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別墅的二樓走廊，死一樣安靜。
    韓鵬站在樓梯口，看著那個不久前還不可一世的上使，此刻像一具提線木偶般，僵硬地站在張陽麵前。
    他的雙眼空洞，眉心一個細小的紅點，像是被人用朱砂點上去的。
    “張……張先生，他……”
    韓鵬的聲音發幹，他想問這個人是死了還是活著，卻又覺得這個問題很蠢。
    張陽沒理會韓鵬的震驚，他伸出兩根手指，在那上使的眼前晃了晃。
    那雙空洞的眼睛，沒有任何反應。
    “還算聽話。”
    張陽收回手，像是打量一件剛到手的工具，然後轉身，重新走下樓梯，坐回沙發上。
    那個上使，也跟著轉身，邁著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跟了下來。
    他走到張陽身後的陰影裏，站定，一動不動，像一尊最忠誠的護衛。
    韓鵬的眼皮狂跳，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反複碾壓。
    活人，就這麽變成了傀儡？
    這是什麽神仙手段！
    “坐。”
    張陽指了指對麵的沙發。
    韓鵬喉結滾動了一下，僵硬地走過去，坐了下來，身體繃得像塊石頭。
    “倒茶。”張陽又對身後的上使命令道。
    那上使的身體動了，他走到茶幾邊，拿起茶壺，動作有些遲滯，但精準地為張陽和韓鵬麵前的空杯續上了茶水。
    茶水的熱氣，混著空氣裏那股甜膩的腐爛氣味，讓韓鵬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他看著給自己倒茶的這隻“鬼”，手心裏全是汗。
    “張先生，這……這到底……”
    “一個引子。”張陽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
    “那個叫鬼聖的老東西，喜歡躲在暗處看戲。”
    “我就讓他看得更清楚一點。”
    張陽說著，目光落在那上使的身上。
    “你叫什麽？”
    上使的嘴唇動了動，發出了一個沙啞幹澀，不帶任何感情的音節。
    “鬼……十三。”
    “鬼十三？”張陽笑了笑，“看來你在他手下，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
    他放下茶杯，身體向後靠進柔軟的沙發裏。
    “現在，拿出你的通訊器，聯係你的下家。”
    鬼十三沒有任何猶豫，從懷裏掏出一個巴掌大小，形狀古怪的黑色骨牌。
    他將骨牌放在桌上，手指在上麵劃動了幾下。
    骨牌上，亮起一道微弱的血光。
    一道模糊的人影，在血光中浮現。
    那人影被一團黑霧籠罩，看不清麵目，隻能聽到一個同樣陰冷的聲音。
    “十三？情況如何？得手了嗎？”
    韓鵬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著那團黑霧，感覺就像在凝視深淵。
    鬼十三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嘴唇再次開合。
    “失敗了。”
    黑霧中的人影明顯一頓。
    “失敗？怎麽可能！唐家的人不是已經撤了嗎？周晴和韓鵬的力量，不可能擋住你。”
    “有高手。”鬼十三的聲音依舊平平。
    “高手？”黑霧中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凝重，“什麽樣的高手？”
    “很強。兩個手下，被秒殺了。”
    “你呢？你和他交手了？”
    “交手了。”
    黑霧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斷情況。
    “你現在在哪？安全嗎？”
    “安全。我擺脫他了。”鬼十三回答。
    黑霧中的人影似乎鬆了口氣。
    “好，很好。隻要你沒事就行。”
    “那個高手什麽來路？查清楚了嗎？”
    “不清楚，很年輕。”
    “年輕？”黑霧中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屑，“一個毛頭小子，就算有點本事，也掀不起風浪。”
    “計劃有變，你先不要輕舉妄動。立刻去城西的廢棄工廠，和其他人匯合。”
    “上使的命令馬上就到，啟動B計劃。”
    “是。”
    鬼十三應了一聲，桌上的血光和黑影，瞬間消失了。
    韓鵬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才發現，自己剛才一直沒敢呼吸。
    他看向張陽，眼神裏全是敬畏和不解。
    “張先生，您為什麽……為什麽要讓他說擺脫了您？”
    “直接讓他報告，說計劃被您識破了，不是更能打擊對方嗎？”
    張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然後呢？”他反問。
