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狐狸，鼻子倒是挺靈。
    陸豐嘴角扯了扯，心裏頭那點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轉而化為一絲冷笑。
    想靠價格戰把他打垮？
    上輩子他見過的招數，比這狠多了。王大富這點伎倆，還嫩了點。
    回到鋪子，後院裏已經飄出了綠豆的清香。
    葉淑蘭正守著灶台上的大鍋，拿著長柄勺輕輕攪動，額前的碎發被熱氣蒸得濕漉漉，貼在光潔的額頭上。
    “豐哥，冰拉回來了？”她回過頭，笑著問。
    “嗯。”
    陸豐把幾個沉甸甸的保溫箱從車上卸下來，動作有些重，箱子砸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葉淑蘭察覺到他情緒不對，放下勺子走了過來，擦了擦手。
    “咋了？出啥事了？”
    陸豐沒說話，從褲兜裏掏出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卻沒點著，隻是靠在牆上，眯著眼看著院子裏那棵老槐樹。
    半晌，他才把煙從嘴上拿下來，聲音平淡。
    “王大富，也開始賣冰粉綠豆湯了。”
    葉淑蘭的手一頓。
    “就是那個開百貨商店的王老板？”
    “對。”陸豐把那根沒點燃的煙在指間轉了轉，“攤子就擺在他店門口，跟咱們賣的一樣，價錢還比咱們便宜兩分。”
    葉淑蘭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分。
    她不像陸豐，聽到這消息，心裏頭第一個念頭就是慌亂。
    “那……那咱們咋辦？也跟著降價嗎？”
    “降個屁。”
    陸豐忽然笑了，把煙塞回煙盒，轉過身走到她跟前，抬手在她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
    葉淑蘭“哎喲”一聲，捂住了額頭。
    “跟他拚價格，那是傻子幹的事。咱們的本錢能有他厚？最後就是兩家一起虧死，他家大業大虧得起，咱們虧不起。”
    陸豐看著她那雙寫滿擔憂的眼睛，心裏莫名地安定下來。
    “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東西，把糕點學好。天塌不下來。”他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勁兒，“王大富那老狐狸，想學咱們，那就讓他學。咱們隻要跑得比他快，他就永遠隻能跟在屁股後麵吃灰。”
    葉淑蘭揉著額頭，看著他。
    明明是讓人焦頭爛額的壞事，可從他嘴裏說出來，偏偏就讓人覺得……踏實。
    “那你打算咋辦？”
    “先賣咱們的貨。”陸豐沒說透，隻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讓他先得意兩天。”
    ……
    接下來幾天，王大富那邊的生意果然火爆。
    降價兩分錢的威力是巨大的，不少圖便宜的鎮民都跑去了他那邊。
    陸豐鋪子裏的生意，肉眼可見地淡了一些。
    葉淑蘭嘴上不說，但臉上的愁容卻藏不住，幹活都有些心不在焉。
    陸豐看在眼裏，卻依舊我行我素，每天照常拉冰、送貨，隻是每天回來得都比以前晚，三輪車上除了冰，還經常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用麻袋裝著，也看不清是什麽。
    這天晚上，葉淑蘭正在後院收拾碗筷，聽見鋪子外頭傳來陸豐的說話聲，透著一股熟稔和熱情。
    “李大叔，您慢走啊，這事兒多謝您了！明兒我去您地裏幫您收菜！”
    葉淑lan探出頭，看見一個五十來歲的老漢，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正佝僂著腰往外走，手裏還拎著陸豐硬塞過去的一瓶酒。
    陸豐站在門口，笑嗬嗬地衝他揮了揮手。
    等老漢走遠了，葉淑蘭才走出來，小聲問：“豐哥，那是誰啊？”
    “李大叔，村東頭種菜的，老實人。”陸豐轉過身，臉上的笑意還沒散去。
    “你找他……買菜？”葉淑蘭有些好奇，這幾天陸豐拉回來的東西，可不像是菜。
    “不是買菜。”陸豐把門板合上一塊，轉頭看著她，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亮得驚人。
    他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神秘。
    “我讓他幫我收了村裏好幾戶人家的壇子。”
    “壇子？”葉淑蘭更糊塗了。
    陸豐笑了起來，湊到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像怕驚擾了夜色裏的什麽東西。
    “咱們反擊的炮彈，可都裝在那些壇子裏呢。”
    葉淑蘭一怔，炮彈？她眨了眨眼，滿臉都是問號。
    陸豐直起身子，臉上的神秘變成了十足的得意。
    “你想想，王大富他能學咱們賣冰粉綠豆湯，是因為這玩意兒簡單，一看就會。可要是咱們賣點他學不來的東西呢？”
    “學不來的？”葉淑蘭順著他的話想下去，腦子裏卻空空如也。
    “醪糟。”陸豐吐出兩個字，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比天上的星星還亮，“我讓李大叔幫忙收的，是村裏各家自己做的醪糟。那東西甜絲絲，還帶著點酒香，往冰粉裏一加，那味道……”
    他故意拖長了音，咂了咂嘴，仿佛已經吃到了嘴裏。
    葉淑蘭的眼睛也跟著亮了。
    醪糟她吃過，香甜軟糯，是好東西。可……
    “那得加錢吧？王大富那邊本來就便宜，咱們再加價，還有人買嗎？”這才是她最擔心的。
    “傻丫頭。”陸豐又忍不住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就是要加價！他降他的價，搶那些圖便宜的客人。咱們加咱們的價，賣咱們的獨一份！這叫啥？這叫錯位競爭！”
    “等咱們的醪糟冰粉名氣打出去了，你信不信，就算比他貴五分錢，那些人也得眼巴巴地跑回來排隊！”
    陸豐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帶著一股讓人不得不信服的霸氣。
    葉淑蘭心裏的慌亂，不知不覺間被這股霸氣衝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隱秘的興奮。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明明穿著最普通的汗衫，可身上那股子運籌帷幄的勁兒，卻比鎮上任何一個穿金戴銀的老板都足。
    “那……李大叔的事呢？”她又想起剛才那個老漢。
    “哦，那是另一碼事。”陸豐擺擺手，臉上的霸氣散去，多了幾分實在，“李大叔家種了一大片黃瓜和番茄，熟透了，他那人老實嘴笨，賣不出去，眼瞅著就要爛在地裏。我跟他談好了，讓他把菜送到咱們鋪子，咱們幫著賣，賣出去的錢，咱們抽一成。”
    “一成？”葉淑蘭驚了，“這也太少了吧？”
    “不少了。”陸豐把最後一塊門板合上，插上門栓，“菜爛在地裏，他一分錢沒有。現在能換回九成的錢，他做夢都能笑醒。咱們呢，鋪子裏多了新鮮菜，能聚攏人氣，還能賺點小錢，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