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旁的沙發主座上，坐著一位穿著中山裝的老者，頭發已經花白，梳得一絲不苟，臉上布滿了歲月留下的皺紋，卻精神矍鑠，眼神深邃如古井。他正微微眯著眼，享受著豐腴美女遞過來的茶杯，手指輕輕摩挲著杯沿，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湯在舌尖停留了幾秒，細細品味之後，才緩緩咽了下去。
    一杯茶喝完，老者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劉波身上，聲音沙啞卻有力：“你就是劉波？”
    劉波拱了拱手，臉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兩個淺淺的酒窩在臉頰浮現，活脫脫像個不諳世事的陽光少年：“龍爺認識我？”
    龍爺緩緩搖了搖頭，語氣平淡：“自然不認識。”
    “不過最近關於你的消息，倒是多次出現在我的桌子上，”他頓了頓，拿起桌上的旱煙，旁邊的豐腴美女立刻掏出火柴，“噌”地一聲點燃，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本來沒打算看，可出現的次數多了，便大致翻了翻，你小子，還不錯。”
    劉波笑得更溫和了，語氣帶著幾分謙遜：“我也就是運氣好，歪打正著認識了幾個兄弟，勉強謀了一份能夠糊口的產業，談不上什麽本事。”
    龍爺沒有接話，隻是深深吸了一口旱煙，長長的煙柱從他嘴裏吐出，化作一團白霧緩緩散開，連續幾口頂級大回龍抽完，他才舒服地眯了眯眼，臉上露出一絲滿足的神色。
    這時，麻將桌旁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笑著開口了，她穿著一身紅色的連衣裙，妝容豔麗，雖然眼角已經有了細紋，但風韻猶存：“還是龍爺眼光高，這小子隻算不錯嗎？”
    “三個月不到，拿了胡建軍的遊戲廳，讓瘋狗躲在家裏不敢出門；又得了喪彪的賞識，合夥做按摩生意；還英雄救美，順便滅了周文，收了他的網吧，”女人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搓著麻將，語氣裏帶著幾分讚賞，“這手段，這魄力，已經很多年沒出現這麽有能耐的後生仔了。”
    劉波心中了然，開口說話的正是紅姐。他手上早就有她的資料——紅姐是最早一批跟著龍爺混的人，也是少數能善終的，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早年曾是龍爺的姘頭。如今十幾年過去，紅姐早已不複當年的風華絕代，雖然依舊有幾分韻味，但終究抵不過歲月的侵蝕，和旁邊那個二十來歲、正值青春的煮茶小姑娘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
    不過憑著這十幾年的陪伴，紅姐在包河區的分量可不輕，龍爺手下好幾家掙錢的場子，都是由她一手管理的。
    聽到紅姐的話，龍爺挑了挑眉，眼角的餘光不動聲色地掃了她一眼，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難辨的神色，但終究什麽也沒說，隻是重新將目光投向劉波。
    “怎麽？紅姐看上這小子了？”麻將桌旁一個光頭男人接了話，他約莫五十來歲，腦袋光溜溜的，泛著油光，臉上帶著幾分戲謔，“這小年輕看著就有力氣，要不紅姐帶回去練練？”
    這男人姓何，名叫何六，人稱六爺，也是最早跟著龍爺打天下的元老之一。
    “你這張嘴要是不會說話，就給我閉上！”紅姐笑罵著瞪了他一眼，語氣帶著幾分嬌嗔，“再敢亂說話，我撕爛你的嘴。”
    “那哪能呢？我的嘴還要留著吃飯呢。”六爺哈哈一笑，隨手打出一張牌，“一筒！”
    “哈哈，胡了！七星！”紅姐眼睛一亮，立刻將手中的牌攤了開來，臉上滿是喜色，“12倍，給錢給錢！”
    隻見她的牌桌上，東南西北風中發財一應俱全，就差這一張一筒便能湊成七星，她已經摸了四五圈都沒抓到，如今有人點炮，自然毫不猶豫地胡了。
    “哎呀，怎麽偏偏是我點炮了？”六爺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腦袋，臉上露出幾分懊惱的神色，但眼神裏卻沒有多少失落，反而笑嘻嘻地從口袋裏掏出一遝現金，數了 1200塊錢，遞向紅姐。
    紅姐笑著伸手去接，六爺趁著遞錢的瞬間，手指不經意間抓住了她的手，小指頭還在她的手臂上輕輕撓了兩下，動作隱晦而曖昧。
    紅姐白了他一眼，抽回手，將錢塞進自己的包裏，並沒有多說什麽。她心裏清楚，六爺這是故意點炮給她送錢呢。
    1200塊，對於當時的普通人來說，已經是小兩個月的工資了，可在這些人眼裏，不過是牌桌上的一點消遣。他們的小動作做得極為隱蔽，牌桌上的另外兩個人毫無察覺，就連坐在沙發上看著劉波的龍爺，也沒有留意到這一幕。
    反倒是那個坐在茶盤旁煮茶的年輕美女，眼角的餘光恰好瞥見了這一幕，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不屑，隨即又恢複了平靜，繼續專注地煮著茶。
    “龍爺，您找我過來，想必是有什麽安排吧？”劉波打破了房間裏的平靜，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語氣恭敬地問道。
    “你波哥現在可是風生水起，我哪敢有什麽安排？”龍爺又抽了一口旱煙，煙霧從他鼻孔裏緩緩溢出，臉上帶著幾分似笑非笑的神色，“叫你過來，是想跟你說一下，之前周文的網吧，每個月 1號都會準時交管理費，如今你成了好心情網吧的老板，咱們自然要交接一下。”
    劉波心中冷笑，果然是為了管理費。這不過是保護費換了個好聽的名字罷了，他早就有所預料，所以臉上並沒有露出詫異的神色，依舊笑容滿麵地問道：“那不知道以前的周老板，每個月交多少？”
    見劉波如此上道，龍爺指了指桌子上擺著的軟殼紅雙喜香煙，示意他隨意。
    劉波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抽煙。
    “他以前交的是營業額的 15%，”龍爺慢悠悠地說道，“他店裏的會計也是我這邊安排的，每個月工資 1500塊。你年輕，剛剛接手生意，知道你不容易，”他頓了頓，似乎是做了什麽重大讓步一般，“這樣吧，我給你降一點，管理費你交營業額的 10%就可以了。”
    “營業額的 10%？”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聽到這個數額，劉波臉上的笑容也僵硬了幾分，眼神沉了下來。利潤的 10%尚且可以接受，但營業額的 10%，那就完全是兩碼事了——這意味著無論網吧盈利與否，都要拿出一大筆錢上交，幾乎是在割肉。
    而且他之前早就打探過，其他場子交的管理費，大多在 5%到 8%之間，什麽時候有 15%和 10%的說法了？
    這個龍爺，擺明了是想黑他一筆。