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寡婦的農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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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卷起塵土,吹過寂靜的山坡。
    洛森坐在冰冷的石頭上。
    遙望著遠處鐵路營地星星點點的火光,陷入思索。
    記憶的洪流在他腦海中翻湧。
    1878年。
    這是一個對在美華工極為不友好的年份。
    他們無根無憑,任人欺淩。
    而這還遠未到最黑暗的時刻。
    洛森清楚地知道。
    四年之後,也就是1882年,一部臭名昭著的法案將會正式通過——《排X法案》。
    從那時起,華工的地位將跌入穀底。
    連最基本的人權都將被剝奪,成為法律意義上的次等人。
    掀起這股排華浪潮、叫囂得最凶的,並非那些英裔美利堅白人,反而是與華工一樣,同為底層移民的愛爾蘭裔。
    他們與華工的生態位高度重合,都是從饑荒與貧困的故土逃離,來到這片新大陸尋求生計的底層勞工。
    “華人必須滾出去!”
    這句日後響徹整個加州的口號,正是由愛爾蘭裔勞工領袖丹尼斯·卡尼率先喊出的。
    他們將自己在新大陸遭遇的一切困苦與不公,簡單粗暴地歸咎於華工。
    愛爾蘭人是推動《排X法案》出台,最積極、最狂熱的一股力量。
    法案頒布後,這股仇恨更是演變成了血腥暴力。
    1885年,懷俄明州的石泉城,一群愛爾蘭裔煤礦工人手持槍支和斧頭,對手無寸鐵的華人礦工展開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鮮血染紅了美利堅的華人社區。
    洛森的眼睛眯起。
    要從根本上提高華工在美利堅的社會地位、改變他們的整體形象、爭取他們應有的權利和影響力,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那需要建立起龐大的勢力,擁有足夠的財富和話語權,甚至需要用鐵與血來澆灌,才能在這片叢林法則盛行的土地上,為同胞們開辟出一片得以喘息的生存空間。
    這需要時間。
    但在那之前,有些事情,現在就可以開始做了。
    凡事都需要一個對比。
    既然暫時無法將自己族群的形象拔高。
    那麽,將敵對族群的形象踩進泥裏,讓他們聲名狼藉、臭不可聞。
    不也相當於變相地提升了華工的形象嗎?
    洛森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論及輿論操控、栽贓嫁禍、製造混亂,這可是他的拿手好戲。
    “老板,又夠了。”
    在他思索的這段時間裏,二狗和三狗已經高效地又挖出一個立方的土方。
    “很好。”
    洛森再次打開了死士生成界麵。
    這一次,他沒有再選擇魯省同鄉。
    【歐洲】、【愛爾蘭】、【男】。
    確認。
    一個身材同樣魁梧,但有著標誌性紅發的愛爾蘭壯漢,出現在他的身邊。
    “Boss, please&ne your orders.”濃重的愛爾蘭口音。
    洛森查看一下他的信息。
    體力13,技能是【徒手格鬥(精通)】和【街頭鬥毆(專家)】,是個天生的打手。
    “你叫強尼(Johnny)。”洛森給他取了一個典型的愛爾蘭名字。
    “Yes, Boss.”
    “去挖土。”
    強尼拿起備用的鐵鍬,也加入挖土大隊。
    多了一個生力軍,效率再次提升。
    接下來,洛森沒有再一個個地召喚。
    他耐心地等待著,直到土方儲備攢夠了四個單位。
    “全部生成,愛爾蘭裔。”
    四個高大的愛爾蘭壯漢同時出現在他麵前。
    洛森懶得再一個個費心思去想名字,隨口道:“你們,分別叫帕迪、米克、利亞姆、丹。”
    “Yes, Boss!”
    至此,今日刷新的7個死士名額全部用完。
    七個不知疲倦的壯漢一起揮舞鐵鍬,泥土消失的速度快得驚人。
    洛森吩咐道:“你們繼續挖土,儲備土方。二狗,你跟我走,找個地方休息。”
    那個又髒又破的鐵路營地,他是不打算再回去了。
    他需要一個新的落腳點。
    他從貼身衣袋裏,取出一個手絹包裹。
    裏麵是原主辛苦攢下的全部家當,兩個月的工錢,二十塊鷹洋。
    再加上今天從梁寬那裏拿到的十三塊,總共三十三塊。
    在這個年代,這些沉甸甸的銀幣,遠比政府發行的、價值不穩的紙質美鈔在民間更受歡迎。
    一塊鷹洋,足以在鎮上的雜貨店裏購買十磅上好的牛肉,或是九十六枚雞蛋,或是三十磅麵粉。
    也可以在酒館裏喝上二十杯啤酒,或者,去裁縫店裏買一條嶄新的李維斯工裝褲。
    洛森搜索著原身的記憶,一個模糊的地點在他腦海中清晰起來。
    距離鐵路營地向西約莫兩英裏的地方,有一座獨立的農場。
    他讓二狗在不遠處的一棵橡樹下隱蔽等待,自己朝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農場的輪廓很快出現在月光下。
    一棟小小的木屋,一個穀倉,以及一片用柵欄圍起來的田地。
    屋子裏透出微弱的燈光。
    洛森走上前,叩響了那扇略顯陳舊的木門。
    “梆,梆,梆。”
    屋內的燈光晃動了一下,隨即傳來一陣腳步聲。
    “誰在那裏?”