    “然後讓他們知道厲害，不敢再來江東啊。”韓鵬理所當然地說道。
    張陽搖了搖頭，像是在看一個天真的孩子。
    “把魚嚇跑了，我還怎麽釣？”
    “鬼聖的膽子，比你想象的要大。他布了這麽大的局，不會因為一次小小的失敗就收手。”
    “我讓他以為，江東隻是來了一個有點麻煩的‘高手’，而不是一個能掀翻他整個棋盤的人。”
    張陽的指尖，在溫熱的杯壁上輕輕敲擊。
    “他才會把更多的棋子，放到棋盤上來。”
    “我好……一網打盡。”
    韓鵬聽得頭皮發麻。
    這位張先生的心思，簡直比海還深。
    他不僅要贏，還要把對方玩弄於股掌之上，讓對方在自以為是的算計中，一步步走進死亡的陷阱。
    “那……B計劃，還有那個城西的廢棄工廠……”韓鵬連忙問。
    “別急。”
    張陽的目光，再次落到鬼十三的身上。
    “他腦子裏的東西，比那個骨牌要多。”
    張陽伸出一根手指，點在鬼十三的眉心。
    鬼十三的身體微微一顫。
    張陽閉上了眼睛，像是在讀取什麽信息。
    片刻之後，他睜開眼，眼神裏多了一抹冷意。
    “有意思。”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很快被接通，傳來周晴清冷又帶著一絲恭敬的聲音。
    “張先生。”
    “還在查那些釘子？”張陽問。
    “報告張先生，已經鎖定了十七個位置，還有五個疑似目標正在排查。”周晴的語速很快。
    “不用查了。”張陽淡淡說道。
    電話那頭的周晴明顯一頓。
    “我給你一個新的名單。”
    張陽看著麵前虛空中的某一點，嘴裏不急不緩地報出了一連串地址。
    “城東三號碼頭，第三個集裝箱下。”
    “南城關帝廟，神像底座第三塊磚。”
    “還有你現在腳下的情報中心，地下三層，通風管道第七個拐角處。”
    ……
    他一口氣，報出了三十六個位置。
    每一個，都精準到了極致。
    電話那頭的周晴，徹底沒了聲音。
    韓鵬在旁邊聽著，嘴巴已經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這些地址，正是鬼聖埋在江東全城的“獻祭之釘”！
    鬼十三腦子裏，居然有完整的地圖！
    “聽清楚了？”張陽問。
    “……聽清楚了。”周晴的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震撼。
    這份情報的價值，無法估量。
    這等於把鬼聖在江東所有的布置，都赤裸裸地攤在了陽光下。
    “現在，帶著你的人，去把這些釘子，都給我換掉。”
    “換……換掉？”周晴的聲音有些不確定。
    “對。”張陽的語氣不容置疑。
    “鬼聖用的是獸骨血祭陣，以陰煞之氣為引。”
    “我給你一套新的東西。”
    “用純陽玉石，刻上我教你的符文，替換掉那些獸骨。”
    “記住，動靜要小，不要讓他們察覺。”
    “天亮之前，我要江東這座獻祭大陣，從‘陰’，變成‘陽’。”
    周晴沒有再問為什麽。
    她隻感覺一股涼氣從脊椎升起，瞬間傳遍全身。
    偷天換日！
    這位張先生，竟然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敵人精心布置的殺陣，變成自己的東西！
    這是何等恐怖的手段和魄力！
    “是！保證完成任務！”周晴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狂熱的激動。
    能參與到這種神仙打架的布局中，對她這種武癡來說，是莫大的榮幸。
    掛了電話，張陽把手機扔到一邊。
    他看向韓鵬，問道：“江東商會，做玉石生意的多嗎？”
    韓鵬猛地回過神來，連連點頭。
    “多！很多！張先生您要什麽樣的純陽玉石，要多少，我半小時內就能給您湊齊！”
    “好。”張陽點了點頭。
    “去辦吧。”
    “另外，告訴唐明遠，讓他把《地仙手記》裏，關於‘逆轉陰陽’‘借勢化煞’的篇章，給我默寫一份，送到周晴那裏。”
    韓鵬一愣，隨即恍然大悟。
    原來張先生要的符文，出自《地仙手記》！
    他這是要用鬼聖夢寐以求的東西，來對付鬼聖自己！
    誅心！
    真是誅心啊！
    韓鵬不敢再多想，他重重點頭，轉身快步離去。
    偌大的客廳，隻剩下張陽，和站在他身後，如同雕像的鬼十三。
    張陽重新端起茶杯，目光仿佛穿透了別墅的牆壁，看向遠方苗疆的方向。
    “鬼聖。”
    他輕聲開口，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某個看不見的聽眾說話。
    “你布的局，漏洞百出。”
    “你選的棋子，現在歸我了。”
    “隔著千裏下棋，你會嗎？”
    “讓我來，教教你。”
    他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現在，好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