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老板，菜……是不是賣得不好？都……都怪我，這菜放了一夜，不新鮮了……”
    “賣完了！”陸豐笑著迎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大叔，您來得正好，錢都給您算好了，就等您來拿呢！”
    “賣……完了？”李大叔愣住了。
    陸豐也不多解釋，直接把他拉到櫃台前，拿出算盤和錢匣子。
    “李大叔，您看著啊。”
    他當著李大叔的麵，一手撥著算盤珠子，劈裏啪啦一陣脆響，另一隻手從錢匣子裏往外拿錢，嘴裏還念念有詞。
    “黃瓜一共賣了八塊二，番茄四塊一，總共是十二塊三毛錢。按咱們說好的，抽一成，也就是一塊兩毛三。剩下這十一塊零七分，都是您的，您點點。”
    話音落下，一堆帶著毛邊的分票、角票，甚至還有幾張一塊兩塊的整錢，被陸豐堆在了櫃台上，成了一座小小的“錢山”。
    李大叔的眼睛瞬間就直了。
    他看著櫃台上那堆他這輩子都沒一次性見過這麽多的零錢，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一雙滿是泥垢和老繭的手，在滿是補丁的褲子上擦了又擦，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些在他眼裏眼看就要爛在地裏，不值幾個錢的瓜果，就這麽一會兒工夫，變成了這麽多錢？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一下那堆錢，又像是被燙著了似的，猛地縮了回來。
    “陸老板……這……這太多了……使不得，使不得啊……”他語無倫次，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渾濁的眼睛裏水光閃動。
    十一塊零七分！
    他和老婆子兩個人，臉朝黃土背朝天，在田裏刨食，一年到頭，刨去種子化肥的本錢，能攢下這個數都得燒高香了。
    可現在，就這麽一上午的工夫！
    “不多，這都是您應得的血汗錢。”陸豐二話不說，抓起櫃台上的錢，一股腦兒全塞進了李大叔帶來的布袋裏。
    那隻打了好幾層補丁的幹癟布袋，被錢一撐，瞬間就沉甸甸地墜了下去。
    李大叔捧著那袋子錢，手抖得像是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整個人都在發顫，骨頭縫裏都透著一股不真實感。
    “陸老板……這……這萬萬使不得……”
    他像是被燙著了似的，猛地把布袋往櫃台上一推，錢袋和櫃麵撞出“咚”的一聲悶響。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按鎮上販子收的價，這些菜能給個三四塊錢都頂天了！您這是……”
    李大叔急得滿臉通紅，說話都顛三倒四，他這輩子信奉的就是一分汗水一分糧，平白多拿的錢，比刀子割肉還難受。
    陸豐卻不接話，隻是把那錢袋又推了回去，力道不大，卻沉穩得讓李大叔無法拒絕。
    “李大叔，咱們說好的一成，就是一成。我陸豐開門做生意，講究的是個信譽。”
    他頓了頓，看著李大叔那雙渾濁又惶恐的眼睛，聲音放緩了些。
    “再說了，這不是我給您的，是您的菜，值這個價。您想想，城裏人圖個啥？不就圖一口新鮮嗎？您的菜，從地裏摘下來到這，頂多兩個時辰，用冰鎮著，比他們自己家菜園子裏的都水靈。這個價，他們願意掏，您就安心收。”
    旁邊的葉淑蘭也端著一碗剛晾好的綠豆湯遞過來，柔聲勸道：“是啊李大叔，您快收下吧。今天托您這些菜的福，我們鋪子生意也好得很呢，您看，天這麽熱，先喝碗綠豆湯解解暑。”
    李大叔看著陸豐不容商量的表情，又看了看葉淑蘭遞過來的那碗清涼，那股推拒的力氣，終究是散了。
    他猛地一轉身，背對著兩人，抬起那滿是補丁的粗布袖子，狠狠在臉上一抹。
    再轉回來時，眼眶紅得嚇人，像是下了什麽天大的決心，把手裏一直攥著的另一個幹淨布袋子，寶貝似的遞了過來。
    “陸老板，葉姑娘，這個……這個是俺家老婆子早上天不亮起來炸的麻花，不值錢，就是個心意，你們嚐嚐鮮。”
    陸豐笑著接過來，入手還帶著一絲溫熱，分量還不輕。
    “那我就不跟您客氣了。”
    他當著李大叔的麵就打開了布袋，一股濃鬱的油香混著甜香瞬間鑽了出來，饞得人直咽口水。
    陸豐捏起一根炸得金黃酥脆的麻花，“哢嚓”就是一大口。
    “嗯！好吃！”他眼睛一亮，毫不遮掩地誇讚，“嬸子這手藝絕了！又香又脆，甜味也剛剛好！淑蘭，快，你也嚐嚐！”
    他把袋子遞給葉淑蘭，葉淑蘭也捏了一根，小口咬下，幸福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真好吃。”
    陸豐三兩口啃完一根，咂了咂嘴，忽然冒出一句：“李大叔，嬸子這手藝，拿到我這兒來賣，一天賺個三五塊錢不成問題啊。”
    李大叔一愣，隨即連連擺手：“不行不行，上不得台麵，自己家吃吃還行。”
    看著他那副憨厚又局促的笑臉，比剛才拿到錢時還要舒坦滿足，陸豐也笑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臉上的笑意收斂了幾分，神色鄭重起來。
    “李大叔，我剛才說，今天這隻是個開始，不是跟您開玩笑。”
    他看著李大叔，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無比。
    “從明天起，您地裏有多少熟了的黃瓜番茄，就送多少過來！有多少，我要多少！咱們長期合作，您看怎麽樣？”
    “長……長期合作？”
    這四個字像是天書，砸得李大叔腦子裏嗡嗡作響，半天沒回過神。
    他種了一輩子地，菜要麽拉到集市上跟人為了幾分錢磨破嘴皮，要麽等著販子找上門，價格被壓得死死的，看天吃飯，看人臉色吃飯，哪裏聽過這種好事？
    “陸老板……您的意思是……往後俺的菜，您……您都要？”
    “要！”陸豐斬釘截鐵，聲音不大，卻像一顆釘子，穩穩地釘進了李大叔的心裏。
    “不但要，而且價錢，就按今天這個算！”陸豐的聲音擲地有聲，“您隻要保證菜跟今天一樣，是剛摘的，新鮮水靈，有多少，我陸豐就收多少！”
    李大叔渾身一震，那剛剛因為拿到錢而挺直一點的腰杆，又控製不住地要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