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美麗的親事在王秀英心裏掛著號。
    但日子總歸要一天天過，地裏的活計不會因為任何事停下。
    老黃家的壯勞力，該下地掙工分的一個也少不了。
    天剛蒙蒙亮。
    黃老栓就帶著黃建國、黃偉軍，黃誌強兄弟仨，扛著鋤頭下地了。
    日頭漸漸毒辣起來。
    田裏地裏的雜草長得瘋，間苗、除草、鬆土，哪一樣都是實打實的力氣活，汗水淌進眼睛裏，澀得生疼。
    王秀英帶著馬桂芝、劉招娣和李青青三個兒媳婦兒也去了婦女隊，負責給棉花打杈或者在場院晾曬糧食。
    就連黃小荷和黃小寶，也得跟著去地裏撿麥穗或者打豬草，多少算點工分。
    因為黃小麥能和老神仙交流，便留她和黃美麗在家裏做些喂雞、掃地、準備午飯的輕省活計。
    這正合了黃小麥的心意。
    晌午吃完飯，家裏大人都在屋裏躺著眯一小會兒。
    這裏沒有電子遊戲晚上也沒啥活動，天天天還沒黑怕浪費燈油一家人就躺床上了。
    所以愣是讓黃小麥作息規律了。
    她不喜歡午睡，就幹脆吃完晌午飯在院子或者村裏某個角落溜達。
    然而，平靜的水麵下，總有暗流湧動。
    這天晌午，黃小麥在院裏晾曬野菜，院門被輕輕推開，一個身影怯生生地閃了進來。
    是個穿著打了好幾塊補丁，看起來灰頭土臉的姑娘。
    她低著頭，眼睛紅腫得像核桃，臉上還帶著沒擦幹淨的淚痕。
    “黃小草？”
    一邊哼著調調一邊喂雞的黃美麗一臉驚訝，像是被喚醒了記憶一樣罵罵咧咧的走上前去扯著嗓子喊。
    “你這死丫頭還知道回來啊？還把這當成你娘家嗎？多久沒回來過了？要我看，現在來不會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吧！”
    這話說的，那叫一個難聽。
    不過黃小麥也意識到這是原書裏麵最最可憐的黃小草。
    “小草姐，你咋了？”
    黃小麥心裏一沉，放下手裏的籃子迎了上去。
    黃小草比黃美麗小幾歲，已經嫁到了鄰村，平時難得回來一趟。
    她性子軟糯，是家裏姐妹中最不起眼的一個。
    黃小草看到黃小麥，眼淚又掉了下來，抽噎著說不出話。
    她下意識地攏了攏衣袖，但黃小麥眼尖，還是看到了她手腕上那一圈刺目的青紫。
    “你被打了？”黃小麥壓低了聲音，心裏湧起一股怒火。
    黃小草嫁的那個男人，是出了名的酒鬼兼暴脾氣，喝了酒就打老婆。
    黃小草隻是哭，肩膀一聳一聳的，充滿了無助和委屈。
    “不是！你回來就回來，哭啥啊？”
    黃美麗以前就不喜歡黃小草，但是黃小草剛嫁過去那一陣子還經常回家來，每次都帶點吃的，不是紅薯幹就是雜糧。
    雖然剛嫁出去的閨女是不時興經常回娘家的，但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黃美麗也不好說啥。
    後來不知道咋了這死丫頭連過年走親戚都不回來了，問大嫂大嫂也支支吾吾不告訴她為啥。
    她還感慨，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
    她大嫂她老黃家白養了這麽大一個丫頭！
    她還跟她媽說自己以後肯定不忘本，年年過節都回娘家來。
    小荷聽見聲音出來了，站在一邊偷偷的看著。
    原來嫁人這麽可怕！原來大姐說的都是真的！
    這時，王秀英和劉招娣也從屋裏出來了，看到黃小草這副模樣，王秀英的臉立刻沉了下來。
    “哭哭哭！就知道哭！那混賬東西打你了？”
    剛才黃美麗扯那兩嗓子，別說是她聽的清清楚楚，這鄰裏鄰居的肯定也聽清楚了。
    王秀英一把拉過黃小草的手，擼起袖子，看到那傷痕，氣得嘴唇直哆嗦，“天殺的！當我老黃家沒人了是吧！”
    劉招娣沒吱聲，隻是輕輕拍著黃小草的後背安撫她。
    王秀英是什麽人?一眼就看出來裏麵的不對勁。
    她這大兒媳婦兒脾氣大嗓門大，說話也大大咧咧。
    雖然平時對這幾個閨女不咋好但畢竟還是護犢子的，這會兒知道自己親閨女在婆家被打了還能這麽冷靜不吱聲？
    “老大媳婦兒，你可是早就知道了？”
    她兩眼一掃，有點氣的問劉招娣。
    劉招娣點了點頭，也心疼地直抹眼淚：“這小草命苦啊……嫁了這麽個不是人的東西……”
    這樣一說，也算是承認她早就知道小草在婆家過的不舒服了。
    “先前小草才嫁過去那一陣子不是三天兩頭往家跑嗎，那時候她就說了自己被打了。可是這夫妻過一輩子哪有一次沒打過一輩子和和睦睦的！我怕她天天回來村裏人看到了多說話，就讓她少回娘家，好好過自己日子……”
    “我……我受不了了……”
    黃小草終於哭出聲。
    “他喝完酒就往死裏打……打完我又說是他自己的錯，讓我想給家裏帶啥就帶啥。我真帶回來點吃的，回去後他一喝酒又打我，說我花他的錢養娘家人……我實在受不了了，想回來住幾天……”
    “住！就在家住！看他敢找來！”
    王秀英難得地展現了她護犢子的一麵，雖然平時罵罵咧咧，但自家孫女被欺負成這樣，她絕不能忍，“等他來了，看老娘不拿掃帚把他打出去！”
    黃小麥看著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個年代，女人挨打似乎是家常便飯，很多人勸和不勸離。
    奶奶能讓小草姐回來住，已經是難得的支持了。
    晚飯時，氣氛有些沉悶。
    黃小草回來了，還帶著傷，大家都知道了。
    黃老栓悶頭抽煙，黃建國兄弟三個也臉色不好看。
    隻有黃小寶懵懂無知，還在為今晚粥裏多了點肉末而開心。
    王秀英把一塊大肥肉夾到黃小草碗裏：“多吃點，在家裏好好養養。”
    黃小草低著頭，默默吃飯，眼淚時不時掉進碗裏。
    黃小麥看著她，又看了看因為一點肉味就滿足的家人，心裏那個“掙大錢”的念頭越發強烈。
    因為屋子少，大伯大伯娘屋子就一張床已經睡三個人了。
    所以黃小草今晚被安排和黃小麥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