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可現在,不就是萬不得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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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鋪子開了快一年,死氣沉沉的,連個多出來賣針頭線腦的都沒有。今天,毫無征兆地,就要開個“超市”?
    擺明了,是有人盯上他,或者說,盯上了他媳婦葉淑蘭那手做醬菜的絕活。
    想在他起飛前,一腳把他從窩裏踹出去。
    陸豐把那張傳單重新撫平,對折,再對折,塞進了褲兜裏。
    動作不快,甚至有點慢條斯理。
    他沒扔。
    這是戰書,他得收好了。
    陸豐把煙蒂彈進黑暗裏,那點火星劃出一道短暫的弧線,然後熄滅。
    你想讓我死,那我總得讓你先脫層皮,才算對得起你這份“厚禮”。
    陸豐轉過身,沒回鋪子後麵睡覺,而是朝著巷子口走去。
    夜風吹在他臉上,有點涼。
    但他心裏的火,卻燒得正旺。
    盛達超市是吧?
    他倒要去會會,看看是何方神聖,這麽看得起他陸豐。
    陸豐一邊走,一邊把那張花裏胡哨的傳單又從兜裏掏了出來,翻來覆去地看。
    背麵空白一片,幹淨得像是在嘲笑他。
    可這張紙本身,就已經把態度寫得明明白白。
    示威?還是警告?
    陸豐扯了扯嘴角,從喉嚨裏擠出一聲極輕的冷笑。
    上輩子在城裏從底層往上爬,什麽醃臢手段沒見過?價格戰、挖牆腳、往你貨裏摻沙子……哪個不比這大半夜塞傳單來得更直接?
    可這一世,他本以為回到這個小鎮,憑著自己送貨上門的勤快和攢下的口碑,能安安穩穩地把日子過起來。
    現在看來,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美了。
    有油水的地方,就有狼。
    這是規矩。
    他忽然停下腳步,沒再往鎮西頭去。
    現在去能看到什麽?黑燈瞎火的,頂多一個正在裝修的空殼子。
    他現在更需要搞清楚的,是自己的家底。
    能跟人掰手腕,你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
    轉身推開鋪子“吱呀”作響的木門,他沒回後麵睡覺,而是徑直走到櫃台後,從抽屜最底下翻出那個磨破了角的筆記本。
    這是他剛接手鋪子時記的流水賬,一筆一筆,都是他用汗水換來的。
    翻到最新的一頁,上麵密密麻麻記著這個月的進出。
    他點上一根煙,煙霧繚繞中,手指在那些歪歪扭扭的數字上劃過,心卻在飛快地盤算。
    醬油,進價八毛,賣九毛。
    鹽,進價兩毛,賣兩毛五。
    醋,進價一塊一,賣一塊二……
    全是些針頭線腦的利,全靠街坊鄰居捧場,一個月下來,刨去吃喝,能落到兜裏的也就百十來塊。
    人家全場八折。
    他要是跟著打八折,那就是把自己的褲衩子都賠進去,還得倒貼。
    買一送一?
    他拿什麽送?送他自己上門幫人扛煤氣罐嗎?
    陸豐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這仗,從明麵上看,根本沒法打。
    雞蛋碰石頭。
    他的目光從那些代表著油鹽醬醋的數字上移開,落在了賬本角落裏,被他用紅筆圈起來的兩個字上——“醬菜”。
    這兩個字旁邊,沒有記進價,隻有每天賣出去的份數和收入。
    一份,五毛錢。
    昨天賣了十份,收入五塊。
    前天賣了八份,收入四塊。
    葉淑蘭的手藝,就是成本。
    這玩意兒,他有,別人沒有!
    盛達超市能從廠家大批量進貨,把油鹽醬醋的價格壓到骨折。
    可他能弄來葉淑蘭做的醬菜嗎?
    他弄不來!
    陸豐的眼睛亮了。
    那張傳單是想把他拍死在雜貨鋪這個戰場上,可他壓根就沒想在這兒跟人死磕。
    他的主戰場,是醬菜!
    “嗬。”
    陸豐低笑一聲,把煙頭摁進煙灰缸裏,像是摁死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煩惱。
    他“啪”的一聲合上賬本。
    不就是個超市嗎?
    開業是吧?
    行啊,這麽大的喜事,他陸豐要是不去捧個場,送份“大禮”,那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他把賬本翻回第一頁,那上麵是他剛盤下鋪子時,用半截鉛筆頭寫下的兩個字:開始。
    狗屁的開始。
    現在鋪子每天的流水,好一點能有二十來塊。可這二十來塊,不是他的。
    這裏麵有醬油錢、醋錢、鹽錢,還有他每天蹬著三輪車跑斷腿送貨的辛苦錢。除去所有成本,再刨掉房租水電,一個月累死累活,能幹幹淨淨落到手裏的,也就八九十塊。
    這錢在鎮上,夠他跟淑蘭吃飽穿暖,但也就僅此而已。
    可要是那個“盛達超市”真按傳單上說的搞,八折,買一送一……
    別說八九十塊了,他這邊的生意,能保住一半都算祖墳冒青煙。
    一個月剩四五十塊?
    這點錢夠幹什麽?夠給淑蘭扯塊新布做衣裳,還是夠他自己每天多抽兩根煙?
    連給未來的醬菜鋪子買瓦罐的錢都湊不齊!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陸豐的太陽穴就突突直跳,一股邪火從胸口直衝腦門。
    他想起了下午葉淑蘭說到“醬菜鋪子”時,眼睛裏那藏不住的光。
    那是對未來的期盼,是對他的信任。
    他不能讓那點光,被鎮西頭那還沒開張的破超市一盆冷水澆滅了。
    不行。
    絕對不行!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手下意識地伸進口袋,摸到了那個硬邦邦的錢夾。
    錢夾裏,那張寫著“黑狗”兩個字的紙條,像一塊燒紅的烙鐵,隔著皮夾和褲子布料,燙著他的大腿根。
    去,還是不去?
    黑狗是鎮上的一個“人物”,手底下養著幾個半大小子,專幹些不上台麵的事。路子野,心也黑。
    上輩子在城裏,這種人他見得多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跟這種人扯上關係。
    可現在,不就是萬不得已嗎?
    不去,就隻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把飯碗搶走,自己被溫水煮青蛙,慢慢耗死。
    去了,可能一步登天,也可能一步踩空,跌進萬丈深淵,把剛安穩下來的小日子攪個稀巴爛。
    陸豐死死盯著櫃台上那盞昏暗的台燈,燈光下,幾隻飛蛾正徒勞地撞著滾燙的燈罩,發出“啪嗒、啪嗒”的輕響。
    一聲,又一聲,像是撞在他的心口上。
    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那幾隻撲火的飛蛾。
    明知道前麵是火,是死路,可後麵是無盡的黑暗,逼得你不得不往前撲。
    “媽的。”
    陸豐低聲罵了一句,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