    “女士,晚上好。”
    洛森操著一口流利的英語說道:“我是一個路過的工人,沒有惡意。隻是想找個地方借宿一晚,我可以付錢。”
    門被拉開一道縫隙。
    一支槍管從門縫裏伸了出來,黑洞洞的槍口指著洛森。
    門後,一個女人出現在燈光下。
    她大約三十歲左右,金色的頭發在腦後盤成一個簡單的發髻,幾縷碎發散落在臉頰旁。
    她的麵容姣好,眼神警惕。
    “離開這裏,不然我就開槍了!”
    “請別誤會,女士。”
    洛森舉起雙手,掌心攤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
    他的左手上,兩枚鷹洋在燈光下閃爍著銀光。
    “我叫洛森,之前在東邊的鐵路工地上幹活,被工頭趕了出來。天太黑了,我隻想找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屋簷過夜。這兩塊錢,就是我的住宿費。”
    瑪琳·奧戴爾,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一看就是不遠處工地的華工。
    但他英語說得也遠比她見過的其他華工流利得多。
    她猶豫了。
    這個年輕華工看起來並不像惡棍,更像是個落難的可憐人。
    “媽媽?”一個大約十七歲、紮著馬尾的女孩探出頭來,好奇地看著門外。
    瑪琳回頭瞪了女兒露西一眼,示意她退後。
    她最終還是放下了槍口。
    “進來吧。”她側開身子,嘟囔了一句:“反正這裏也住不了幾天了。”
    洛森禮貌地點頭致謝,走進屋子。
    屋內陳設簡單。
    一張餐桌,幾把椅子,還有一個燒著木柴的爐子。
    “我能再麻煩您一件事嗎?”
    洛森從口袋裏又摸出一塊鷹洋,遞過去:“我想洗個澡,換身幹淨衣服,再吃點東西。這些錢,應該足夠了。”
    看到第三塊鷹洋,瑪琳的眼神明顯緩和了許多。
    她接過錢:“好吧。露西,去燒水。”
    母女倆的效率很高。
    很快,兩桶冒著熱氣的熱水被抬到了屋後的一個簡易棚子裏。
    女兒露西又抱來一套幹淨的舊衣服:“這是我爸爸以前穿的,希望你別介意。”
    “當然不,非常感謝。”
    洛森走進棚子,脫得精光。
    溫熱的水流澆在身上,洗去了汙垢與疲憊,也洗去了屬於前身的晦氣。
    他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感覺整個人都煥然一新。
    換上那套幹淨的衣服,雖然有些短,但比自己之前那套好太多了。
    他看著水桶裏自己模糊的倒影,那條拖在腦後的金錢鼠尾辮顯得格外礙眼。
    他從窗台上找到一把小剪刀,“哢嚓”一聲,將辮子齊根剪斷。
    接著,他笨拙地給自己修理頭發,結果剪得參差不齊。
    “噗嗤。”
    一聲輕笑從身後傳來。
    露西不知何時站在那裏,看到他的新發型,忍不住笑出來。
    “需要我幫忙嗎?”
    她眨著好奇的大眼睛說:“我以前經常幫爸爸剪頭發。”
    洛森摸了摸自己坑坑窪窪的腦袋。
    “謝謝你,露西。”
    露西的手很巧。
    很快,一個幹淨利落的寸頭取代之前的狼狽。
    當洛森再次走進屋子時,正在擺放食物的瑪琳都眼前一亮。
    跟剛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看起來順眼多了。
    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食物。
    幾個熱氣騰騰的玉米麵餅,半條烤麵包,一盤蒸得金黃的南瓜,還有七八個煮雞蛋和一大杯冒著熱氣的牛奶。
    洛森道了聲謝,便不再客氣。
    他風卷殘雲般將桌上的食物一掃而光,最後端起杯子,將一大杯牛奶一飲而盡。
    瑪琳和露西母女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洛森擦了擦嘴,解釋道:“抱歉,在工地上很難吃飽。”
    “那些該死的資本家!”
    瑪琳低聲咒罵了一句。
    她轉身又走進了廚房:“等著,我再去給你煮些雞蛋。”
    很快,二十個熱氣騰騰的煮雞蛋又被端了上來。
    在母女倆震驚的目光中,洛森再次將它們全部消滅幹淨。
    “天哪,你會撐死的!”
    瑪琳終於忍不住說道:“家裏沒有雞蛋了,明天我得去鎮上一趟。”
    洛森摸了摸終於感到充實的肚子,站起身,又從口袋裏摸出三塊鷹洋,放在桌上。
    “奧戴爾太太,非常感謝您的款待。這三塊錢,請您明天去鎮上的時候,幫忙買些牛肉回來。剩下的,就當是我預付的房租。”
    瑪琳連忙擺手拒絕:“不,不,這太多了。你給的三塊錢已經足夠支付這一切了。”
    “請務必收下。”
    洛森卻堅持將錢推了過去:“能在這深夜被您收留,我已經感激不盡。您和露西小姐,都是善良的好人。在這片土地上,善良是比黃金更寶貴的東西。”
    這番話讓瑪琳愣住了。
    最終,她收下了錢,輕輕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