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瑤被連夜送往城外家廟的消息，如同初冬的第一場寒霜，迅速凍結了林府上下所有的竊竊私語。
    下人們行走做事愈發謹慎，看向錦瑟院的目光裏，敬畏取代了以往的同情與探究。
    曾經門庭若市的汀蘭水榭徹底沉寂，朱紅大門上落了沉重的銅鎖，如同封印了一段不堪的過往。
    柳氏當真“病”了，且病得不輕，據說是傷心過度，纏綿病榻，連房門都很少出。
    府中中饋庶務，一時竟無人主持。
    這日清晨，蘇瑤照例去主院“探病”。
    柳氏靠在引枕上，臉色蠟黃，眼神空洞，見到蘇瑤，也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再無往日那般複雜難言的情緒，仿佛精氣神都被抽空了。
    “母親今日可好些了？”蘇瑤例行公事般地詢問，語氣平和。
    柳氏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老毛病了，歇歇就好……府裏的事，如今亂糟糟的，
    我這般模樣，也無力操持……”
    她頓了頓，目光似乎清明了一瞬，落在蘇瑤沉靜的臉上，
    “你……你如今也大了，若有餘力，便幫著看看，莫要出了亂子，惹你父親煩心。”
    這幾乎是明確地將管家之權，移交了一部分給蘇瑤。
    蘇瑤心中並無多少喜悅，這本就是意料中事，也是她計劃裏需要借助的一步。
    她微微屈膝：“女兒盡力而為，若有不懂之處，再來請教母親。”
    從主院出來，深秋的涼風帶著蕭瑟之氣撲麵而來。
    蘇瑤攏了攏衣襟，並未立刻回錦瑟院，而是轉向了賬房所在的外院書房。
    既然接了這擔子，表麵功夫總要做足。
    林福早已候在書房外，見到蘇瑤，恭敬地行禮：
    “大小姐。”態度比以往更加謙卑。
    “福伯不必多禮。”蘇瑤步入書房，目光掃過堆積如山的賬冊和等待回話的管事嬤嬤們，
    “母親病著，讓我暫且幫著看看。
    我年輕識淺，日後還需福伯和各位嬤嬤多多幫襯。”
    她語氣溫和，姿態放得低，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穩氣度。
    眾管事連忙躬身應喏，不敢怠慢。
    接下來的半天，蘇瑤便坐在書房裏，聽著各處的回稟，處理一些日常庶務。
    她心思縝密，雖對俗務並不熱衷，但前世百年閱曆和今生在林府的耳濡目染，讓她處理起這些來遊刃有餘。
    幾個看似尋常的決定，都切中要害，讓幾個原本存著幾分輕視的老管事暗暗心驚。
    然而，蘇瑤的注意力，卻並未完全放在這些瑣事上。
    她的神識，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然覆蓋著整個書房，尤其是當幾個負責采買和外務的管事回話時，她聽得格外仔細。
    “……城西米行的陳米已經按往年的價換了新米，
    隻是今年收成似乎不大好，新米價格比往年高了半成……”
    “……錦繡閣送來了秋季新到的料子清單，請大小姐過目……”
    “……慈恩寺那邊派人來回話，說家廟裏一切安頓好了，
    隻是二……隻是那位需要的一些經書和物件，是否按單子采買送去？”
    慈恩寺！
    蘇瑤端茶的手幾不可查地微微一頓。
    她狀似無意地翻看著錦繡閣的料子清單，隨口問那回話的采買管事：
    “張管事，我前日看雜記，提到慈恩寺後山似乎生有一種罕見的蘭草，香氣清冽，可入藥。你常在外走動，可曾聽說過？”
    張管事愣了一下，仔細回想，搖了搖頭：
    “回大小姐，小的不曾留意。
    那後山偏僻，除了楓葉有名，平日裏也沒什麽人去，想來就算有，也是些不起眼的野草吧。”
    另一個負責與慈恩寺往來、方才回話的管事卻接口道：
    “大小姐這麽一說，小的倒想起來了。
    前兩日去寺裏，聽一個小沙彌提過一嘴，說後山靠近懸崖的那片老林子裏，最近似乎有些不太平。
    夜裏偶有異光閃爍，還伴有怪聲，寺裏武僧去看過幾次，也沒發現什麽，隻當是山野精怪或是磷火，告誡香客莫要深入。”
    異光？
    怪聲？
    蘇瑤的心跳悄然加快了幾分。
    她麵上不動聲色，隻淡淡道：
    “原來如此，那倒是奇事。
    既如此，吩咐下去，府中女眷近期莫要再去後山了，以免衝撞。”
    “是。”管事連忙應下。
    處理完庶務，已是午後。
    蘇瑤借口勞累，回到了錦瑟院。
    關上房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她臉上那層屬於“林家大小姐”的平靜麵具才緩緩褪去，露出一絲壓抑的興奮與凝重。
    異光！
    怪聲！
    慈恩寺後山！
    這絕非普通的山野傳聞！
    結合她上次去時感受到的、比林府稍濃鬱的靈氣，那裏極有可能存在某種蘊含靈氣的東西，或者是……
    一個微型的、不穩定的靈脈節點？
    甚至是某種低階天材地寶出世的前兆？
    無論是哪一種，對她而言，都是無法抗拒的誘惑！
    必須再去一次！
    而且，必須盡快！
    此事既然已有風聲傳出，難保不會引來其他有心人，或者被寺中武僧再次查探時發現端倪。
    然而，如何再去？
    上次是借著林詩瑤的“邀請”和柳氏的首肯。
    如今林詩瑤已倒，柳氏病重，她一個新掌部分管家權的閨閣小姐，用什麽理由頻繁外出？
    還是去那剛剛傳出“不太平”風聲的後山？
    蘇瑤在房中緩緩踱步，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塊玉佩。
    冰涼的觸感讓她紛亂的思緒漸漸清晰。
    不能以林府小姐的身份明目張膽地去。
    那麽……隻能暗中前往。
    夜深人靜時，憑借她煉氣二層的修為和遠超常人的身手，悄悄潛出林府，前往慈恩寺後山，並非不可能。
    隻是風險極大，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但機遇往往與風險並存。
    她走到窗邊，望著庭院裏開始凋零的花木，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不能再等了。
    修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沒有資源，她可能終生困在煉氣低階，碌碌無為，這絕非她重生一世所願！
    她需要做一些準備。
    一些防身的手段，一些應對意外的後手。
    “春桃。”她輕聲喚道。
    “小姐？”春桃應聲而入。
    “你去一趟外院，找張管事，就說我近日心神不寧，夜間多夢，想尋些安神的藥材，不拘價錢，要品質最好的。
    另外，再讓他悄悄尋一把小巧、鋒利、便於攜帶的匕首來。”
    蘇瑤吩咐道，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春桃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但沒有多問，隻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是，小姐，奴婢明白。”
    看著春桃離去的背影，蘇瑤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體內那縷躍躍欲試的靈力。
    慈恩寺後山，那未知的異光與怪聲，究竟是她的機緣，還是另一個陷阱？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去闖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