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那車,得不少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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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豐長長地舒了口氣,熱水包裹著雙腳,那股子酸脹勁兒總算是緩和了些。
葉淑蘭也不嫌棄,卷起袖子,二話不說就把手伸進了還冒著熱氣的木盆裏。
她的手很軟,按在他僵硬的腳底板上,力道卻一點不小。
那股子又酸又麻的勁兒,順著腳底心直往上竄,陸豐渾身的骨頭縫都舒坦了。
忽然,她的動作停住了。
指尖停留在一個地方,輕輕摩挲著。
“豐哥……”
葉淑蘭的聲音有點發哽,悶悶的。
“你這腳……都磨出大水泡了。”
她抬起頭,眼圈紅紅的,看著他腳後跟那塊磨掉了皮、紅腫不堪的嫩肉,心疼得像是被人拿針紮了一下。
“沒事,小傷。”陸豐渾不在意地動了動腳,“過兩天結了痂就好了。”
葉淑蘭沒說話,隻是低著頭,繼續給他揉著腳。
可她心裏堵得慌。
她知道陸豐的脾氣,倔得跟頭牛一樣,認準了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勸他,根本沒用。
可看著他這張累到脫相的臉,她就是忍不住。
“豐哥,”她鼓足了勇氣,抬起頭,“要不……咱們雇個人吧?”
這話一出來,陸豐明顯愣住了。
“雇人?”
“對!”葉淑蘭見他沒直接拒絕,趕緊把心裏的想法一股腦全倒了出來,“雇個人幫你送貨!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再這麽跑下去,錢還沒掙到手,人先垮了!那還掙個什麽勁兒?”
“咱們現在生意不是好起來了嗎?每天都有十幾家要送,雇個人幫幫忙,你也能歇口氣啊!”
陸豐沉默了,低頭盯著盆裏那汪熱水,水汽氤氳,看不清他的表情。
店裏安靜得隻剩下水聲。
過了好半天,他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雇人……要花錢。”
“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葉淑蘭一下就急了,嗓門都拔高了八度,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走路都瘸了!我看著都難受!”
她這一吼,陸豐反倒笑了。
那笑裏帶著點無奈,又帶著點暖意。
他伸出手,沒輕沒重地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
“傻丫頭,我心裏有數。”
他收回手,歎了口氣,話鋒一轉。
“不過,你說的也對。”
“這麽幹,確實不是長久之計。”
“我得……想個法子。”
聽到這話,葉淑蘭心裏那塊大石頭才算落了地,她吸了吸鼻子,用力點點頭。
“那你快想想,可不許再硬撐著了!”
泡完腳,陸豐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後腰的疼痛都緩解了不少。
他站起身,走到牆邊。
那張被油煙熏得發黃的村鎮地圖,此刻在他眼裏,不再是密密麻麻的負擔。
他的手指劃過那些插著小紅旗的路線,從鎮東頭到隔壁村,那條蜿蜒曲折的線,像一條鎖鏈,把他牢牢地捆在了三輪車上。
這麽送,是死路一條。
可要是不送,也是死路一條。
除非……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幾個村子交界的地方,重重地頓了一下。
一個念頭,在他腦子裏“嗡”的一聲炸開。
葉淑蘭收拾完盆子,擦幹手走過來,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豐哥,你看啥呢?跟要把它吃了似的。”
“我在想……”陸豐沒回頭,聲音裏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興奮,他一把抓過櫃台上的鉛筆頭,在發黃的地圖上指指點點。
“你看,這些插旗子的人家,東一家西一家的,亂七八糟。我要是把順路的幾家都圈出來,一趟送完,是不是能省下不少來回跑的冤枉路?”
葉淑蘭湊過去,眼睛瞬間就亮了。
“對啊!這法子好!你怎麽不早點想!”
“這不是剛被你念叨得開了竅嘛。”陸豐咧嘴一笑,拿起那個油膩膩的記事本,開始在上麵塗畫。
“你看,明天這十五家。鎮東頭三家,西頭兩家,剩下的都在鎮中心。我他娘的天天跟個沒頭蒼蠅一樣亂竄!要是我先從鎮中心開始,繞一圈去東頭,最後再去西頭……這一趟下來,起碼能省出半個多鍾頭!”
他一邊說,一邊用鉛筆頭在地圖上畫出一條粗糙的路線,那股子認真勁兒,仿佛在指揮一場千軍萬馬的戰役。
葉淑蘭看著他側臉的輪廓,心裏又酸又軟。
這男人,就是這樣,隻要有一絲機會,就能從石頭縫裏摳出條活路來。
“那明天就按這個路線送!我看行!”
“嗯。”
陸豐應了一聲,在本子上飛快地記著。
可寫著寫著,他手裏的鉛筆頭又停住了,剛舒展開的眉頭,重新擰成了一個疙瘩。
“不對……”
“又咋了?”葉淑蘭的心跟著提了起來。
“路線是省時間了,可力氣省不了。”陸豐把鉛筆頭往桌上一扔,煩躁地揉著太陽穴,“該跑的路一米都少不了,該扛的貨一斤也輕不了。這麽下去,還是得把人累垮。”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整個人像是泄了氣的皮球。
葉淑蘭剛燃起的一點希望,也跟著滅了。
屋裏又安靜下來。
突然,陸豐猛地一拍大腿。
“他娘的,我咋把這茬給忘了!”
他語氣裏帶著一股子懊惱和躍躍欲試。
“買輛電動的!電三輪!”
“電三輪?”葉淑蘭愣住了,這詞她都覺得新鮮。
“對!不用腳蹬,擰一下就跑!省老勁了!”陸豐越說越激動,人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來回踱步,“我今天送貨,看見隔壁村殺豬的老王就開了一輛!拉著半扇豬,一擰那個把手,‘嗖’一下就竄出去了,比兔子還快!我要是也有一輛,這兩條腿不就解放了?”
葉淑蘭聽得眼睛都直了,那畫麵光是想想,就覺得渾身都鬆快了。
可她腦子轉得也快,一個最要命的問題,瞬間就從她嘴裏冒了出來。
“豐哥……那車,得不少錢吧?”
一句話,就跟一盆臘月裏的井水,把陸豐心裏燒得正旺的那把火,“刺啦”一聲,澆了個透心涼。
他臉上的興奮,瞬間僵住了。
對啊。
錢。
他啞火了,屋裏的空氣都沉了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那玩意兒,瞅著就不是他們這種人家能碰的。
“……我明天去鎮上問問價。”
他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這麽一句,聲音幹巴巴的,一點水分都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