大鳥!”
趙四心中一暖,所有的疲憊仿佛都消散了。
他抱起兒子,看向窗外。
戈壁灘的落日如火,將天地染成一片金黃。
熱障就像這荒涼的戈壁,看似無路可走。
但路,從來都是人走出來的。
他想起係統提供的那些知識,想起會上專家們的疑慮和最終的支持,想起劉振華那句簡單的“我簽字”。
是啊,路還很長,很難。
但至少,方向已經找到了。
夜色降臨,基地裏亮起零星的燈火。
其中一盞,是材料實驗室的煤油燈——王工和李工已經開始了第一輪討論,聲音透過土牆隱約傳來。
那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種子,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悄然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