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再說了，我明兒一早得去他地裏幫忙收菜，不然就他那慢吞吞的性子，等菜運到鋪子，天都黑了。”
    葉淑蘭站在他身後，沒說話。
    月光透過門縫照進來，勾勒出他寬闊的肩膀。
    她忽然覺得，這人心裏頭，好像裝著一個怎麽也掏不完的百寶袋，總能變出些讓人意想不到的東西來。
    ……
    第二天，天邊剛泛起魚肚白，陸豐就悄悄起了床。
    他沒吵醒葉淑蘭，就著涼水扒拉了兩口剩飯，便蹬著那輛“咯吱”作響的三輪車，迎著晨風出了門。
    到了村東頭的地界，李大叔果然已經蹲在地裏了。
    晨光熹微，綠油油的黃瓜藤上掛滿了頂花帶刺的鮮嫩黃瓜，一根根又粗又直，精神抖擻。
    “李大叔！我來啦！”陸豐跳下車，把三輪車停在田埂上。
    李大叔抬起布滿皺紋的臉，看見是他，憨厚地笑了：“陸老板，你咋來這麽早？”
    “早點幹完，早點拉回去賣錢啊。”陸豐擼起袖子，從他手裏拿過小刀，“大叔，您別客氣，我來割，您負責往筐裏裝，咱倆比比誰快！”
    “哎，哎！好！”李大叔被他這股勁頭感染，也不再推辭，趕緊抱起竹筐跟在後頭。
    “哢嚓！”
    一根黃瓜應聲而落，陸豐手腕一翻，黃瓜便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穩穩落進李大叔的筐裏。
    李大叔看得一愣，隨即咧嘴笑了，手腳麻利地把黃瓜碼好。
    兩人一個在前頭飛快地割，一個在後頭穩穩地接，配合得竟是天衣無縫。
    幹了一個多鍾頭，筐子就裝滿了大半。
    陸豐直起腰，捶了捶有些發酸的後背，隨手摘了根黃瓜，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
    “嘎嘣”一聲，清脆無比。
    “大叔，您這黃瓜種得是真地道，拿到鎮上，絕對的搶手貨！”
    李大叔蹲在地頭，點了根旱煙，聞言隻是苦笑：“搶手有啥用，俺嘴笨，不會吆喝。往鎮上站半天，臉都憋紅了，也蹦不出幾個字。”
    陸豐聽著，心裏不是滋味。
    他把剩下的半截黃瓜吃完，走到李大叔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叔，那是以前了。”
    “以後，您隻管把菜種好，賣貨的事，包在我身上。”
    李大叔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裏閃著水光，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個“謝”字。
    陸豐看著滿滿一筐的黃瓜，又看了看遠處那片紅彤彤的番茄地，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更有趣的念頭。
    他轉頭，笑嗬嗬地問李大叔：“大叔，王大富那個百貨商店，賣不賣您這種現摘的黃瓜？”
    李大叔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才搖了搖頭：“他那百貨商店裏，賣的都是些餅幹洋火，稀罕玩意兒，哪有咱們這沾著泥的菜疙瘩。”
    “那就好！”
    陸豐一拍大腿，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他壓低了聲音，湊到李大叔耳邊，神秘兮兮地說了幾句。
    李大叔聽得一愣一愣的，渾濁的眼睛裏先是迷茫，隨即慢慢亮了起來，最後布滿了震驚。
    “這……這能行？”
    “行不行，明天就知道了！”陸豐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大叔，咱們這叫合作，您把心放回肚子裏。您好了，我才能好。”
    他轉身看著那一片綠油油、紅彤彤的菜地，心裏已經有了一盤大棋。
    王大富賣冰粉綠豆湯，那是跟風，是模仿。
    可他陸豐要是賣起了新鮮蔬菜，王大富敢跟嗎？
    他一個開百貨商店的，總不能也弄得滿地爛菜葉子吧？
    老狐狸，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
    裝了滿滿三大筐黃瓜和兩大筐番茄，陸豐那輛老舊的三輪車被壓得直呻吟，車胎都癟下去一圈。
    李大叔看著都心驚，非要跟他一塊兒推。
    “不用不用，大叔您回去歇著，這點力氣活，我行！”
    陸豐擺擺手，一咬牙，猛地蹬上了三輪車。
    車子晃晃悠悠地上了路，吭哧吭哧，每蹬一下，車鏈子都發出一陣讓人牙酸的“咯吱”聲。
    路過一個土坡時，車頭一歪，差點整個翻進路邊的水溝裏。陸豐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硬是用一條腿死死撐住地麵，才把車給穩住了。
    等他滿頭大汗地趕到鋪子門口時，葉淑蘭已經把門板都卸了下來，正拿著掃帚清掃地麵。
    看見他這副狼狽又滑稽的模樣，推著一座小山似的蔬菜回來，葉淑蘭驚得手裏的掃帚都差點掉了。
    “豐哥，你、你這是把李大叔的地給搬空了？”
    “李大叔的寶貝疙瘩。”陸豐跳下車，抹了把臉上的汗，齜牙一笑，“你快來看，這黃瓜多水靈，這番茄哪個不紅潤？拿到鋪子裏，不愁賣！”
    葉淑蘭蹲下身，拿起一根黃瓜，入手冰涼，表皮上一根根小刺紮得人指尖發癢，頂上的黃花還帶著露水，一股清新的瓜果香撲鼻而來。
    確實是頂好的東西。
    可她還是犯了愁，抬頭看著陸豐：“東西是好，可咱們這是賣冰粉的鋪子，在門口賣菜……會不會讓人笑話？”
    “笑話？誰敢笑話，我就讓他掏錢。”
    陸豐把菜筐一個個搬進鋪子門口的陰涼處，擺放得整整齊齊。
    “你就擺在冰粉攤子旁邊，有人問，你就賣。放心，保管有人買。”
    看著他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葉淑蘭心裏那點疑慮也散了，點點頭：“那……我試試。”
    ……
    果不其然，黃瓜和番茄剛往門口一擺，立刻就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鎮上的人們買菜都習慣去菜市場，誰見過在小吃鋪門口賣菜的？新鮮。
    “喲，陸老板，你這生意做寬了啊，還賣上菜了？”一個路過的街坊打趣道。
    “這黃瓜怎麽賣？”
    “番茄看著不錯，是今天剛摘的？”
    葉淑蘭被幾個人圍著問，一時間有些慌神，連忙道：“新鮮著呢，都是今兒一早從地裏摘的！黃瓜一毛五一斤，番茄兩毛。”
    “哎喲，這價兒可不便宜。”一個挎著菜籃子的大嬸拿起一根黃瓜掂了掂，眉頭皺了起來，“菜市場的黃瓜，品相差不多的，才一毛三。”
    這話一出，原本有些意動的人也猶豫了。
    葉淑蘭剛想解釋，陸豐的聲音從鋪子裏傳了出來。
    “大嬸，您說的沒錯，菜市場的價是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